聽得一旁的師尊呼吸猛地一聚,片刻之后,這才悠悠開口道:“葭葭,若那人是主上,為師自會勉力一擊制住他。你當要快些跑才是,莫讓他抓住了。”
“不成。”幾乎是想也不想的,葭葭立刻出言反駁,“我若跑了,師尊怎么辦?葭葭又怎能跑下師尊于不顧呢?”
“癡兒!”聽得師尊陡然拔高了聲音,帶了幾分訓誡,“你跟著我作甚?”許是情急之下,連“為師”二字秦雅都不用了,他急急出聲,“為師讓你跑,不僅僅因你是為師的弟子,更因為你身上那寶物若是落入了那人的手里,整個天下將遭傾巢之覆!”
“可是師尊……”葭葭動了動唇,腳下巋然不動,讓她丟下師尊一人,獨自逃命,怎么可能?更不用說,此事本就是因她而起。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走?”秦雅眼中閃過一絲焦灼,奈何這平日里最是聽話的徒弟今日腳下卻像生了根一般,就是不肯離去,令得秦雅大為頭疼。
“我不走。”沒有一句理由,葭葭卻站在了原地,“絕不走。”
秦雅劍眉緊皺,葭葭雖然平素里最是好說話,只是崛起來亦是掘到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等,要勸離她,恐怕比登天還難。
秦雅搖頭低嘆了一聲,忍不住扶額出聲:“葭葭,你何必如此?此事并非是我二人之事,而是……”
“葭葭不過一介女子,怎管得了這么多,葭葭只知與師尊共進退!”葭葭咬了咬唇,冷靜的出聲,只是眼中的堅決卻是令人一覽無余。
秦雅一時語塞,是了,自己這個弟子雖明大是大非,知進退,卻并非迂腐如梅七鶴那般的人物,用大教條的到的來約束她是不可能的,若是逼急了,保不準還會適得其反,這般的軟硬不吃,就秦雅所聞,葭葭便對不少人使出來過,卻惟獨沒有對他使出來過,當時,自己還慶幸葭葭性子生的妙,眼下,當真發生到自己的身上之時,卻唯有苦笑的份了。
“葭葭,你著實不必如此!”長長的嘆了一聲,秦雅無奈至極,雖說知曉怕是勸不動葭葭了,卻還仍然不愿就此放棄,還欲勸說葭葭,卻見葭葭忽地噤了聲,雙目灼灼的看向前方。
分了心的秦雅這才轉頭,順著葭葭的方向看去,但見蕭白夜與那主上正立在原處,向四周望去。
望了片刻,那方沉默了許久的二人終于相視一笑,而后便見蕭白夜突然出聲道:“帶上人皮面具也是跑不了的,連葭葭,是你吧!與你在一道的是何人?讓我猜猜!”頓了一頓,蕭白夜伸手摸向自己食指之上的扳指,似是毫無意義的轉動著手中的扳指,輕笑出聲,“唔!讓我猜猜,聽說你近些時日與顧朗走的挺近的,不過,顧朗、沈離光與莫問三人并未走這一條路,想來不是他。這一下就少了三個猜測的對象,那么,還有誰呢?”蕭白夜勾起的唇畔笑意愈發深了起來,“是秦雅吧!以他的心思,想來一早便發覺了我等的意圖,此等事想來也不會假他人之手吧!”
“好極好極。本座倒要看看,他秦雅一人如何能從我二人眼皮底下逃脫?”蕭白夜笑吟吟的望向四周,一副篤定自若的模樣,可是這話說了半晌之后,也未曾察覺到周圍有一點點異動,這才斂了面上的假笑,換做一副深思之色:難不成當真是本座猜錯了?
這般想罷,蕭白夜這才將目光轉向一旁的主上,但見那位主上微微搖了搖頭,雖未言明,卻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意圖:沒有錯。
既然沒有錯,卻遲遲不見那兩人現身:看來這兩人倒是按捺得住啊!蕭白夜心道,只是對葭葭與秦雅這等不發一言的舉動不置可否:要說動心思七竅玲瓏的秦雅與堪比烏龜般雷打不動的葭葭,那當真是非一般的口上功力不行,但他本人亦非潑婦,想了想這光用嘴上功夫將二人逼出來的想法,便被他扔到了一旁,轉而沉默的看向四周,半晌之后,忽地沉聲一笑。
葭葭只見他手法極快的在指間夾雜了數道符箓,伸手看似隨意的扔了出去,漫天符箓飛舞間,卻見蕭白夜掌間不知何時卻拉出了一條長及數尺的明黃色卷軸,他手握一支瑩瑩碧玉狼毫筆,伸舌舔了舔那艷紅的朱砂,原本不過是一副書生潤狼毫的動作,卻因著那艷紅的朱砂與他極貴的容貌,多出了幾分旁人難以言明的華貴與旖旎。
但見他執筆輕攆狼毫,唇間勾著那副若隱若現的笑容,低頭揮毫起來,筆下動作一蹴而就,筆走龍蛇,而那主上便在一旁負手而立,看著他一言不發。
看著他當場揮毫書寫符箓長卷,葭葭與秦雅心中皆是一沉,蕭白夜這般使出的恐怕不是簡單的玩意兒,屆時他二人想要再藏匿在這七陰九轉法陣之中便殊為不易了。
葭葭心中一緊,一雙天生如畫的柳葉眉緊緊的蹙在了一起,半晌之后,目光轉向那方腳下已有輕微靈氣波動,雙目隱含殺意的秦雅,卻是突然伸手拉住了秦雅。
那方秦雅一早便做好了法陣隨時被人攻破的準備,忽覺手背之上一沉,正愣神間,便聽葭葭輕微的聲音在耳畔輕響:“師尊,且慢!”
猝不及防的被秦雅的護身劍氣劃傷了數道小口,葭葭也不以為意,不過眨眼,周身的靈力便使傷口自動愈合了,只余幾道淡淡的印記。
“我的陣法,沒有這般容易被攻破的。”葭葭說罷這話,便鎮定了下來,瞇著雙目,向四周望去。
看了眼那方奮筆疾書的蕭白夜,葭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令得那方興奮到發抖的雙手鎮定下來。
無意識的舔了舔略有幾分干涸的唇瓣,便連葭葭自己也沒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的動作多了幾分嗜血的殺意。
即便蕭白夜叛徒的身份為眾人所不齒,卻也無法掩飾住他超一流的九品符箓師的身份,是以蕭白夜叛出昆侖,雖天下群修都在聲討蕭白夜的無恥,卻也有一部分人存了那看熱鬧的心理:蕭白夜本人既是藏神期的宗師,又是世間屈指可數的幾個九品符箓師之一,這樣的身份,昆侖一下痛失,對于這些年隱隱坐大的昆侖來說,可算得上一個極大的損失。好在年輕一輩中顧朗、葭葭等人后來居上,才未使昆侖有所動搖。
便連葭葭自己也想知道,她的陣法對上蕭白夜的符箓,能有幾成的勝算?
秦雅見葭葭雙目之中出現了幾絲好勝之色,也不點破,站至一旁,微微斂了幾分身上的劍氣,怕一個不注意又誤傷了她。如此也好,給他幾分準備時間,便多了幾分勝算。
現在最妙的還是蕭白夜等人雖知曉他二人就在這里,卻看不到他二人的一舉一動,也不知道二人的具體方位。但是她二人卻能清楚的看到蕭白夜等人的一舉一動。敵人在明我在暗,這等局勢,當真可說葭葭已將陣法師的妙用極大的發揮了出來,剩下的,便是一場一流符箓師與一流陣法師的較量了。
不知為何,秦雅明知不可為,可心中還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了幾分期待。這等不動兵刃,而光斗六藝之術,以雙方性命做比的比試,若是放在平時,定會引得萬人空巷,只是現下,生死存亡之際,卻唯有他與那邊的黑衣人能看到這一場無聲的較量,這一場較量,便是藏神后期的大宗師,也是不愿意輕易錯過的。
秦雅心中轉寰間已轉了幾圈,心中對葭葭這個在他心里頭被列為最好用的陣法師的能力,生出了幾分期待,也不知這一場無聲的比試接過究竟會是如何?
卻見葭葭輕哼了一聲,五指指尖夾了數枚陣旗,就這般雙目冷冷的看向場中,半晌之后,這才指間微晃的扔了出去。腳下的晃動雖微不可及,可對于在場修為至少在出竅期的四人來說,卻是根本無法瞞過耳目的。
葭葭呼吸一滯,雙目眨眼不眨的看向那方的蕭白夜,目光中明光閃爍,隨著他陛下的動作,漸漸追至了他的那一支碧玉狼毫之上。
秦雅立在一旁,見葭葭手中的數十枚陣旗幾乎隨著蕭白夜的每一筆的動作而不斷變化著,臉上的嚴肅是他從未見過的認真。
原本要出口的話也被他吞了回去,知曉這時候,便是說再多也是無用的,還不如什么都不說的好。
而就在察覺到周圍靈氣輕微波動的那一剎那,蕭白夜手中的碧玉狼嚎頓了一頓,顯然也已經察覺到了什么,靜默了片刻之后,卻是忽地勾唇一笑:我以符箓為媒,彼以陣法應之。此時無聲勝有聲,看來這是那丫頭無聲的挑戰令,蕭白夜挑了挑眉,勾唇淺笑:也好,他接下了。
且看看這一場符箓與陣法的六藝之比,到底孰人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