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僵持之時,巷子外又有人來了。此人身上穿著書吏的皂袍,腳上是一雙便鞋,跑得衣冠不整。他一口氣跑到蘇昊等人的面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用手比劃著說道:“蘇……蘇師爺,……蕭班頭,稍……稍……稍安勿躁,聽我說……”
蘇昊定睛一看,來人原來正是自己的直系部下,工房書吏戴奇。看戴奇滿臉的汗水,蘇昊大致能夠猜出,他肯定是聽到了風聲,專門趕來救場的。不管他此舉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能夠這樣做就非常不易了。蘇昊先前看到蕭安對自己這個師爺頗為不敬,還有些寒心的感覺,現在看到戴奇趕來幫忙,心里又有些信心了,看來自己在縣衙也不是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的。
“老戴,別急,喘口氣再說。”蘇昊平靜地對戴奇說道。
戴奇好不容易才把氣喘勻了,他對蘇昊問道:“蘇師爺,我適才在縣衙里聽人說起,說有人欲對你不利,這是怎么回事?你沒有受驚吧?”
蘇昊指了指蕭安,對戴奇說道:“你看,這不是蕭班頭也來處理了嗎?有什么情況,你先問他吧。”
蕭安正在尷尬之中,既想把鄧奎和郝彤鎖回縣衙去好好收拾一番,又怕這兩個邊軍大爺真的暴起殺人,自己這條小命還真不夠對方塞牙縫的。見戴奇來了,他算是找著了一個臺階,便低聲地把自己接到報案前來辦差的過程說了一遍,連帶著告訴戴奇說眼前這兩條壯漢是蘇昊帶來的,是邊軍士兵。
戴奇看看威風凜凜的鄧奎和郝彤,又看看風輕云淡的蘇昊,心里對蘇昊的崇拜之情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了。真是牛逼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啊,一個月前,這個年輕人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鄉下秀才,一轉眼,不但成了知縣的紅人,還不知從什么地方弄來兩個邊軍給自己當上了保鏢。
“蘇師爺,這事真如蕭班頭說的這樣嗎?”戴奇又回過頭來向蘇昊求證。
剛才蕭安對戴奇介紹案情的時候,并沒有避諱蘇昊,所以蘇昊把蕭安的話聽了個真切。蕭安說的,都是一些大話套話,諸如目擊現場如何、猜測如何之類,沒有再敢像剛來時候那樣一口斷定蘇昊的下人行兇。聽戴奇問到自己頭上,蘇昊淡淡一笑,說道:
“此事若是魏老虎一方不打算繼續糾纏,我也就不追究了。所謂民不舉、官不究,此事的真相如何,與蕭班頭無關。如果他們想繼續糾纏,那就讓他們去縣衙告狀就是,我和我妹妹,還有這兩位兄弟,隨時等著韓大人發的傳喚牌票。”
“既然是這樣,蕭班頭,我看還不如先讓這些兄弟去看看跌打大夫,別落下什么傷來。至于說下一步如何,等他們上了跌打膏藥,再做決定不遲。蘇師爺本來就是縣衙中人,蕭班頭也不用怕他跑了吧?”戴奇對蕭安說道。
蕭安猶豫著看了看鄧奎,卻被鄧奎眼一瞪,給嚇得不敢再看了。他支吾著對戴奇說道:“蘇師爺雖是縣衙中人,可是他那兩個下人……”
“這個,我來作保吧。”戴奇大包大攬,“如果他們跑了,我替他們頂罪就是了。”
戴奇這話說得夠光棍了,他其實與鄧奎、郝彤根本就不認識,他賭的完全是蘇昊的人品。他相信,以蘇昊的為人,肯定不會讓自己的下人跑掉,再陷他戴奇于頂罪的境地。
“這……”蕭安已經打消鎖拿鄧奎和郝彤的心思了,只是還有些羞刀難入鞘,不好馬上改口。
戴奇見狀,湊上前去,小聲地對蕭安說道:“老蕭,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和蘇師爺作對了嗎?蘇師爺年紀輕輕就能得到韓大人垂青,現在居然還能找到兩個邊軍給他當下人,你知道他背后有什么靠山?咱們都是當小差役的,去攪和這種當官的之間的渾水干什么?”
蕭安只是個捕快班頭,按職位算,比戴奇要小。但捕快是執法力量,相比戴奇的工房而言,實權更大,所以蕭安對戴奇并不懼怕。戴奇這樣說,是站在蕭安的立場上替他著想,這一點蕭安是明白的,他向戴奇點了點頭,說道:“戴書吏,多謝提醒,那我就先帶著魏老虎這些人去療傷了。”
“快去快去。”戴奇說道,他又向蕭安的那些手下拱了拱手,道:“各位兄弟今天都辛苦了,改天我老戴做東,請各位兄弟喝酒。”
“多謝戴書吏。”捕快們亂哄哄地答應著,這也算是對其他部門領導的一種禮節了。
蕭安又向蘇昊客氣了幾句,然后便讓手下的捕快們把魏老虎一行帶走了。鄧奎和郝彤剛才下手時還是比較注意的,魏老虎的手下基本上都沒有什么大傷,充其量是骨頭錯位、脫臼,此外還有一些皮外傷,找個跌打大夫處置一下,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魏老虎吃了虧,知道自己的那點功夫在對手面前不堪一擊,所以也就沒敢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招呼手下互相攙扶著走開了。在他心里,對于鄧奎和郝彤充滿了怨念,但聽說對方是邊軍,他也息了報復之心,當兵的人,可不是他這樣的地痞能夠惹得起的。
看到蕭安和魏老虎等人走遠,蘇昊對戴奇說道:“老戴,多謝你從中調停。對了,你是怎么來了?”
戴奇看看左右圍觀的百姓,說道:“此間不是說話之處,蘇師爺,要不我們找個地方,由我老戴擺酒給你和這位……”
說到這,他指了指陸秀兒,蘇昊連忙介紹道:“這是舍妹,叫陸秀兒。”
“哦,見過大小姐。”戴奇向陸秀兒拱了拱手,繼續說道:“我們找個地方,我擺酒,給你和大小姐,還有這兩位兄弟壓驚,有些事我們席上邊吃邊聊,如何?”
蘇昊聽出戴奇話中的意思,便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那就叨擾老戴了。”
說罷,他又轉頭向陸秀兒說道:“秀兒,你回去給媽帶個信,報個平安,我和鄧兄弟、郝兄弟隨戴書吏去喝酒。”
郝彤上前一步道:“蘇師爺,你們有事要談,我和老鄧就不去打擾了。”
蘇昊也知道戴奇要和自己說的事情不宜讓鄧奎、郝彤介入,聽郝彤這樣說,便順臺階而下,說道:“如此也好,那今天就先欠下二位兄弟的,改天我再專門擺酒謝二位兄弟援手之恩。”
“這是我們兄弟該做的。”郝彤說著,拉上鄧奎,替陸秀兒把炭爐、小鍋等東西拾掇好,一起回家去了。
蘇昊和戴奇順著小街往前走,找到一家檔次不錯的酒樓,便走了進去。戴奇對于縣城里的酒樓都頗為熟悉,一進門就向迎上來的小二扔了一塊碎銀子,說道:“你家的天字號雅座還有沒有,給我找一間。這是縣衙的蘇師爺,你們都認識認識,以后多侍候著。”
“哎,小的給戴書吏、蘇師爺請安。樓上天字號雅間給二位爺留著呢,二位爺請隨小的移步到樓上來。”小二乖巧地行著禮,不過,他沒有搞清楚蘇昊和戴奇的職位關系,把稱呼的順序給弄反了。
戴奇罵道:“混賬東西,怎么能把蘇師爺的名字擺到后面……”
蘇昊笑道:“老戴,咱倆之間還需要這么客氣嗎。你年長于我,私下里我就尊稱你一聲戴兄,你呢,稱我一句蘇老弟就可以了。”
“這如何使得……”戴奇假意地說道。
二人隨著小二上了樓,蘇昊看到樓上果然分出了天字號、地字號、人字號的不同雅間。所謂天字號,就是靠著街道外面的小湖,風景更為優美,也較為清靜。不過,他這一家酒樓就有四五間天字號雅間,這就難免讓這個天字號有些貶值了。
小二把二人帶進一個天字號雅間,又端來了時令水果讓他們先吃著。戴奇交代了幾句酒菜方面的安排,蘇昊聽得半通不懂,想必這也是老主顧和店家之間的一些切口,蘇昊也就懶得去關心了。反正戴奇要請客,蘇昊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日后再找些機會讓戴奇多掙點錢,就什么都夠了。
小二出去安排酒菜去了,戴奇小心地把門掩上,然后回到座位上,小聲地對蘇昊問道:“蘇師爺,今日之事,你可覺得有些蹊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