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人,你說這大明官兵,真的能夠不走關隘,越過賀蘭山?”
在距離鄧奎所部的宿營地40里開外的一個韃靼部落里,部落首領哈斯烏拉第一百次用質疑的口吻向自己的客人陳觀魚詢問道。
陳觀魚穩穩當當地盤腿坐在哈斯烏拉大帳的地毯上,用漫不經心的態度答道:“哈斯首領,你就放心吧,對于本真人的話,你還不相信嗎?”
這幾年,陳觀魚跟著蘇昊天南地北走了不少地方,經歷的場面越來越大,底氣也越來越足。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裝神弄鬼騙口飯吃的老神棍,而是能夠以真人自居的資深老道了。
奉蘇昊之命,陳觀魚帶著一群三教九流之人進入草原,混進各個部落,探聽情報。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再加上蘇昊教給他的幾個化學把戲,陳觀魚成功地忽悠住了一大批部落首領,成了他們的座上之賓,成天騙吃騙喝,好不逍遙。
哈斯烏拉是賀蘭山西麓一個小韃靼部落的首領,陳觀魚幫他治好了他夫人的病,從而贏得了哈斯烏拉的信任。時值哱拜逃入草原,奪回了他自己所在部落的大權,并且開始威脅其他小部落,要求這些小部落臣服。哈斯烏拉對哱拜沒有什么好感,卻又懾于他的淫威,正不知該如何抉擇。
在這個時候,陳觀魚向哈斯烏拉獻上一計,勸他歸順大明,服從大明的管轄,并稱大明盡早會剿滅哱拜,屆時哈斯烏拉將可以接收哱拜殘部,從而壯大自己的力量。
哈斯烏拉被陳觀魚描述的美好前景忽悠得神魂顛倒,毅然答應為明軍充當草原上的內應。鄧奎所部,正是收到陳觀魚派人送回來的消息之后。趕來與哈斯烏拉接洽的。
游牧民族生活在茫茫大草原上,禍福全系于天,所以他們也就比農耕民族更迷信蒼天鬼神之事。陳觀魚自稱是得道真人,隨便說一點中原的占卜之事都能夠讓韃靼牧民覺得神秘莫測,從而在牧民心里建立起了崇高的地位。
對于陳觀魚的反問,哈斯烏拉無言以對,沉默了好一會才訥訥地說道:“真人所言,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這賀蘭山到處都是懸崖深谷,除了幾處關隘之外,我們這些常年生活在這里的人都不知道還有其他的道路可走。你們這些中原人又如何能夠知曉呢?”
陳觀魚哈哈大笑道:“哈斯首領沒聽說過一句中原的俗話嗎,叫作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你看本真人還算是有幾分道行吧?在我家副總兵面前,這點道行根本就不夠看的。我家副總兵當年是被稱為地師的,隔著千里之遙,他就知道什么地方藏著金礦呢。在他老人家那里,別說找一條路,就是用法力開出一條路來,也不過就是尋常之事而已。”
“你說的。就是那位蘇副總兵嗎?”哈斯烏拉把嘴張得老大,滿臉崇拜之色。有關蘇昊的情況,陳觀魚是向他介紹過的,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說得更邪乎。哈斯烏拉的心里早已經把蘇昊與神靈劃上等號了。
“除了他老人家,你看本真人服過誰的氣?”陳觀魚說道。
陳觀魚說自己對蘇昊服氣,倒不是說謊。與蘇昊相處得越久,陳觀魚對蘇昊的崇拜之意就越強烈。他們二人最早相識的時候。是在豐城的鄉下賭賽勘井位,那一次自然是陳觀魚完敗,但他當時也不過就是覺得蘇昊有幾分學問而已。這幾年。蘇昊屢屢表現出驚人的洞察力,從發明各種技術,到指點各位礦藏,幾乎沒有過失手的時候,這讓陳觀魚真的有些看不懂其中的奧妙了。陳觀魚見多了各種裝神弄鬼之事,自己也是裝神弄鬼的行家,但他知道,蘇昊的法術絕對不是假的,蘇昊絕對是真有大本領之人。
對蘇昊的信任是一碼事,但明軍能否順利穿越賀蘭山,卻又是另一碼事。對于這件事,陳觀魚心里也是沒底的,畢竟這是前人沒有做過的事情,憑著勘輿營測繪出來的幾張地圖,明軍真的能夠在荒無人煙的大山里找到通道?陳觀魚嘴上向哈斯烏拉說得肯定,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打著鼓。
“好吧……可是,這大明的天兵,何時才能到達呢?這哱拜三天兩頭派人來,要我們聽他的調遣,天兵再不到,我可撐不住了。”哈斯烏拉不敢和陳觀魚爭論下去了,他扭頭看著帳房外面,愁眉苦臉地嘀咕道。
“不急嘛,快了,快了……”陳觀魚敷衍著說道。
兩個人正在各懷心思地郁悶著,一名牧民從營地外面飛跑過來了,他一頭沖進哈斯烏拉的營帳,大聲地稟報道:“首領,首領,外面來了三個漢人,點名要見你和陳真人。”
“來了?”哈斯烏拉呼地一下站起來,驚喜地對陳觀魚問道。
“這么快?”陳觀魚心里一驚,他跟著哈斯烏拉站起來,稍稍定了定神,說道:“哈斯首領,先不要急,弄清楚來人是誰再說。哱拜那逆賊的營中也有不少漢人,不會是咱們的事情走漏了風聲,把哱拜惹來了吧?”
“是的是的,真人提醒得極是。來人,加強戒備,別亂了陣腳,待我與陳真人出去看看。”哈斯烏拉下令道。
一百余名部落里的戰士迅速集合起來,他們帶著馬刀,披著簡單的護甲,騎著馬跟在哈斯烏拉和陳觀魚的身后,向營地大門走去。陳觀魚騎在馬上,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化掌立于胸前,一邊走一邊在嘴里不斷地默念著道號,心里飛快地轉動著各種念頭。
是死是活,馬上就要見分曉了。
營地外,熊民仰等三人也正捏著一把汗,忐忑不安。他們臉上看不出什么焦慮和緊張的神情,但他們每人都有一只手按在火槍上,隨時準備著應對各種可能出現的變故。
“無量天尊!”一聲清亮的道號在熊民仰等人耳邊響起,隨即,陳觀魚那莊嚴中帶著猥瑣的嘴臉就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無量天尊,果真是熊道友嗎?”陳觀魚看到熊民仰,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一陣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熊民仰看到陳觀魚臉上的喜色,知道事情一切順利,心里也一下子就踏實了。他下意識地回了一句:“無量天尊,陳老道,別來無恙乎?”
“無恙無恙,老道我好著呢。”陳觀魚哈哈大笑,“來來來,熊把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哈斯首領。”
熊民仰轉過頭,看著哈斯烏拉,微微一笑,拱手道:“哈斯首領,勘輿營火器把總熊民仰這廂有禮了。”
“熊把總,遠來……不易,這個這個……在下有禮了。”哈斯烏拉也不知道自己應當如何自稱,只能學著中原人的樣子,自稱為“在下”了。
熊民仰對哈斯烏拉的自謙之辭沒什么反應,這種部落首領,也不過就相當于中原地區的一個村長罷了,哪里值得熊民仰去恭維。如果不是因為要借助于對方的力量,熊民仰恐怕連招呼都懶得跟他打。
“哈斯首領,我大軍已在鄧中軍的指揮下順利翻越賀蘭山,現在正在山下休整。鄧中軍派我來問問首領,你通過陳道長向我大明表示了歸順之意,并愿意充當我大軍的內應。現在我大軍已經到了,你答應的事情有變化否?”熊民仰用淡淡的語氣對哈斯烏拉問道。
熊民仰的傲慢,在哈斯烏拉眼里,那就是大國上邦使者的霸氣了。自己帶著百來名全副武裝的部下,對方只有三個人,卻絲毫不顯怯意,這份勇氣顯然是有實力作為保障的。他微微地向熊民仰躬了躬身子,說道:“熊把總,在下愿意歸附大明,這是毫無疑問的。鄧中軍現在何處,可否請熊把總替在下引見引見。”
有門!熊民仰心中歡喜,臉上卻一點也不顯露出來。他點點頭道:“哈斯首領能夠信守諾言,吾心甚慰。鄧中軍現在正在營地休息,哈斯首領若有意求見,就隨我一起去吧。”
“在下正有此意。”哈斯烏拉應道。
說完這些之后,哈斯烏拉回過頭,開始向自己的手下發號施令。一時間,整個部落都忙亂起來。有漂亮姑娘端著奶茶盈盈地走出來,向熊民仰等人獻茶,看她們眼里媚色流動的樣子,估計讓她們獻身似乎也不算什么過分的要求。還有年輕小伙手腳麻利地逮來了十幾只肥羊,捆好了搭在馬背上,估計是用來向鄧奎送禮用的。
一切收拾停當,哈斯烏拉又對天拜了幾拜,然后便上了馬,對熊民仰等人說道:“熊把總,各位,咱們這就出發吧。”
早有人把給熊民仰他們預備的馬也牽來了,熊民仰帶著廖一明和尹國賢翻身上馬,用手一指前方,說道:“走吧。”
熊民仰等人在前面領路,哈斯烏拉和陳觀魚緊隨其后,再后面就是幾十騎扛著肥羊、酒囊的牧民,一彪人馬向著明軍營地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