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跑馬圈地的忙碌中飛逝而過,轉眼間,勘輿營到達呂宋島已經三個多月了。
在這段時間里,各地的政權被重新建立起來,從大明派來的文官擔任了各府縣的主官,而下面的輔官、差役等,則大多數都是由呂宋本地人擔任的。為了維持地方治安的需要,各地還建立了呂宋人自己的保安隊,當然,他們配備的只是各種冷兵器,明軍的火槍、火炮等利器是不能隨便交給他們使用的。
呂宋人以一種平和的心態接受了政權的變遷,反正他們的國王早在20年前就已經死于與西班牙人的戰爭之中,此后是西班牙人統治他們,還是大明來統治他們,對于他們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區別。一定要分出一個好壞的話,他們倒是寧可接受大明的統治,畢竟大明與呂宋在歷史上關系更近,語言也接近,而且大明的官員明顯比西班牙官員要更講道理一些。
西班牙人不戰而走,但蘇昊和鄧子龍一點也沒有掉以輕心。勘輿營和水軍都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全島以及周圍的海域保持警戒,防備西班牙人突然反撲。陳觀魚帶著一些在呂宋新收的信徒,開始向蘇門答臘、爪哇等地方滲透,刺探那邊其他歐洲殖民軍的動向。
這一天,鄧子龍的水師斥候匆匆趕回來報信:一支由20艘戰船組成的西班牙艦隊,正向呂宋島開來。
“如果我們的情報沒有失誤的話,這應當是西班牙人在南洋一帶的全部海軍力量了。”蘇昊對著一幅東南亞地圖,與李贄、鄧子龍、涂文煥以及一干將領們商量道。
鄧子龍道:“根據陳道長他們此前審訊俘虜,以及這些天我們的斥候搜集到的情報,西班牙人在這一帶總共只有20多條戰船,此外都是商船。我們與他們交手不過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他們要送信回歐洲,再增派戰船過來,時間上來不及,所以。老夫贊同改之的看法,這應當是他們在這一帶的全部力量了,充其量只留了幾艘船在基地守衛而已。”
郝彤站起身,對鄧子龍和蘇昊說道:“鄧總兵,蘇總兵,末將請命,請派末將率戰船迎戰西班牙艦隊,末將保證一役而畢其功,定讓西班牙艦隊有來無還。”
看著郝彤一臉急切的樣子,蘇昊笑道:“怎么。郝彤。迫不及待了?”
郝彤靦腆地應道:“蘇總兵。我們水師此次出征呂宋,滿打滿算只放了一炮,其他啥事都沒做,風光的都是勘輿營的弟兄。如果不能打一場好仗來顯顯我們水師的威風。我們水師兄弟在勘輿營的兄弟面前,就抬不起頭了。”
蘇昊哈哈笑道:“我看是你自己覺得在鄧奎面前抬不起頭了吧?鄧奎是不是成天在你面前顯耀他的參將頭銜了?”
“末將豈敢?”在一旁坐著的鄧奎趕緊起身否認,不過他臉上的尷尬表情分明顯示出蘇昊所言不虛。
郝彤則說道:“蘇總兵勿怪鄧奎,他的參將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拼出來的,末將心服口服,末將只是希望有個機會證明一下自己而已。”
當年郝彤和鄧奎二人都是由涂文煥派往蘇昊身邊的人,在播州一戰之后,郝彤率勘輿營一部回了云南,鄧奎則跟隨在蘇昊的身邊。幾年下來。鄧奎當上了參將,郝彤是前不久才剛剛從守備提升為游擊,而且這個提拔還多少有點是為了平衡的意思。以郝彤的心氣,這樣的落差如何能夠接受。
蘇昊看看鄧子龍,說道:“鄧總兵。你看如何?”
鄧子龍道:“郝彤求戰心切,這是好事。我軍船大炮利,以18艘船對紅夷20艘船,取勝當是毫無懸念的,要考慮的,只是如何減少戰損,而且盡量不讓紅夷逃脫。”
郝彤道:“鄧總兵,末將愿立軍令狀,保證不折損一艘戰船,軍士的傷亡不過百。至于西班牙人那邊,末將保證不讓一艘敵船逃脫。”
“郝彤,你這話可有點大了。”蘇昊道,“大海茫茫,混戰之中,你如何能夠保證不讓一艘敵船逃脫?”
郝彤道:“回蘇總兵,末將的打算,是以10艘船迎敵,8艘船抄敵后路,攔截逃離戰場之敵。在南京之時,末將向歐洲傳教士打聽過,歐洲人的戰船,火炮的射程不過是600步左右,而我軍的火炮射程可達1200步,這就意味著我軍可以在對方的射程外作戰。再加上我軍的火炮打的是開花彈,敵軍是實心彈,威力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末將以為,我軍以一敵二完全沒有問題。
末將說軍士傷亡不過百,是考慮到攔截敵軍的時候可能會有近戰,不可避免會有傷亡。若非如此,末將甚至敢說這一仗可以做到零陣亡。”
“哈哈,果然是后生可畏啊。”蘇昊笑著對鄧子龍說道。
此言一出,滿屋子人都哄堂大笑起來,在這一干人中,蘇昊是最年輕的,郝彤比他大了將近10歲。蘇昊說出后生可畏的話,實在是賣萌過分了。
眾人笑罷,涂文煥說道:“郝彤這個分析,涂某覺得基本屬實。以我軍的實力,若是指揮得當,要全殲西班牙艦隊,倒沒有什么懸念。不過,涂某剛才在想,我們是不是應當在這一仗里就把西班牙人徹底打敗……”
蘇昊一愣,下意識地問道:“涂先生何意?”
涂文煥道:“適才郝彤說,可以一役而畢其功。涂某在想,咱們此次出南洋,難道只是要打敗西班牙人嗎?”
“涂先生所言,正與老夫不謀而合。”李贄在一旁插了一句。
蘇昊看看涂文煥,又看看李贄,說道:“二位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說咱們的目標不僅僅是西班牙人,而是南洋一帶的所有歐洲人。”
“正是如此。”李贄說道,“在這南洋一帶,有英國人、法國人、葡萄牙人、荷蘭人,咱們把西班牙人趕出去,只是打敗了一個對手,還不能稱得上是一役而畢其功。只有把這些歐洲國家的艦隊都殲滅掉,咱們才能說是真正控制了南洋。”
真是最毒莫過讀書人啊……蘇昊在心里惡惡地嘀咕了一句。不過,他也覺得,李贄和涂文煥的這個提醒是十分正確的,自從西班牙無敵艦隊敗于英國人之后,西班牙已經不算是歐洲最強大的國家了。現在在南洋一帶勢力最大的,是英國和荷蘭。僅僅殲滅西班牙艦隊,只能算是一場小勝利,怎么能夠取得對英國、荷蘭艦隊的勝利,才是最值得考慮的事情。
“晚輩糊涂了,我軍當如何出戰,還請二位先生賜教。”蘇昊誠心誠意地對李贄和涂文煥說道,在這些老人面前,他是實實在在的晚輩,虛心求教是沒什么壓力的。
“打仗老夫可不擅長,還是請涂先生說說吧。”李贄把球踢給了涂文煥。其實他這樣說,也是出于尊重水師的考慮,他學富五車,在戰略方面也是頗有造詣的。
涂文煥自然知道李贄的用意,他笑著說道:“李先生這是考校涂某,那涂某就勉強作答吧,說得不當之處,還請李先生、鄧總兵、蘇總兵指正。
以涂某之見,不贊成此役打成一場殲滅戰。我軍船堅炮利,但在這一仗中,應當掩其鋒芒,給西班牙人一個錯覺,讓他們覺得我大明水師雖然有一戰之力,卻也不是所向無敵,若他們力量再強一些,沒準是可以把我們吃掉的。”
“而西班牙人不可能回歐洲去調派更多的戰船過來,所以他們必然要求助于在南洋的荷蘭人、英國人,借他們的艦隊來與我軍決一雌雄。”李贄忍不住接過涂文煥的話頭說道。
“難道……是要末將在這一次打個敗仗嗎?”郝彤聽著眾人的話,郁悶地問道。他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打仗的機會,如果任務是必須要打敗仗,那可太惡心人了。奉命打敗仗,能算得上功勞嗎,好像沒有哪個將軍是因為打了敗仗而得到提升的吧?
鄧子龍聽懂了李贄和涂文煥的策略,他擺擺手道:“郝彤不必擔心,這一仗你還是要打贏。李先生和涂先生的意思,是讓你不要打得太好,有十分力,最多只能使出五分。既要把西班牙人打疼,又不能讓他們覺得你是無法戰勝的,你懂嗎?”
“這個……末將好像是懂了,可是這個分寸如何拿捏,末將還有些吃不準。”郝彤說道。
鄧子龍道:“這樣吧,咱們還是照剛才郝彤說的打法,以10艘船迎敵,8艘船攔截。郝彤負責迎敵,涂先生輔佐郝彤指揮,只可小勝,不可大勝。老夫指揮攔截的戰船,給西班牙人再補一刀。”
“鄧總兵,你年事已高,這種作戰指揮的事情,就不必親歷親為了吧?”蘇昊勸道。
鄧子龍笑道:“改之笑老夫老朽無能了嗎?來來來,咱們到外面去過過招,若你能在老夫拳下挺過10招,老夫就把這個水師總兵的位子讓給你,如何?”
“呃……晚輩還是甘拜下風吧。”蘇昊悻悻然地拒絕了。鄧子龍雖然已經是七十高齡,但蘇昊看過他帶兵訓練的場景,一把四五十斤的大刀舞動如風,別說一個蘇昊,就是十個蘇昊在他面前也是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