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澤不是變胖了,而是變瘦了。人雖瘦了,卻是精神抖擻,如同一只斗雞般,就差引頸打鳴了。
“蔡澤,你怎生變這模樣了?”秦異人一雙眼睛在蔡澤身上瞄著。
“公子,你莫要瞧我瘦就以為我不行了,你瞧見沒?我更結實了,有著用不完的精氣神呢。”蔡澤晃了晃自己的胳膊,頗有點兒得瑟。
略一停頓,蔡澤接著道:“入秦的山東士子都會和我一樣。入秦之初,因為太過忙碌,會瘦下去。過上一段時間就好了,又會長回去。”
他這話是入秦山東士子的寫照。凡入秦的山東士子,在入秦之初因為無法適應秦國繁重的政務而會消瘦。等到他們適應了,就會重新長回去。
“看來,你有點兒象我們秦人了。”秦異人笑笑道:“只是,你不見他們,都在忙著處理政務,而你卻是跑來與我寒暄,你不怕他們笑話你?”
“哈哈!”蔡澤笑得很是爽快,道:“公子,你可是誤會我了。我來見公子,不是為了寒暄,更不是與公子套近乎,這在秦國是沒有的事兒。我有一件大事,想向公子請教請教。”
在秦國不存在套近乎這種說法,有事說事,沒事就閃開。
“哦,何事?”秦異人的興趣被勾起來了。
“公子,我這事若是在中牟之戰前的話,不會如此為難,而在中牟之戰后。我就感到很為難了。”蔡澤濃眉一掀,道:“入秦之后,我供職于大田令麾下,主要是執掌一些經濟事務。我這半載來,把關中之地都跑遍了,對秦國有了深入的了解。我發現關中雖富,卻有兩害。”
關中之地就是以現在西安為中心的陜南平原,號稱“八百里秦川”。這里土地肥沃,是秦國的根本之地。秦國之所以雄視天下,主要就是關中之力。
關中之富,甲于天下,讓山東之地艷慕無已,一提起秦國的富裕。人們就會想到關中之地。蔡澤竟然說關中有兩害,這讓秦異人大是詫異,忙問道:“哪兩害?”
“第一害,關中之地缺少灌溉用的水渠。”蔡澤眉頭擰著,道:“關中八水,本不乏不源,然而。關中一遇旱災,就是千里無水,顆粒無收,實是讓人心痛也。我一直在琢磨。若是能在關中修一條水渠,把關中八水利用起來,定可旱澇保收。”
關中有著豐富的水資源,關中八水很有名。是農業用水源。然而,在修建“鄭國渠”以前。關中之地旱災洪災不斷,這讓秦國極為頭疼。
直到著名的水工鄭國入秦,為秦國修建了著名的“鄭國渠”,這一問題方才解決。
鄭國渠不是一條簡單意義上的水渠,那是一個經過科學論證集灌溉、排水為一體的水利體系。旱時,可以從關中八水中調水灌溉稻田;洪澇之時,可以發揮排水作用,把洪水排走,使得關中之地旱澇保收。
“呀。”蔡澤能想到此點,這還是真讓秦異人好不吃驚,睜大眼睛把蔡澤好一通打量,點頭贊許:“不愧是計然名士!”
計然學,就是樸素的經濟學,專門研究生財貨之道,水利灌溉也是其研究的課題之一。
“第二害,便是咸陽以東,有一片近三百里的硝堿灘。”蔡澤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道:“硝堿灘,地不長物,而這里的土地原本肥美。若是能治理好的話,定可讓秦國更加富足。”
在當時,關中之地有兩大害,一是洪災旱災,二是硝堿灘。硝堿灘,就是鹽堿地,不能種莊稼。而關中的土地又肥美,是秦國的根本所在,秦國為了這塊硝堿灘很是傷腦筋,想要治理,卻一直沒成行。
“要治這兩害的話,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而中牟之戰后,秦國東進的良機成熟了,正是大舉東進的良機,你是怕擔誤了秦國東進,是吧?”秦異人笑道。
“公子英明。我正是如此憂慮。”蔡澤重重點頭,道:“我委決不下,這才請公子幫我拿個主意。”
“先生入秦,一心為秦利秦,請受我一拜。”秦異人沖蔡澤一躬身,深深一揖。
“公子言重了,蔡澤不敢當。”蔡澤很是感動,忙還禮。
秦異人臉色一肅,道:“先生的顧慮極是有道理。中牟之戰后,大秦就要大舉東進,無法撥出足夠的財力物力人力來治這兩害。不過,這兩害干系著大秦的根本,不做也得做。即使大秦眼下沒有人力物力財力來治這兩害,卻可以把一些事務準備起來。比如說測繪,謀劃方略
這些事務,可以先期做起來。”
中牟之戰后,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擺在秦國面前,若秦國不趁此機會東進的話,那就是錯失良機了。秦國一旦要大舉東進的話,就沒有人力物力財力來治這兩害了。
想想看,鄭國當年身負“疲秦計”而入秦,就是要把秦國的國力消耗在修渠一事上。
雖然這一計策很狗血,是個大烏龍,卻真的拖住了秦國好幾年,讓秦國在好幾年時間內無力東進。當然,這幾年無力東進,卻是一種“投資”,會有豐厚的回報。一旦鄭國渠修成,關中不再受洪災旱災的影響,歲歲大熟,秦國的實力急劇提升。當秦軍再度東進之時,韓國也就被滅了。
秦異人也想治理這兩害,卻也知道秦國眼下沒有這份實力,不過,可以把前期事務先做起來。即使秦國眼下不能治理這兩害,等到天下太平了,也會治理。
“公子所言有理,我明白了。”蔡澤念頭轉動之間,已經有了決斷。
“修渠一事,需要的人力物力財力太大,需要集中大秦之力方能修成。不過,硝堿灘這事所費人力物力財力有限,倒是可以先做著。”秦異人提醒一句。
“我也是這么想的。”蔡澤重重點頭,道:“不能兩害全部治理,那就先治理一害吧。”
“見過公子。”只見蒙驁快步而來,遠遠就沖秦異人見禮了,滿面笑容。
“學生見過老師。”秦異人上前一步,沖蒙驁見禮,執以師禮。
“呵呵。”蒙驁笑得一張嘴哪里合得攏,鼻子眼睛擠作一團了。
秦異人曾從他習秦箏,這是師生之誼。最讓前任記憶猶新的是,那是他有生以來最為快活的一段時光,因為蒙驁對他極是關愛,如同父親一般。這對于缺少父愛的前任來說,是最讓他難忘的了。
“恭喜公子加冠。”蒙驁再度向秦異人道賀。
秦異人加冠,他雖然沒有前來參加,蒙武和蒙怡參加了,他很是歡喜。更別說,蒙怡對秦異人的心思,他這個做父親的豈能不知?
秦異人精明能干,他是萬分滿意,他巴不得蒙怡嫁給秦異人。
蒙驁眼睛一瞇一瞇的,打量著秦異人,那意思好象在說快拜見岳父吧,快來拜見我吧,只差喧之于口了。
蔡澤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秦異人和蒙驁,沒有說話,一臉的笑意。
“見過公子。”就在這時,只見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猛人快步而來,沖秦異人見禮,不是別人,正是桓齮。
自從回到咸陽,秦異人就未與他見面,此時再度見到,只見桓齮威猛依舊,卻是整個人精神抖擻,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桓將軍,精神頭不錯嘛,怎么回事?”秦異人有些訝異。
“公子,你這還不知道?他呀,回到府里就滾到榻上去了。”蒙驁別有深意的瞄了一眼桓齮。
桓齮臉色一紅,瞪了一眼蒙驁,臉上有些掛不住,斥道:“看你還敢亂說?我不撕爛你的嘴。”
“撕爛我的嘴?來吧,看誰撕誰的。”蒙驁絲毫不懼。
桓齮是天下少有的猛士,是一員猛將,不過,蒙驁也不差,兩人較量過無數回,卻是誰也奈何不得誰。桓齮眉頭一挑,沉聲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你還不一樣?躲到榻上,都不出門了。要不是今兒是大朝會,你還不知道下地呢。”
蒙驁臉一紅,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都是正常的男人,征戰歸來,不去找自己的夫人親熱親熱,那能成嗎?
秦異人和蔡澤大是好笑,兩人相互一望,對方的另類笑容盡入眼底。
秦異人萬萬沒有想到,蒙驁和桓齮兩人竟然會在這事上相互揭底,掐起來。這種事兒,很難遇到,秦異人才沒有阻止的打算,想瞧熱鬧。
然而,他的熱鬧注定瞧不成了,因為一個人來了。
“哼!”一聲冷哼響起,如同炸雷一般,震人耳膜。
“好威猛。”秦異人心頭一跳,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精壯的大漢,如同鐵塔一般,大步而來,臉上冷冰冰的,如同萬載玄冰似的。
此人頭大如斗,一雙銅鈴似的巨睛鑲嵌在眼眶里,奕奕生輝,如同九天之上的烈日般熾烈。
他并沒有刻意而為,卻是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肅殺之氣,讓人心悸魄動!
蒙驁和桓齮兩人一見到他,如同老鼠見到貓似的,忙迎了上去。
“武安君!”蔡澤驚呼一聲。
“白起!”秦異人好一陣訝異,一雙眼睛在白起身上打溜來打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