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兄,既然方公子都發了話,那咱們便開始吧!冒兄,請!”劉如意先是對著方公子一禮,這才對著冒辟疆做了個請的手勢。
“哼!”冒辟疆看也不看劉如意一眼,徑直朝著高臺前方的空曠處走去。
劉如意嘴角邊閃過一絲冷笑,“冒兄,您是天下聞名的江南大才子,小弟只不過是默默無名的鄉野小子,就由冒兄先請,如何?”
“恩?”冒辟疆眉頭一皺,這一會的功夫,他在劉如意身上已經連續吃了幾個大虧,此時聽到劉如意讓他先來,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他盯著劉如意的眼睛,直看了半晌,忽的輕笑一聲,不屑道:“正所謂‘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小兄弟,這繡球本來就是你先得的,理應由你先來才是!否則,要是傳揚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冒某以大欺小呢?”
“這?”劉如意下意識的退后了一步,面露為難之色。
冒辟疆氣勢更甚,更加證實了自己心中的判斷,眼前這個少年,只不過是有點小心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鄉紳罷了!真要論起詩詞歌賦,他焉能與飽讀圣賢之書自己相比?
“怎么?怕了?哈哈!”冒辟疆輕蔑的看了劉如意一眼,“怕了也無妨,只要當著方公子、當著在場眾位貴賓的面,給冒某磕頭認錯,這件事情也就罷了!”
說完,他對著方公子恭敬一禮,眼睛卻是直瞟向了方公子手中的錦盒。
“這少年郎不會是怯場了吧?”
“哎!這也難怪!這冒辟疆畢竟是成名已久,與他斗詩,這不是自討苦吃么?哎,少年郎還是年輕啊!”
“越來越有意思了!哈哈!少年郎,可別丟了咱們濟南父老的臉面啊!”
周圍眾人議論紛紛,似乎不用比,勝負已然有了定論。
方公子卻是一言不發,面帶微笑,仿佛場中的事情跟他沒有半點關系。
“冒兄?你確定要小弟先來?”劉如意有些驚恐的看著冒辟疆,似乎要尋找逃避的借口一般!
“哼!冒某堂堂七尺男兒,自然是說話算話!豈是你這種只會裝瘋賣傻的小人相比?”冒辟疆冷哼一聲,“現在后悔了,晚了!”
“哦!”劉如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那小弟先來便是!”
劉如意說完高昂起頭,凝神靜氣,負手而立,一幅苦思冥想的模樣。
此時,場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劉如意和冒辟疆身上,沒有人留意到,在廳內一角的回廊邊上,兩個窈窕的身影已經走了進來。
半晌,劉如意仍然不發一言,眉頭緊皺,原本白皙的臉孔已經有些漲紅,而額頭上,更是滲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少年郎,你行不行啊?這都快過去一炷香了!”旁邊一個性子急的豪紳,忍不住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劉如意對其拱拱手,尷尬道:“某正在想,莫要催!”
“少年郎,不行就不要逞強了!給冒公子磕頭賠罪,也不丟人啊!”
“就是啊!人家畢竟是大才子!要斗詩,也得找奇虎相當的才是!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不過這一次,幾乎都是在幫著劉如意找臺階下,畢竟,劉如意也是山東人,眾人也不想他在自己的地盤上丟這個大面子。
廳內一角處,一個身材窈窕的少女緊緊挽著一個嫵媚婦人的胳膊,擔憂的道:“阿姑,這不是欺負人么?爹爹怎的就不阻止他們?”
那個被少女喚作“阿姑”的嫵媚女子,輕輕拂了下額頭的發絲,輕笑一聲,“怎么?心兒,你不是說他年少有為、足智多謀么?若是他連這么點小坎都過不去,那怎么配入咱們心兒的法眼呢?”
“阿姑!人家說的是……哎呀!算了,不理你了!”少女說完,負氣的松開了嫵媚女子的胳膊,紅潤潤的小嘴兒也撅了起來。
“呵呵!阿姑這不是逗你呢么?心兒,不必太過擔憂,這少年郎,心思可是深沉的緊,那個什么冒公子怕是不是他的對手!”嫵媚女子看著少女真的生氣了,連忙輕聲解釋道。
“啊?真的么?阿姑?”少女滿懷希望的朝著場中的少年看去。
此時,在廳內正中,劉如意依舊眉頭緊鎖,不停的來回踱步,只是他腳步虛浮,似乎是緊張到了極點。
“小子,你到底行不行?別浪費眾位貴賓和春大家的寶貴時間!”經過這一會功夫,冒辟疆心中早已經有了腹案,他本就風流成性,這種怡情小詩自是信手拈來,此時,看著劉如意戰戰兢兢、心慌意亂,他心中只覺有一種無比的舒暢感,仍不住又恢復了他本來的性子,開始冷嘲熱諷起來。
“有了!”
劉如意根本不理會一旁的冒辟疆,只是拱手對著方公子一禮,挺直了脊背,笑道:“讓方公子久等了!讓眾位貴賓久等了!小生原本已經想出了幾首,只是稍稍粗糙,小生便雕琢了一下,耽誤了片刻,實在抱歉,實在是抱歉!”
劉如意說完,連連對著眾人拱手作揖!
方公子若有所思的看了劉如意一眼,他微微一笑,豪爽道:“既是如此,那便開始吧!也讓我等,領略下這山東才俊的文采!”
“是!”
劉如意也不多話,徑直走回到場地中央,高揚起頭,負手而立,緩緩道:“秋來何處最銷魂?殘照西風白下門!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煙痕。”
“嘶!”
此四句一出,不僅是冒辟疆面色大變,就連方公子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好!好!”方公子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對著劉如意豎起了大拇指,道:“呵呵,小兄弟果然了得,令方某眼前一亮啊!”
“好詩,好詩啊!瀟灑而不失沉重,凄涼中透著優美!將秋天的哀傷描繪的淋漓盡致,果真是好詩啊!想不到,想不到啊!我齊魯之地,有這等才子,本官竟然未知!”巡按御史宋學朱更是忍不住拍案叫好,他本就是嫉惡如仇、豪爽直率的性子,此時聽聞劉如意這四句佳作一出,忍不住站起身來。
山東巡撫顏繼祖也是面露驚色,他輕輕撫著自己下頜的長須,連連點頭,似乎還沉醉在詩中之景象!
而廳內角落中的那個少女,也是滿臉欣喜之色,看向劉如意的目光愈發柔和,甚至還略微帶著一絲崇拜!
而在她身邊的那個嫵媚女子,也是略帶驚訝的看著場內的劉如意,她剛剛本是安慰少女的話,想不到場中少年郎竟給她帶來了如此驚喜!
“小兄弟,若是方某沒有猜錯的話,這只是上半闕吧?若是小兄弟看得起方某,那就不要藏私了,將下半闕也與方某、與眾位貴賓分享一下,如何?”方公子笑著看著劉如意,眼神中欣賞之意毫不遮掩!
“方公子厚愛了!的確如此!”劉如意對著方公子拱手一禮,笑道:“既是如此,那小生就獻丑了!”
方公子微笑著點了點頭,周圍眾人也是叫好不絕!
劉如意對著眾人躬身一禮,這才緩緩道:“愁生陌上黃驄曲,夢遠江南烏夜村。莫聽臨風三弄笛,玉關哀怨總難論!”
此四句一出,場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在說話,仿佛全都沉醉在詩中的意境一般!
片刻,巡按御史宋學朱徑自一拍大腿,直接抓起桌上的酒壺,“咕咚咕咚”連喝幾大口美酒,對著身旁的山東巡撫顏繼祖道:“繩其兄,繩其兄,大才啊!大才啊!想不到,我等治下,竟然也出了如此大才!”
顏繼祖也是點頭不止,“不錯,宋兄所言極是!此詩一出,怕是附和者又要如過江之鯉嘍!想不到啊,想不到!此子如此年輕,竟已有了幾分大師風范!來年科舉,怕是其取三甲頭名,也非難事啊!”
同桌眾人也是紛紛點頭,看向劉如意的目光滿是欣賞!
不僅是在大明,在我國古代文明史上,若是地方之下,出現有才名、有才學、有佳作流傳的才子,上報到朝廷之后,整個地方官都是要加分的,甚至,有些大才子不經科舉,直接入仕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主桌上的眾位權貴才都會對劉如意刮目相看!
而退一步說,這些人本都是文人出身,能聽到如此佳句,自是都心情大好!
此時,場內眾人都是為劉如意這一佳作叫好不已,議論紛紛,但是,有一個人卻是除外!
冒辟疆臉色蒼白,不可置信的看著一旁的劉如意,他是才子,自然能掂量出劉如意此詩的份量,他原本以為,劉如意至多也就是一首打油詩,自己隨隨便便就可以將他壓下,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不對,不對!這一定是抄襲!一定是抄襲!這個無知的鄉野小子,他怎的能做出如此佳作!各位大人,各位貴賓,他這是抄襲,是抄襲啊!”冒辟疆已經喪失了理智,忍不住的大聲嘶吼了起來!
“抄襲?”方公子厭惡的看了冒辟疆一眼,“方某怎的沒有記起曾經讀過此詩?眾位,你們呢?”
“未曾啊!從未聽過!”
“老夫也是從未聽過!王兄,你呢?”
“沒有,絕對沒有聽過!”
這時,宋學朱也來到了場內,看著如潑婦一般的冒辟疆,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不滿道:“冒公子?你也是有身份的人,竟然如此沒有氣量么?還是看不起我山東才俊呢?”
宋學朱早就看著這冒辟疆不順眼了,狂妄自大不說,竟然沒有絲毫才子的肚量,容不得別人有半分比他好,這與街頭潑婦又有何異?
他這話極其陰狠,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將一頂大帽子,蓋在了冒辟疆的頭上。
“學生不敢,大人,您……”冒辟疆已經失了分寸,不過他很快也反應了過來,想要彌補,但卻為時已晚!
方公子也站起身來,對著宋學朱點了點頭,接著對眾人道:“眾位,依方某看,勝負已分,眾位以為還有比下去的必要么?”
“方公子所言甚是!不比也罷!省的那江南才子又要撒潑!”
“一切憑方公子做主!”
眾人紛紛應和道。
方公子點了點頭,又對著高臺道:“春大家,你以為呢?”
“但憑方公子做主!奴家沒有異議!”高臺上傳來‘春玉奴’如黃鸝般清脆的聲音,直讓眾人心中發癢。
“哈哈!好,好!方某也有幸又認識了一位少年才俊啊!來人啊,將此明珠贈與這位小公子!”方公子大笑道。
“是!”方公子身旁一個身材高大的家仆,接過方公子手中的錦盒,恭敬的遞到了劉如意的手中。
“多謝方公子厚愛了!”劉如意躬身一禮,微笑道。
“呵呵!無妨!”方公子笑著擺了擺手。
場內一片歡喜,只留下冒辟疆一臉呆傻,癱軟在地上!
方公子為什么要來參加這次宴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