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年二月二十日,一支約莫五六十人的隊伍,在幾十名衣甲鮮亮、身高體壯的官兵護衛下,直奔小鎮彩石而來!
這支隊伍是由山東巡撫衙門,濟南府知府衙門,山東都指揮使司,以及濟南衛城四方面臨時拼湊,主要為考察流民災情而來!
天降旱災,蒼生受難!
從二月初,災情開始蔓延,短短不足二十天的時間內,青州府、德州府、東昌府、濟南府,甚至是南面的兗州府,不斷興起大規模的流民潮!這些流民為了尋求生計,不得不背井離鄉,踏上了漫漫逃荒之路。
他們中處在北面的,有一大部奔向京師方向,處在中間和南面的,則是跨過黃河,一路往南,希望可以到富庶的江南尋求一條活路。
山東由于大部地處黃河之南,情況還好一些,而受災最為嚴重的山西、陜西、河南等地,早已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闖賊、獻賊、革左等等,數不清的流賊四處作亂,大肆招兵買馬,官軍疲于奔命,卻是毫無頭緒!
僅是一月底到現在,已經有兩名內閣大學士、一個巡撫、數個知府,被崇禎爺取了腦袋祭旗,加之處在東北的滿洲韃子也是蠢蠢欲動,崇禎爺焦頭爛額,只得嚴令各地安撫流民,不得再多生事端!
馮四部余孽未平,而流民大潮又已經興起,山東巡撫顏繼祖也是火燒眉毛,皇帝嚴令,臣子焉敢不從?無奈之下,顏繼祖只得將圍剿重任交付于山東總兵管倪寵,自己則是星夜趕回濟南城,處理流民事宜。
聽聞彩石鎮這只有百戶居民的小鎮外,居然已經聚集了數千流民,顏繼祖也不敢有絲毫大意!但由于彩石鎮是軍鎮,顏繼祖也無權直轄,只得派遣心腹幕僚,連同各相關衙門,馬不停蹄,急速奔來,唯恐再起了什么變故!
事關重大,誰也不敢托大!
此次,除卻顏繼祖的親信幕僚,濟南府出了一個同知,都司則出了一個經歷,而衛城則是出了一個副指揮使,陣容相當豪華!
而這支隊伍的首領,便是顏繼祖的親信幕僚,他叫閆本初,浙江杭州人,今年接近五十,他是萬歷年間舉人出身,也有才子之名,只是后來科場連連失意,心灰意冷之下,這才退到了幕后!
彩石鎮南門外!
閆本初看著數千流民聚散有序,并沒有別處那般零散、混亂,忍不住點了點頭,他看了看濟南衛副指揮使張磊,“張大人,想不到,想不到啊!你等衛所之中,竟也有如此能人,看來,咱們的擔憂怕是有些多慮了!”
張磊雖是從三品高官,而這閆本初只不過是一介白身,但文貴武賤,更何況閆本初后面還有一座大山,張磊不敢托大,不過看著眼前如此,他心中也有幾分得意,“閆先生太客氣了,都是為了朝廷辦事,只要不出亂子,某等才得心安不是?不過,話說回來,這鎮子里的百戶官能將這些流民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條,倒也真是個人才!”
“不錯!”
閆本初點了點頭,轉頭吩咐一旁隨從道:“快將這鎮子里的百戶官請來,某要問話!”
“是!”那隨從趕忙應聲而去!
閆本初笑著看了看張磊道:“張大人,若是真發現了人才,那你可是不能藏私啊!”
“哈哈,閆先生放心便是!若是能被閆先生看中,那倒當真是他的福分了!”張磊也是哈哈一笑。
原本他們都是懷著要出亂子的心前來,結果到了地方卻發現,不但沒有出亂子,一切反而是井井有條,各人心情都是愉悅起來!
要知道,在大明,除卻洪武一朝,那就是屬崇禎爺手下的官最為難當了!
太祖朱元璋喜歡拔了人的皮填草,崇禎爺卻是簡單粗暴,不多廢話,直接隔了你的腦袋便是,后世有人曾經統計過,從崇禎七年,一直到十七年,死在崇禎爺刀下的官員怕是不下千人,由此可見一般!
片刻,百戶黃漢生,總旗蒲繼亮,總旗劉如意三人便被帶到了閆本初和張磊跟前。
其實,在他們未來之時,劉如意等人便早就得到了消息,但閆本初為人細膩,并沒有大張旗鼓,反而是帶些微服私訪的性質,自是希望能看到最真實的場面。
“你便是此地的百戶官?”閆本初笑呵呵的看著黃百戶,眼神中頗多欣賞之意。
“下官正是!”黃百戶趕忙上前見禮道。
雖說早已經為這些大人物備下了厚禮,但沒想到這閆本初竟然劍走偏鋒,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黃百戶心里有些惶惶不安。
“這些流民處置的頗為妥當,黃百戶,你也算是有心人了!呵呵,不必拘謹,起來說話便是!”閆本初笑著,親手將黃百戶從地上扶了起來。
黃百戶一愣,根本沒有想到這‘欽差大臣’竟然如此好的說話,一時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閆本初自是沒有看著黃百戶的反應,他站到一旁的一塊磚石上,看著漫山遍野的流民窩棚,問道:“黃百戶,此地共有多少流民?平時的吃喝糧草又是如何解決的呢?”
“這,這……”黃百戶真的傻了!
這些事情他哪里會知道?
自當日流民聚集以來,一直都是劉如意自散家財,親自操持,黃百戶除了找幾個小毛賊,填了幾次亂之外,就從未到這邊看過一眼!
這個中詳情,他又怎能說出半個字來!
副指揮使張磊看著黃百戶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黃百戶,不必緊張,照實說便是,這些事情你辦的很好!閆先生和我,還有張大人,李大人都是十分滿意!”
雖是不滿,但畢竟是自己手下的兵,張磊也不愿意黃百戶在此刻出丑,忙出言提醒。
“呃?”黃百戶看了張磊一眼,額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
‘滿意?很滿意?’
瞬間,一道靈光在黃百戶腦子里閃過,他對著閆本初和張磊躬身一禮,干笑道:“兩位大人謬贊了,這些事情,都是下官屬下的劉總旗在操持,個中詳情,各位大人,盡管問他便是!”
黃百戶不愧是老官油子,只在片刻之間,便將劉如意推了出來!
官場之上,差上一級,看著雖是很近,但其實卻如同高山一般遙遠!
官大一級壓死人!
就如眼下,黃百戶將劉如意推到前面,有功勞,那自是他領導有方,若是有差池,那對不起,都是你的責任,跟老子沒半毛錢的關系!
劉如意一陣冷笑,他怎的看不出黃百戶心中的小算盤,不過,這一次,怕是沒有那么容易善了了!
“卑職彩石鎮總旗官劉如意叩見各位大人!”劉如意單膝跪地,對著眾人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哦?這后生好生俊俏!”
“好一個俊美非凡的少年郎!”
眾人都是紛紛交首贊嘆!
劉如意不卑不亢,也不多看眾人表情,只是微笑著看著主事的閆本初!
“好,好!快快請起!”閆本初笑著將劉如意從地上扶起,指著不遠處的流民群道:“劉總旗,這些時日,這些流民的生計可都是由你在操持?”
“正是!”劉如意恭敬道。
“恩!”閆本初點了點頭,“那我來問你,這些流民共有多少人?都是來自何處?你靠什么維持他們過活?”
閆本初頗為務實,所問問題都卡在點子上,他緊緊的盯著劉如意的眼睛,仿似要從其中看出什么破綻來!
畢竟,劉如意實在太過年輕了!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這種觀念,對閆本初這種有些年紀的讀書人更是根深蒂固,雖然眼前形勢喜人,但閆本初可是不敢有絲毫大意!
“大人,這些流民有大部來自青州,還有些德州、東昌府方向的,不過人數要少一些!這山間,加上河畔的流民加起來,大概有兩千三百來人,差不多有六七百戶!”劉如意干凈利落道。
這些時日,劉如意基本全天都泡在這流民營地里,所有事情都是親歷親為,對這些數據自是手到擒來!
“哦?”閆本初點了點頭,“那平日里,這些流民的飯食如何解決?僅僅靠你們這個軍鎮,要養活這些人,怕是不大容易吧?”
“正是如此!”劉如意一抱拳,“大人,這些流民人數實在太多,這一天工夫,怕是就要消耗掉近十石糧米,著實吃力啊!卑職也只能令人熬一些稀粥,勉強度日罷了!”
“哎!也真是為難你們了!”閆本初嘆了口氣,“鎮子里還有多少存糧?這樣的日子,還能支撐多久?”
“這,這卑職也說不清!這些事情都是黃百戶在操持,卑職只是聽命行事!”劉如意不動聲色道。
“恩!”閆本初點了點頭,又轉頭對黃百戶道:“黃百戶,此事便由你來詳說吧!”
“啊?”黃百戶一愣,他怨恨的看了劉如意一眼,卻是不得不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琢磨著如何應付眼前難關!
劉如意往后退了兩步,冷冷的看著黃百戶的背影,“想玩‘捧殺’?這東西不只你會,老子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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