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金澤滔面色一肅,說:“柳鑫局長,從我和曲向東縣長街頭遇襲那事起,浜海就連續出事,馬意如失蹤案,馬湘如兒子綁架案,最后隨著最大的嫌疑人王宗數的失蹤,全成了無頭案。
“這些舊案幾成了你我共同的心病,我一直懷疑這幾起案子都和王慕河脫不了干系,你也多次重查舊案,最后都不了了之,所以,我希望借這個機會,重新梳理一下相關線索。”
說到這里,正在翻著陳喜貴口供的李明堂忽然一拍大腿,說:“金區長,剛才你提起酒廠酒窖時,我就覺得耳熟,陳喜貴交代,有幾次去浜海,酒足飯飽后,王慕河都在他的酒窖招待他們唱歌跳舞。”
金澤滔回頭看了柳鑫一眼:“酒廠辦歌廳需要公堊安報備嗎?”
柳鑫搖了搖頭:“企業內部歌舞廳,不需要公堊安審批。”
李明堂說:“李明堂說,王慕河很喜歡唱歌跳舞,他又不愿自降身份去營業性歌舞廳娛樂,所以就在廠里辦了個內部歌廳,歌廳修得比商業歌廳都豪華,而且廠辦專門有一批陪唱陪跳的女孩,論長相,不比專業歌廳的陪唱小姐差。”
朱秋明嘆息:“當初挖酒窖的祖先有靈,看到今天酒窖淪落到烏煙瘴氣的風塵場所,恐怕死都不會瞑目。”
金澤滔揮手說:“總不能讓這寶貝給這糟蹋了,柳局長,回去先關了它,順便查查有沒有藏污納垢。”
“我回頭就去封了它。”柳鑫毫不猶豫說。
這幾年,沒少在王慕河身上花功夫,王慕河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酒廠,很少在其他場合出現,根本抓不到他什么尾巴,心里早憋了一股郁氣。
金澤滔說:“總有一天,浜海酒窖會重新煥發榮光,我跟領堊導匯報后,成立浜海酒廠的聯合調查組,具體誰負責,到時再定,公堊安這一塊,由柳鑫負責,稅務這一塊,暫時由朱秋明負責,其他聽通知吧,先做好外圍調查。”
當天下午,金澤滔就帶著柳立海趕到市委匯報,溫重岳聽了一半就直接找來莊子齊和紀委書堊記。
溫重岳的黑臉象刷了層炭灰似的,拍著桌子雷霆暴怒:“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偌大的酒廠快被人敗光了居然還要等到一個嫌犯來揭發,主管部門是怎樣監管的,浜海縣是怎么管理的?失職!嚴重失職!”
溫重岳不發火這張臉就夠難看的,這一發火,就連莊子齊臉色都有些掛不住,浜海酒廠出這么大的事,說到底都是政府線的責任。
莊子齊覺得自己冤枉,我連這個王慕河還是第一次聽說,誰跟我匯報過浜海酒廠的事啊。
再說,酒廠出事,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之前,好象是你溫重岳當的專員,你咋就沒發現呢?
金澤滔小心說:“溫書堊記,浜海酒廠作為永州龍頭骨干企業,屬免檢企業,酒廠的管理權幾次變動,浜海縣很難實施有效監管,永州又鞭長莫及,現在發現問題,為時不晚,不至于難以收拾。”
溫重岳的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說:“你什么意見?”
金澤滔說:“此事宜早不宜遲,宜急不宜緩,馬上成立聯合調查組,由紀委牽頭,公堊安稅務審計聯合行動,浜海那邊,我已經讓他們展開外圍調查,只要調查組入駐,馬上就可以展開行動。”
溫重岳最后拍板:“說的象那么回事,這事由你而起,就由你牽頭,何悅同志這幾天回來了吧,讓她一起配合。”
金澤滔愣怔了一下:“這不妥當吧,讓我牽頭名不正言不順,再說,讓何悅配合我,只怕外面會有議論。”
他現在的主業是籌備西橋立縣,連南門的政府分工他都當副業干,浜海酒廠關他什么事。
溫重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妥當的,你難道就不是市委市政府領堊導下的黨員干部?或者現在你的籌備組成獨立王國,聽宣不聽調了?”
金澤滔縮了縮脖子,跟暴怒的溫重岳是不能講道理的,只好悶聲不響接受了這個明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金澤滔不擔心查不出問題,而是擔心問題太過駭人,王慕河太過棘手。
酒廠內部或許管理混亂,但不代表內部就是一團散沙,相反,王慕河擔任酒廠廠長有幾年時間,內部被他打造得猶如鐵桶,外部被他經營得花團錦簇。
果仁好吃,但果殼太堅,打破這個堅果,還必須一鼓作氣,一錘破敵。
不然,只要讓王慕河緩過氣來,他就不可能坐以待斃,真把他給惹急了,打虎不成反被虎傷都是有可能的,誰知道會出現什么難收預料的后果。王慕河現在政治榮譽等身,關系網復雜,一旦進入膠著狀態,就算以金澤滔現在的身份,也不能承受方方面面的壓力。
金澤滔還擔心如果不能一招制敵,就怕驚走他,狗急尚且跳墻,經營這么多年的王慕河不可能沒有安排好退路。
或許,就在金澤滔還想著怎么安排調查的時候,他可能就做好聞風而動的準備。
就算一切順利,案子告破,這個涉案會牽扯到誰,觸犯誰的利益,現在誰也心里沒底,莫名其妙就被一大幫人記恨,有點得不償失啊。
指手劃腳容易,真要置身其中,金澤滔卻感覺這個調查組組長也不是那么容易當的。
直到離開市委大院,看著莊子齊一路哼著小曲返回辦公室時,金澤滔忽然有一腳踩上狗屎的感覺。
浜海酒廠的事情,憑什么叫我牽頭,作為一個局外人,參與這種案子調查,大功告成,沒他什么好處,事有不諧,打板子他排第一個。
金澤滔為這個莫名其妙的調查組長身份而苦惱,柳鑫等人卻為之歡呼雀躍,金區長挑頭好啊,沒人跟他們分勻功勞。
何悅安慰他說:“就當是西橋立縣籌備工作的一個插曲,調節一下工作節奏,沒什么不好,再說,浜海酒廠不是在西橋還有家分廠嗎?也不能說事情全跟你沒關系。”
金澤滔就漸漸地又開心起來,抱著含情脈脈的何悅正要獸性大發,小唱唱蹦蹦跳跳進來了:“爸爸,一個很兇很兇的大灰狼叔叔,打電話來了,你快把他趕跑。”
很兇很兇的大灰狼叔叔?那就非柳鑫莫屬,金澤滔跑到客廳一聽電話,沒聽說話聲音,就聽到話筒傳來鬼哭狼嚎的笑聲。
金澤滔忍耐了一陣,用手捂住話筒,看著眼巴巴的小唱唱說:“大灰狼正得意地笑呢。”
小唱唱焦急地搖著他的手說:“那你快趕走大灰狼,大灰狼要吃小紅帽了。”
金澤滔放開話筒,話筒里面人聲鼎沸,哭泣聲,打斗聲,吵鬧聲不絕如縷,金澤滔開始擔心起來:“喂,說話!”
話筒里面的柳鑫沒有再張狂地大笑,而是開始罵大街:“我讓你是人民代表,我讓你是黨代表,你堊他媽的就是一坨狗屎代表,你媽的……”
邊罵,還邊喘著氣,伴隨著罵人聲的,還有撲撲踢人的聲音,金澤滔連忙用手捂住話筒,對女兒說:“嗯,警堊察出現了,大灰狼被警堊察包圍了。”
唱唱高興得直拍手,金澤滔聽了幾次電話,里面都是柳鑫罵罵咧咧的聲音,估計罵得興起,忘了話筒還擱著。
金澤滔等得無聊,對唱唱說:“給你講個大灰狼的故事。”
唱唱四肢并用,迅快地爬上金澤滔的膝蓋,把頭埋進他的肩窩,說:“好哇,好哇,唱唱最愛聽爸爸講大灰狼故事。”
金澤滔說:“有一天,小紅帽在路上偶遇大灰狼,小紅帽眼看跑不掉,就對大灰狼:‘你猜猜我口袋里有幾塊糖?’大灰狼說:‘猜對了你給我吃嗎?’小紅帽點頭答應:‘嗯,猜對了兩塊都給你。’大灰狼猜:‘五塊。’”
金澤滔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唱唱還眨巴著眼睛,等了好久不見爸爸接下去講,催促說:“爸爸你講啊,講啊,大灰狼吃了小紅帽沒有?”
何悅在旁邊嗔怪道:“唱唱現在數數都不會,你講這個故事能笑得出來才怪,真夠笨的。”
金澤滔拍著頭懊惱地正想說話,卻聽得話筒里卻傳來柳鑫鬼哭狼嚎的笑聲:“這個小紅帽還真夠笨的。”
金澤滔沒好氣地拾起話筒說:“大灰狼更笨,對了,你在干什么?”
柳鑫又一聲撕心裂肺地大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才斷斷續續說:“你猜猜我現在在哪?”
金澤滔心中一動:“浜海酒廠的歌廳?”
柳鑫又是大笑:“那你猜猜我剛才都打的是誰?”
金澤滔慢慢地站了起來:“王慕河?”
柳鑫張狂地又是一聲狼嚎:“那你再猜猜我在這里看到了誰?”
金澤滔終于怒了:“猜,猜,猜!你媽的我又不是狼,需要猜你口袋里裝幾塊糖嗎?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唧唧歪歪,你現在神經有些不正常,知道不?”
柳鑫終于收起笑聲,說:“我在這里看到了馬湘如,我還看到了她的妹妹,知道我抓到王慕河時他在干么嗎?”
金澤滔終于失聲摔落話筒。(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