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粗大煙塵呈左中右三個方向疾速沖向了藤甲軍中,與成軍及涼州軍的拭目以待不同,孟骨碌卻渾身一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不遠處的戰場。
盡管他自信滿滿,而且藤甲也確實抵擋住了諸葛弩的射擊,至于床弩與投石機不能算數,那種東西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可是在面對陸戰最強,而且從對方的衣著打扮能判斷出這支騎兵屬于北方游牧民族騎兵的時候,孟骨碌心里依然免不了升起了一絲忐忑。
雖然由于距離不足難以將速度催至最大,但縱是如此,一萬騎兵仍造成了極大的視覺震撼,萬馬奔騰,雷聲轟鳴,轉瞬之間兩軍就交接在了一起。
騎兵對步兵的克制不在于槍刺刀砍,更多的體現在沖撞方面,即使不披具裝,連人帶馬合計三千多斤(晉制)以極大速度沖刺所造成的殺傷力亦是巨大無比。短短一瞬間,沿途擋道的藤甲兵們紛紛被撞的四散迸飛,筋斷骨折,躺在地上哀嚎不止,更有一些當場氣絕身亡。
三支騎隊繼續向縱深沖撞,然而,陽平關內的地形總的來說雖比關外要平坦上許多,但還是不可與秦涼二州相比較,受地形高低起伏及接二連三的沖撞影響,速度不可避免的減慢下來。騎兵一旦失去了高速支撐,其殺傷力將大打折扣。
如今羌軍就碰到這個問題,從一開始純以戰馬沖撞便能克敵,到需要以槍矛配合使用。再到藤甲兵展開反攻,優勢在迅速消減,二萬大軍又陷入了混戰當中。
騎兵仗著騎在馬上有高度優勢,居高臨下刺擊敵軍面門咽喉等要害部位。藤甲兵沒法砍到那么高,就在以藤盾抵擋對方的同時,又揮刀砍馬砍腿,一時之間,雙方都有軍士慘叫身亡,粗略一算,死傷人數相差不多。
云峰不由得大感頭疼,以騎兵一換一拼步兵。這種虧本買賣他可不做,看來要滅藤甲兵還得靠火攻才行。鑒于了解藤甲兵的目地已經初步達到,他覺得是時候收兵了,于是下令投石機床弩再次做好準備。又差傳令官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嗚嗚嗚!”號角長鳴,羌軍紛紛放棄敵手向回奔去,騎兵就是這個好,可以隨時脫離戰場,占據著作戰的主動權。
孟骨碌雖然驕狂。但也不愿意白白與晉軍拼消耗,他可不傻,他明白能不能品嘗到武陽公主的迷人滋味全指望這一萬藤甲兵呢,剛好晉軍不欲纏戰。孟骨碌也極為配合的鳴金收兵。
雙方第一輪試探性接確就此結束。
姚益生有些郁悶的回到云峰身邊,赫然道:“弟未能克敵。請阿兄降罪!”
云峰搖了搖頭,拍著姚益生肩膀笑道:“益生何罪之有?騎兵本就不適于山野作戰。況西南夷身著藤甲防御驚人,能打成不勝不敗,已是出乎為兄意料。”
姚益生感激道:“多謝阿兄寬厚!”
云峰擺擺手道:“好了,今日到此為止,暫且收兵回營,咱們好生合計合計。”
隨后又下令韓勇率一萬騎前突,另著三千步卒清理戰場,南蠻兵雖有死傷,但身上的藤甲卻大多未曾損壞,這可是個好東西,浪費是可恥的行為。
關城上的李期兄弟倆也是眼紅藤甲,卻沒辦法,戰場靠近晉軍,況且人家還有騎兵護衛呢,他們的軍隊可沒有藤甲守護,以步軍出城為了些藤甲與騎兵干仗,不是找死還是什么?只能干瞪眼,眼巴巴的看著城下的晉軍把一具具尸體,甚至刀槍箭劍都裝車運走,顯得有條不紊。
孟骨碌雖然未能戰勝騎兵,但能打成平手,他也很滿足了,至于收殮同族尸體,他壓根就沒想到。
帶著哈哈大笑,孟骨碌登上城頭,李期連忙迎上前,恭賀道:“大王今日領兵初戰,令晉軍鐵騎無用武之地,藤甲精兵果是名不虛傳,實令本將大開眼界啊!”
孟骨碌毫不謙虛,狂笑道:“本王今日準備倉促,又對晉軍不甚了解,他日再戰,必將大破晉軍!請將軍放心便是。”
李期微微欠身,圈手道:“本將為大王置辦了慶功宴,來,請大王入席!”
孟骨碌面現滿意之色,點了點頭,也不道謝,跟在了李期身后。
陽平關下涼成二軍暫時達成了休戰默契,而在建康城外長江南岸聳立著一座孤山,相傳司馬睿初渡長江,見此山與北方盧龍寨相似,遂賜名盧龍山,一千年后,朱元璋改名為獅子山。
在盧龍山的最高處有一竹亭,王敦王導兄弟倆正端坐于此,遙望西北方,滔滔江水順流東下,江水清澈,江面開闊,不時能看到江豚、白豚等大型水生生物躍出水面或是破浪吐水,充滿著勃勃生機。再回首東南顧,入眼則為繁華喧鬧的建康城池,屋舍林立,車來人往,一派盛世景象。
王敦看著這如畫風景,不禁心有所感,忍不住敲碗唱道:“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王導眉頭一皺,打斷道:“從兄,誰人詩辭不好唱?孟德詩歌還是少吟為好,免得讓有心人說了閑話。”
“啪!”王敦被攪了興趣,把筷子向地上一扔,不悅道:“掃興之至!”
王導苦笑道:“從兄,咱們雖身居高位,可有些細節之處還是小心為妙,弟知你不把主上放在眼中,那倒也沒什么,他本就是個廢物,可若落于系師(天師道道主尊稱)耳中,恐平白生了誤會啊!”
王敦不答,卻反問道:“茂弘(王導表字),你說這大好河山該屬誰家?是司馬氏?還是系師?又或另有他人?為兄如今盡掌大權,欲向主上討封九錫,茂弘以為如何?”
王導有些緊張的向四下里看了看,見侍衛均立于遠處,心里暗松了口氣,正色道:“司馬氏已失其鼎,天下自然無他甚事,然華仙門不可輕視,其祖逖、陶侃均為當世之杰,門中師祖吳普真人尚坐鎮鐘山,系師亦化名隱匿于鮮卑人中,周旋于太平道余孽當中。九錫非尋常物事,曹孟德、司馬氏加封九錫以篡天下,從兄欲討九錫,實不吝于將自已置于風尖浪口,在形勢未能明朗之前,暫時不可妄動啊!”
王敦雖然有些不喜,但也知道王導說的是大實話,便也不再言及于此,接著問道:“太子黃頭黃須,不似我華夏衣冠正統,日后如何能繼承大寶?且太子與華仙門過于靠近,他日必對我王氏不利,為兄欲將其廢去,另立太子,茂弘有何提議?”
王導略一思索,遲疑道:“弟亦贊同重立太子,然廢去太子干系甚大,除非失德,否則不可輕動,但太子謹慎小心,難以尋其把柄,此事還須好生安排才是。”
王敦冷冷一笑:“為兄自會妥善安排。”隨后從懷內取出兩封信遞過去道:“這是李雄及張昭成托世將(王廙表字)送來,茂弘你且看看罷。”
王導伸手接過,一一看了一遍,好半天,才沉吟道:“李雄欲討還漢中,豈不是癡人說夢?自古以來,豈有疆場失地憑口舌討之?況且涼州牧云峰乃荀灌娘女婿,屬于華仙門一脈,又怎肯聽從你我之言?縱然有心,亦是無能為力!”
王敦不作表態,又掏出封文道:“茂弘你再看看這封。”
王導繼續接過看了起來,片刻之后,狐疑道:“云峰身為外藩,好好一方諸候不當。非要入京來作甚?莫非就不擔心來得去不得?荀灌娘究竟有何意圖?”
王敦微微笑道:“此表乃泰真(溫嶠表字)托人交于為兄手上,茂弘可有何想法?”
王導尋思不語,突然面容一松,喜道:“莫非華仙門內部不和?應是如此,荀灌娘這女人脾氣火爆,目光短淺,不識大體,想來泰真與她頗有嫌隙,而那涼州牧又是荀灌娘女婿,故以此表暗示你我,切不可放此人西歸。”
王敦點點頭道:“不錯,為兄亦是如此猜測,況那云峰既已攻占漢中,正處于漢水上游,他日為兄若與華仙門起了爭執,此人可沿漢水直下武昌,威脅甚大,無論出于何因,既然敢來建康,亦絕不容他活著回返,泰真與李雄張昭成處暫且不去理會,茂弘你說說看,該如何能留下此人?”
王導捋須道:“欲除去一人,自古以來不出暗殺與扣帽子指其謀反兩法,然荀灌娘以其護短脾性,必會一力回護,且荀灌娘為吳普真人關門弟子,最得寵愛,很有可能驚動他老人家出關,因此,此事還須從長計議,至少得手腳干凈,勿讓人落了口實才好。”
王敦若有所思道:“假若利用泰真行事,如何?”
王導搖頭道:“不妥,泰真雖有私心,然吳普真人尚在,他絕不敢殘害同門,此事萬萬不可聲張,你我兄弟二人處置即可。”
王敦同意道:“茂弘言之有理,此事由茂弘出面,請主上遣使入漢中,下旨著云峰入京面圣,為兄則另派高探此人行程動靜以為后續計劃提供依據。”
王導起身道:“既如此,弟且入宮求見主上,告辭!”說完,大袖一揮,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