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很不愿意胡亂沖殺,對于一個在山里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家伙來說,山林作戰最重要的是耐心與隱蔽,有時候為了捕獲一只猛獸都得不眠不休的蹲點好長時間呢,而且前面那些人是他的族人,是他的實力后盾,也是他倚之與沈充平等對話的最基本條件,怎可能白白損耗掉?可是沈充冰冷的目光又使他不得不作出應答,想了想,隨口敷衍道:“將軍,要不咱們再等等?這才剛剛到來,連營寨都沒扎,來日方長啊,不如先立穩陣腳,如何?依老夫看,也不必急于一時!”
沈充急的嗓子眼都似要冒出了青煙,偏生山越首領還一幅蔫蔫巴巴模樣,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這個又黑又瘦的老家伙!不過,殘存的幾縷理智告訴他不能逼的太緊,畢竟與山越僅是合作關系,是請來的,而他自已的部下,在叢林中遠不如正宗山越好使。
沈充強壓下怒火,使面色稍有緩和,好言勸道:“你放心便是,本將答應你的絕不反口,除了金銀錢財,若你能捉那姓云的賊子,向丞相舉薦為郡太守的承諾自是不變,另送你二十名歌舞姬,都是本將新訓練出來,年輕貌美,皆為處子之身,床第歌舞,無不擅長,原打算于丞相罷黜司馬紹之日作為賀禮獻上,算了,都便宜給你了!”
首領頓時食指大動!沈充的莊園位于前溪。蓄養的歌舞姬天下聞名。足有數百人之多,無不貌美如花,又作《前溪曲》七首令歌舞姬傳唱,使得前溪這個彈丸之地聞名于江東上層士庶,這名干癟瘦黑的老家伙早就垂涎已久呢。
暗吞了口口水,首領表面不動聲色,卻遲疑道:“將軍您太客氣了啊,其實老夫前來攘助還是出于您沈氏對我山民數十年的友善相待,討些金銀無非為了族人的生計罷了,這歌舞姬嘛....”首領嘴角一抽。略一猶豫,隨后似是作了很大的決定一般,重重一點頭:“也罷,即然將軍一片心意。推卻反而不美,待捉住了云峰,老夫代領回去分賜給各有功族人!”
沈充暗自慶幸好在一路急行軍沒來的及吃早膳,否則會不會當場嘔吐還難說的很,這真是個虛偽到令人惡心的老家伙!心里連聲罵著,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拱了拱手:“如此有勞了!”
首領強忍住歡喜回了一禮:“請將軍放心!”說完,一溜煙跑到陣前,嘰哩呱啦就是一陣土語!
樹林里的云峰等人雖然不明白,山越卻聽的清楚分明,這是在催促他們進軍啊。不禁面面相覦,在敵情不清的情況下,盲目冒進無異于自尋死路,然而,族長下了死命,縱然明知兇多吉少,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向前沖,均是咬了咬牙,從隱蔽處探出身子,也不管不顧。向前方連射幾箭,一陣箭矢亂飛之后,大吼著沖了出去。
令人精神一振的喊殺聲再度傳來,沈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而在此時的石頭城上,王敦、王含與錢鳳三人肩并著肩。也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白蕩湖。
王敦軍于昨日深夜抵達了石頭城,隨即在距離石頭城東南方五里的后渚籬門附近連夜下寨。也就是長江與秦淮河的交匯處北岸,四里之外是宮城西南角。經過一夜的忙碌,營寨已建的七七八八了。但王敦并不忙于攻打宮城,一來士卒急行軍需要休息,二來位于建康以北的幕府山下扎有蘇峻與劉遐兩座大營,各有士卒一萬和兩萬,京口的郗鑒部也有一萬多,必須要解決掉后顧之憂才行。不過,他把水軍遣了出去攻占江乘、瓜步、京口渡口,以阻止祖約渡江來援。
如今王敦總兵力除去派遣在外的水軍,加上沈充的山越軍,合計八萬五千,而朝庭方面有禁軍兩萬,流民武裝三萬,郗鑒京口部眾一萬有余,其他分布于衛星堡壘內的郡兵及宗室各王兵力一萬多,合計近八萬人,祖約雖有五萬之眾,但能否過江來援很不好說,沒辦法,王敦擁有水軍,可以輕易封鎖渡口江面。何況系師僅讓他攻占壽春,并未下令讓他渡江。
總的來說,雙方兵力相差不大,不過,王敦依然占據相當優勢,他有一萬騎在手,所率除了沈充部,皆為荊州兵,上下一心,而朝庭方面不僅全是步卒,還來源雜駁,分屬多股勢力。
十五里的距離并不遠,白蕩湖方向的怪叫一陣陣傳入耳中,王敦凝視了片刻,轉頭問道:“士儀,沈充倒是性子急啊,初來乍到連營寨都不扎就急于攻打,云將軍又豈能輕易克之?老夫有些擔心,你說說,沈充此番可能成功復仇?”
錢鳳略一思索,沉吟道:“鳳與士居為同鄉,在未投效丞相前雖未曾謀面,卻頗有幾分了解,士居雄豪忠義,素有武勇,只是性情急燥了些。反觀云將軍,鳳有一點不解,按理說云將軍歷大小十余戰,全戰全勝,能力眼光非常人能及,然而,他移寨于白蕩湖這等死地,一來自絕退路,二來放棄了騎兵的機動性,莫非是一時糊涂了?抑或有別的緣由?鳳曾仔細研究過他,第一點當不予考慮,而此人擅于利用形勢,善出奇兵突擊。即然敢立寨于死地,應是有恃無恐,不過,鳳還未能想通透云將軍究竟有何倚仗。
再從目前的形勢來看,云將軍所率親衛雖勇猛擅戰,可人數不足是他的致命軟肋,僅五千人不到,而士居率眾一萬三千,各種攻城器械齊全。鳳以為,此戰的關鍵之處在于士居能否沉的住氣,士居麾下皆為義興勁卒,若能及時收兵不冒進,立下營寨,使士卒恢復精神氣力,穩扎穩打,尋機予致命一擊,當有七成勝算。否則,只怕前景不妙啊,若急于復仇中了云將軍計謀,勝負最多五五分罷了。因此,鳳有個提議,請丞相即刻傳手令,命沈充退兵休整。”
王敦捋須尋思,沒多久,搖搖頭道:“沈充含恨而來,若強令不得出戰,只怕心有不甘,且由得他先戰上一場便是,他準備充分,器械齊全,所部皆驍勇善戰,即便敗了,也不可能如吳姓士族般一戰即潰,如此反能令他清醒些,知恥而后勇,未必不是件好事,咱們還是再等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