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官員瞬間老臉臊的通紅,這人正是裴松的長子裴寬,年紀四十左右,原先在劉曜手下做個閑官,裴氏是最早投靠云峰的關中大族,作為政治交換,被任為了京兆尹,相當于現代的首都市長,雖是郡太守品秩,卻需要參加朝議,地位較為重要。而且京兆位于王庭腳下,各種矛盾錯綜復雜,人際關系盤根錯節,京兆尹由關中人士擔任,可以顯示出云峰對關中大族的重視,從側面上凸顯關中大族的地位,也可以使他們安下心來。..
裴寬略一遲疑,就赫然道:“大王教訓的是,臣三rì之內必重擬一份呈上大王閱覽。”
云峰擺擺手道:“談何教訓?孤只是提個意見罷了,王庭需要真實有效的了解全國上下所有情況,以制定相應對策,如果各州郡的奏報均是含糊其詞,又從何了解?政令難免會有偏頗,裴公能明白就好,有勞再次費心了。”
裴寬的眼中現出了一絲感激,云峰的話語相當溫和,給他留下了顏面,隨后拱了拱手:“請大王放心,臣會留意的。”
云峰贊許的點了點頭,又道:“孤另外宣布兩件事,一是各牙門的管轄范圍有時會不可避免的相互交叉,這容易導致相互推娓或是相互爭權的情況出現,而實事往往被耽擱下來,因此自今rì起,往來公文中不得再出現有司一詞,必須要指出具體負責職司,具體的事,由具體的牙門去辦。遇有問題。雙方或是多方必須拿出協調方案。確定各牙門的職權范圍!”..
這個有司,在后世大名鼎鼎,天下聞名,它就是無所不能的有關部門!作為一個現代人,云峰是深受有關部門之害,往往有好處一窩蜂涌上,爭先恐后強加管理,沒好處卻唯恐避之不及。使得行政效率極為低下,也極大損害了zhèngfǔ的公信力。
不過,有關部門并不是現代社會的產物,自古以來它就存在,最為耳熟能詳的一句話,當是“交有司論罪!”云峰需要做的,是梳理各職司的職責權力,最終形成垂直、扁平化管理,而不是多頭管理,簡化行政手續。提高行政效率,但他明白。這需要一個較長的過程,受傳統文化影響,國人習慣于攪漿糊,職權不清,而規范使用名稱,只是梳理的第一步,從書寫習慣上先把風氣扭轉。
云峰提出的第一點,旁聽百姓們不大關心,而群臣已是紛紛議論開來,他們中的大多數,在公文中都慣于使用“有司”一詞,在他們的眼里,有司究竟是指哪些職司,大家心里有數,沒必要特意點明,都覺得云峰有小題大作之嫌,但這也不算什么,頂死了就是個書寫習慣,注意到并不難改正,因此倒無人為這種小事與云峰頂真。
羊明帶著滿面的不理解拱了拱手:“臣明白了,會盡力按大王的要求更改,那么,請問第二點是什么?”
云峰也不多說,向邊上揮手示意,幾名老黃門立刻分散入殿內,在每人的幾案上擺了一枚金幣、一枚銀幣與一枚五銖錢。
“這是?”眾人紛紛拿起細細觀察,議論聲再次響起。
“這是金子啊!還是足金!”一名官員把一枚金幣放入嘴里咬了一口。
“難道是錢幣?做工挺精致的,但中間為何沒有方孔?”又一名官員一手掂著一只,向相鄰的同伴問道。
旁聽席上的百姓們,注意力迅速就被吸引過來,他們雖然不使用錢幣,但也知道金銀是個好東西,奈何殿中不允許他們交流,只得強壓下想說話的玉望,而席中的大多數官員都不清楚云峰的意圖,交流了小片刻之后,陸續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了云峰,只有羊明與譙秀的目中現出了一絲了然。
云峰迎上眾人目光,問道:“這是孤前不久鑄造出的金銀幣,諸位覺得成色如何,份量可足?”
官員陸續點頭稱是,對于他們來說,用肉眼分辯金銀的成色并非難事,黃金成色越足,色澤越深,重量也越重,硬度也越軟,拋擲在幾案上,會發出“叭噠”聲,有聲無韻無彈力。而假或成色低的黃金,聲音脆無沉悶感,一般發出“當當”響聲,有余音,落地跳動劇烈。白銀則潔白有光澤,徒手可以折彎,拋擲時彈跳不高,聲音平穩。反之,跳的較高,聲音尖亮者,為假或成色低的白銀。
裴寬拱了拱手:“不知大王鑄造金銀幣做何用途?莫非是打算用于與商賈交易?”
云峰點點頭道:“并不僅止于此,三個月之后,王庭、京兆、各州城官吏的俸祿全部改為發放錢幣,原本的米、布一律停發,以市價折合成錢幣發放,包括年底的歲錢,也全部折合以錢幣發放,而其余郡城縣城,兩年之內不作改動,仍是米、布、錢混搭,兩年以后根據實際情況來決定是否需要更改。”
這話一出,眾皆嘩然,關中不必多說,向來不使錢,就連涼州出身的官員們也是大為詫異,他們都是錢、米、布混搭,從來沒有只發錢的先例,不過,相比于關中官員,又要好上一些,畢竟錢幣在秦涼二州是廣范流通的。
云峰雙手一壓,大聲道:“諸位,都靜一靜,孤瞧你們似乎很抵觸啊,難道這錢幣是偽劣幣?孤明白,關中地區曾經偽劣幣泛濫,套取大量資財,害的諸多百姓傾家蕩產,因而大家憎恨錢幣,孤可以理解,但錢幣用于流通,有米、布帛不可替代的優勢,漢家江山四百年,錢幣跟著使用四百年,從未發生事端,只是漢末戰亂頻起,偽劣幣大行,才令錢幣自敗名聲,不過,孤可以承諾,我秦國境內絕不允許有任何偽劣錢幣流通,也不允許私籌錢幣,一經發現,從嚴從重懲處,絕不姑息!好了,諸位有何想法,但請直言。”
眾人面面相覦,云峰都把話講到這個地步,他們清楚,再反對,必然要引起他的不快,但心里總是有那么或多或少的不習慣。
還是裴寬,向云峰問道:“臣明白大王的意思,按理說,如果真能以足值錢幣流通,的確是件好事,只不過,僅以三月為期,是否cāo之過急?若是長安糧價暴漲又該如何?”
羊明接過來道:“裴令尹多慮了,大王早考慮到了這一點,屆時會準備大量的布帛、糧食,以供應市集需求,絕不會引起大的波動,而且前漢時期,長安為天下中心,商賈云集,市貿繁榮,可是你再看看如今的長安,街頭可有人氣?其衰敗景象與我秦國的國力不符啊,大王投放足值金銀幣,將會促進商貿流通,而諸位,包括我秦國上下人等,皆可從中獲利,這點涼州出身的官員最是感受良深,裴令尹若有暇,隨意找人詢問一二便知。另外還有一點,大王這也是在為了你關中百多塢堡著想。”
“哦?”裴寬略有些愕然,這又與咱們塢堡有什么關系,只是為官這么多年,哪些話可以問,哪些不可以問,他還是清楚的,于是帶著一頭霧水向云峰施禮道:“臣多謝大王體諒!”
云峰搖了搖頭,這分明就是揣著糊涂當明白,不禁笑道:“孤與你關中大族有約,三年后議定一個合理的價格收購你們手里多余土地,其數額必然巨大,若是支付糧食布帛,稍有保存不慎,難免會受潮或是招來蟲蛀,若果是如此,孤豈不得給埋怨死了?是以打算以金銀幣作為支付,既使你們窩在手上百八十年,也不必擔心腐壞變質,如今你可明白了?”
這么一說,裴寬心頭豁然開朗,如果能保持幣值穩定,的確對他們大族有百益而無一害,心頭不禁涌起了一股濃濃的感激之情,發自內心的再施一禮:“臣明白了,臣代我關中諸姓謝過大王仁德。”
云峰揮揮手道:“這是孤的份內之事,孤也從不搶奪民財,裴公不必多禮。”
錢幣的事情圓滿解決,席中氣氛也輕松了不少,在坐的大多數人都清楚,云峰所謂的“不搶奪民財”是怎么一回事,皆是現出了會心的笑容。
裴寬卻象是想到了什么,又問道:“臣請問大王,這金銀幣與五銖錢之間該如何兌換?”
云峰淡淡笑道:“以武皇帝太康年間盛世為基準,一斤黃金兌十萬錢作為計重單位,每斤黃金鑄一百枚金幣,每枚金幣兌一千錢,而金銀比價為一比五,一枚銀幣兌兩百錢,這是王庭基準定價,但實際流通中肯定會略有浮動,因此孤擬設一職司,專門負責錢幣鑄作、發行、與監測,若是金銀漲幅過大,該職司會大量投放金銀幣同時回收銅錢,若是金銀貶值,則反向cāo作,把這三種錢幣之間的比價維持在一個可接受的波動范圍之內。”
裴寬由衷的拱了拱手:“大王考慮的面面俱到,臣敢斷言,如果能落到實處,民間將不會再排斥錢幣。”
云峰點點頭道:“托你吉言!”說著,目光向下一掃,似在詢問還有誰要上奏,今天這個朝會已經開了將近兩個時辰,云峰也達到了自已的目地,如果再無他事,他將宣布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