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普真人羽化登仙的消息當天夜里就傳遍了建康全城,霎時間,原本漆黑的建康燈火大作,整個城池都沸騰了!王公貴族、庶民百姓,無論是否信奉正一道,都紛紛穿戴上吉服,趕往正一道山門,欲求一窺吳普真人的仙褪真身。請:。
天色還處于深夜當中,鐘山已被數十萬計的人群圍的水泄不通,誰都想第一時間來沾沾仙氣。
吳普真人被請去了正殿之后的第二殿,正殿供奉的是元始天尊,吳普真人既便真的成了仙,也沒可能與身為群仙之首的元始天尊并列于一殿,第二殿供奉的是華陀真人的泥塑金身,吳普真人的肉身被安置在了華陀真人的左側下方。
第二殿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吳普真人頭戴圍住頭部、無頂、蓮瓣形的五老冠,五片蓮瓣上分別繪有五方五老的神像,兩邊垂下兩條劍頭長帶,上有太乙救苦天尊字樣。
身上則是鶴氅大衣,用金線配以絹底繡成,形制雖大巧不工,但精細眩目,巧奪天工的刺繡繪滿鶴氅衣的全部,展現出天地宇宙。心口繡有郁羅蕭臺,代表著仙界,背后是二十八星宿金色圓盤,衣領下方,也有三個半圓,象征著三清居所,三清兩側各為日月,在袍子底邊前后身另有駿馬數匹,其余各處,則為鳳凰、云彩、山、龍、龜、蛇,以及諸多吉祥圖案。
吳普真人穿著這一身華麗與尊貴兼具的服飾,結枷盤座,接受著魚貫而入的信眾們的參拜祈福,在大殿兩側,卻是正一道內門弟子在齊聲吟念經文。而云峰、靳月華、蘇綺貞、荀灌娘師徒倆、裴妃與她的弟子們,盡管與吳普真人有著較為親近的關系,但在這個時候,只能陪在下首,沒辦法。他們中身份最高的僅為外門弟子。
參拜的人群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均是面目端莊虔誠,但他們的眉眼,大多都隱含著一絲激動與振奮,吳普真人詡詡如生的樣貌使他們相信,吳普真人是真的元神脫殼而去。飛升往了仙界,能有幸參拜一位仙人的遺褪,這得是多大的福份啊!
雖說秩序井井有條,也不論身份的高低貴賤,每個人都是參拜完就走,可是一次只能進三五人。與殿外那黑壓壓的人頭相比,照這速度即便是一年,也不一定能參拜的完。
庾文君現出了明顯的焦急模樣,雖然不敢有大的動作,不過,目光卻是四處亂瞄,以她那坐不住的性子。能站這么久不動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荀灌娘無奈的搖了搖頭,低聲喚道:“文君,再堅持一會兒,等到太陽出來就得辦法事了,七天法事之后,師尊仙褪將會封存供奉,不再接受世俗民眾的參拜,到那時山門應該會恢復正常的,現在是寅時(凌晨三點),也快了。”
“嗯!”庾文君點了點頭。卻又小聲問道:“師尊,師祖真的成仙了嗎?”
“休要胡言亂語?不是成仙還能是什么?”荀灌娘狠狠一眼瞪了過去!
“哦!”庾文君不敢再多說,連忙閉上嘴巴,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站的筆直,沒過多久,后背突然一陣癢癢傳來,這癢癢,其實撓兩下就好了,但如果不撓,硬忍著,又不能分散注意力,將會如星星之火般癢遍全身。
如今的庾文君就遇到了這種要命的事,她很想把手伸到背后撓上兩下,但在大殿如此端莊肅穆的地方,顯然很不合適,她只得以意志力與癢癢做起了爭斗,就在這爭斗中,癢癢迅速壯大,由后背蔓延到了身體各處,甚至連胳膊上都有!
‘煩死人了!’庾文君再沒法忍受,正待不管不顧的抓撓幾下,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聲公鴨嗓子尖叫:“陛下駕到!”
“呃?”庾文君一怔,剛要往后背伸的胳膊不自覺的垂了下來,聯同殿內眾人紛紛向外看去,在一群侍衛的開道下,百姓們被驅趕到了兩旁,以司馬紹為首的一應朝庭重臣們正快步而至!
原來,葛洪將吳普真人羽化登仙的消息最快時間稟報了司馬紹,剛剛被叫醒,正睡眼惺松的他頓時睡意全無,他第一個跳出來的念頭就是不可能,奈何葛洪的大名閃閃發亮,信譽還是有保證的,又說的有鼻子有眼,司馬紹立刻升出了好奇心,想要親來一睹真相,于是,連夜召集公卿重臣,邀他們一同前往。
羽化登仙,盡管傳說紛紜,親眼見著的卻是沒有,重臣們均是大為意動,趕緊與司馬紹會合向著鐘山趕來,其中就包括劉琨,他不是不知道云峰也在山上,冒然上山很可能會擔承一定的風險,但他也想一窺究竟,同時料定有皇帝與這么多的重臣隨行,想來云峰也不敢以大軍圍殺自已。
“他們來干嘛?”庾文君立刻回過神,小聲嘀咕道,這時的她,似乎忘了癢癢,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殿前的那一行人身上。
云峰微微笑道:“還不是過來看個明白?你們在這等著,孤出去迎接,畢竟主上能過來也不容易,總要給他點面子。”說著,云峰與眾多正一道的內門弟子以及裴妃走向殿外,齊齊施禮道:“臣(貧道)見過陛下!”
司馬紹目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恨意,隨后就揮了揮手:“無須多禮,朕得稚川先生來報吳普真人榮登仙籍,是以特來探望,來,隨朕入殿。”說完,昂首挺胸,大袖一揮,率先邁出大步。
這入殿的第一眼,與尋常人前去參拜吳普真人不同,司馬紹發現了宋袆!
粗略一算,司馬紹已經有整整四年沒見過宋袆,但始終不能有片刻忘懷,他曾無數次的想像過宋袆的模樣,今日一見,依然還是那么的美麗迷人,而且身上又多出了種從不曾有過的熠熠光彩,就連那以前時常微鎖的眉頭,也是徹底的綻放開來,看的出,她非常的幸福,也非常的快樂。
種種恩愛往昔,夢中倩影,一古腦兒的全涌上了心頭,司馬紹的目中漸漸出了癡迷之色,嘴唇喃喃顫抖,仿佛隨時都會開聲發出深情的叫喚。
宋袆卻是無比尷尬,她對司馬紹既沒有愛,也沒有恨,如果換了別的場合,她會把司馬紹當作陌生人來看待,然而,云峰就在眼前,這令她在尷尬中,還帶著一絲不安。
“哼!”庾文君突然冷哼一聲!
司馬紹立刻回過了神,目中的水般柔情立刻化為了滔天妒火,他猛然意識到,如今的宋袆再不可能屬于他,而是屬于他最痛恨的另一個男人。
深深吸了口氣,勉強保持儀態不失,司馬紹向發聲處看去,頓時臉面漲的通紅!他永遠都忘不了,當年在石頭城下,正是這個女人指著自已鼻子,于眾目睽睽之下調侃斥罵,這是他心里永遠的痛,偏偏還奈何不得這個女人,司馬紹的身體已是忍不住的微微顫抖。
這一切,全落在了庾亮眼里,他連忙喚道:“文君,陛下親臨,為何不行禮?為兄平日是如何教你的?”
“哦!”庾文君還算是識得大體,不情不愿的應了聲之后,草草施禮道:“文君見過陛下!”
“免了,免了!”司馬紹無力的揮了揮手。
庾文君剛起身,云峰又上前兩步,伸手攬上宋袆的纖腰,丟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微微笑道:“袆兒,你也給陛下問個好,可莫要失了禮數。”
刷!刷!刷!這話一出,殿內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司馬紹,他們都明白,司馬紹至今仍對宋袆念念不忘,如果見了面不說話,還能裝傻,但這一行禮,他們倒要瞧瞧司馬紹會如何應對,這分明是秦王在抽主上的臉啊!
而司馬紹的臉面也是第二次漲成了血紅!如果有可能,他真想現在就把云峰一巴掌掐死,再把宋袆,以及與她站在一起的諸多美女全都納入自已的宮中!
宋袆是一根導火索,把司馬紹這么多年來郁積的屈辱與不甘給熊熊點燃!
殿內的所有人,都看出了司馬紹處在了暴走邊緣,汴壸雖然表態投向了云峰,但還是挺同情司馬紹的,于是“咳咳”清咳兩聲,示以提醒。
轉瞬之間,一股濃烈至化不開的悲哀涌上了心頭,司馬紹突然火氣全消,他意識到,父親傳給自已的并不是一個萬人之上的寶座,而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而已,身為傀儡,又哪來的發怒資格?能活著,已是天大的幸運了。
云峰卻不會放過他,催促道:“袆兒,別讓主上久等了。”
宋袆有些嗔怪的看了眼云峰,便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禮:“妾給陛下見禮了。”
宋袆雖然帶著笑容,但語話平淡,完完全全的把司馬紹置于一名陌生人的位置,司馬紹卻是沒來由的生出了一股悔意,他覺得自已不該來此,吳普真人成仙與自已何干?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這一刻,他產生了種拂袖而走的沖動,好在他還能記得自已是個皇帝,這才強笑道:“宋家娘子快快請起。”
嘴上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司馬紹感覺自已的心都在滴血,他不禁看向了劉琨,被云峰這一刺激,他竟然把劉琨當作救星,而全然忘了劉琨也是不懷好意,是為謀篡他的江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