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西華門上,劉琨與慕容廆始終眺望著石頭城,那時濃時淡的黑煙牽動著他們的心緒,而每隔一段時間回報的快馬,也讓他們的眉頭越擰越緊。
秦軍艦炮齊射的威勢,雖沒有親眼見著,卻可以從快馬的回報中想象出來。
“踏踏踏踏”又一匹快馬絕塵而來,與先前騎士滿臉的焦急略有些不同,這名騎士的焦急中還帶著絲絕望,使得劉琨與慕容廆均產生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騎士很快馳到城下,下馬疾聲道:“稟陛下,秦軍已攻上石頭山山頂,隨時會居高臨下打擊其他三面山坡與城頭守軍!”
盡管心頭已生出了預兆,劉琨仍是面色微變,連忙再次看向了石頭城,這一細看,立時看出了端倪,一道道細微到幾不可見的黑線正從山頂向山坡發射呢!
原來,又一波艦齊射之后,已經徹底奠定了秦軍的勝局,桓溫命人從船上拆了弩箭式弩炮上山,向下打擊分布于半山坡直到城頭的守軍陣地。
由于投石機設置的方向都是朝向城外,根本沒法轉頭還擊,因此只能挨打而不能還手,偶爾有向山頂沖鋒試圖奪回山頭的守軍,也全被強弩射了回去。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劉琨卻不得不告訴自已,石頭城丟了!
從此之后,秦軍將駐扎在這座最臨近建康的軍事要塞當中,給自已帶來足以致命的威脅,還將逼使宮城駐留大量兵力!
然而,明白歸明白,劉琨還能如何呢?在與云峰決戰之前,他不會蠢的去試圖奪回石頭城。
目中閃出一縷恨意,劉琨大喝道:“傳令,命守軍于城中點火,并速速退出!”
“遵命!”馬蹄聲答答漸遠,無論是劉琨。還是慕容廆,暫時都失去了說話的心情,石頭城失守還意味著,攻打京口的計劃已不可行,而京口郗鑒,可以隨時阻斷從吳郡而來的糧草物資,建康也會直接暴露在來自于大江上游的威脅當中。同時對駐于城東北的幕府山大營并不是沒有影響。
石頭城守失,總之是影響多多,劉琨的心情惡劣之極,偏偏只能眼睜睜看著卻沒法施以援手,這沒辦法,秦軍通過戰艦從水面攻打。令幕府山的楚軍形如無物,這就是失去了制江權的后果,陸戰再強,下不了江又有何用?
“答答答答”又一陣馬蹄聲從東面響起,劉琨連忙把目光投了過去。
一名騎士匆匆下馬,施禮道:“稟陛下,秦軍曾大牛部約一萬七千騎闖入了荀府周圍!”
“哦?”劉琨不由生出了些希望。殲滅曾大牛部,也算是扳回一城啊!
劉琨連忙問道:“曾大牛可曾營救荀崧?”
“這個”騎士為難道:“秦軍只在陣前觀望,在末將離開時,并未揮軍強攻!”
‘莫非覺察到了危險?’劉琨心里格登一下,與慕容廆交換了個不安的眼神。
“陛下!咱們不妨去看一看!”慕容廆拱了拱手。
劉琨點了點頭,跨上戰馬,就在城頭向著城東疾馳而去,慕容廆也翻身上馬。緊緊跟上。
原來,曾大牛經過近百里的奔馳之后,于接近正午時分抵達了建康東郊,先穿過白蕩湖前的小樹林,又直接沖破東籬門附近的籬笆,率部進入了東郊權貴聚居區。
刨去司馬氏不算,這里早先住有數十戶權貴。但隨著劉琨兵圍荀崧府邸,權貴們連夜搬去了別處,誰也不敢保證,當兩軍真正交戰時會否被殃及池魚。
這與當年云峰與沈充、劉遐間的數次戰斗不同。那都是發生在東籬門外,權貴們有信心誰都不敢冒犯自已,而如今,大戰既將在家門口爆發,楚國又面臨著生死存亡,誰敢拿自已的生命作賭?
荀崧府邸位于中間地帶,眼前的景像令曾大牛與將士們均是倒抽了口涼氣,僅僅一日夜時間,荀府已被兩條溝壕圍的水泄不通,溝壕與溝壕之間聳立著十余座箭樓,如果僅止于此,那倒也罷了,騎兵可以冒死發動沖擊,再攻入府中營救荀崧。
只不過,荀崧府邸距離宮城東華門只有五里的距離,曾大牛擔心鏖戰正酣之時,劉琨趁著自已深陷于其中突出伏兵,那整個就成了一副甕中捉鱉的態勢。
如果能把荀崧、桓彝與汴壸成功解救,即便搭上全軍將士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然而,就怕中了埋伏,到那時非但救不出人,反而自已這一萬多人也會毫無意義的死去,就很不值了。
曾大牛驚疑不定的望向前方,兩條溝壕間的楚軍嚴陣以待,再往后的宮城仿如一龐然巨獸,尤其是朱紅色的東華門就象一張血盆大口,隨時會亮出獰猙的獠牙!
曾大牛始終沒法做出決定。
時間緩緩逝去,秦軍將士們也不著急,等著曾大牛拿個主意,而匆匆趕來東華門城頭的劉琨與慕容廆,見著秦軍一幅猶猶豫豫模樣,心里卻是急的很,他們擔心曾大牛不戰而退。
慕容廆轉頭提議道:“陛下,曾大牛或許瞧出了什么,臣擔心他最終會調頭循走,如果不能殲滅這一支秦軍,即使破了荀府,除了殺人泄憤之外,并不能帶來任何實質性的效用,依臣之見,陛下不妨刺激下曾大牛!”
劉琨一聽就明,連忙喚道:“擂鼓,傳令城下諸軍,即刻攻打荀崧府宅!”
“咚咚咚”沉悶的戰鼓重重檑響,圍困荀府的楚軍作起了進攻前的各項準備,曾大牛臉面的掙扎之色愈發明顯。
劉琨與慕容廆更是一眨不眨的觀察著曾大牛神色間的細微變化。
一名秦軍將領向曾大牛急聲道:“曾將軍,楚軍要發起進攻了,咱們不能光在外面站著看啊,末將明白,這其中或許有埋伏,但荀公是大王最為敬重的高士,假如生了不測,總之,末將除了自盡,再想不出還有何法來向大王請罪了!”
“曾將軍,請立刻下令!咱們即使全體戰死,至少也能拼得他三五萬人,為大王南下減輕壓力!”身周的眾將也是齊聲催促!
請戰聲清晰傳來,劉琨與慕容廆均是心頭暗喜,他們明白,身為領軍主將,有時并不能隨心所欲,必須要順著軍心行事。
曾大牛也回頭看向全體將士,每個人都是不顧疲累,一幅戰意昂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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