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宰相人頭落地的一刻,盧卡斯將軍只覺得渾身一陣酸軟。
支撐著他拼命抱住莫雷蒂,無論受到什么攻擊都絕不放手的動力頓時一瀉千里。他的肩膀被完全捏碎了,手臂和左肩只剩下一絲皮肉綴著,骨頭的碎片有得和著地上的血污散落著,有的卡在了肢體當中,鮮血就好像是一汪活水的泉眼那般,雖然不大,但是穩定而持續地流出來。
力氣散去的同時,劇烈地痛楚也重新占據了他的腦海,盧卡斯癱坐在地上,輕聲呻吟起來。
“媽蛋!”盧卡斯有氣無力地說:“還好認識了瓦倫丁老弟,不然老子的胳膊就算是廢了。”
“有力氣說廢話,說明傷勢也沒那么嚴重。”法魯亞雖然嘴上還是不饒人,但是眼神中還是露出了關注的神色。他走到旁邊的墻上,按住瓦倫丁神父的胸口,說道:“放松,伙計。繃住身體的話,拔劍會更加困難,你還會因此再受到一次傷害。”
瓦倫丁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法魯亞從瓦倫丁的肋骨上抽出了利刃,又輕車熟路地包扎好了瓦倫丁的傷口,拍了拍手,道:“好了,快點去收拾那條死狗吧。”他指了指躺在血泊當中的盧卡斯。
“我日你。”盧卡斯有氣無力地說。
陰冷地笑聲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瓦倫丁和盧卡斯都被嚇了一跳——這是宰相的聲音!
他們驚疑不定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法魯亞將軍卻神色不變,走到了莫雷蒂被砍下的頭顱前面。這顆頭顱被砍掉之后,在地上滾落了好幾圈,但是頭顱上的王冠卻牢牢地固定著,沒有任何脫落的跡象。
發出陰笑地就是莫雷蒂的腦袋。
法魯亞抬起腳,狠狠地踩了下去。
頭顱下還在冒著血的脖子在這一腳之下急促地噴出一股血漿,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被踩爆了的水球一般。法魯亞粗魯的舉動效果卓著,陰笑的聲音被掐斷了。立竿見影。
法魯亞彎下腰,揪著王冠,把莫雷蒂的腦袋提了起來。
“我知道你沒死,用不著這樣刷存在感。”法魯亞瞪著莫雷蒂的腦袋:“你以為你這個樣子能嚇到我?別妄想了。不是所有的拉赫塔王國人都不知道你這個家伙的來歷,我就非常了解你,我比你自己還在了解你。莫雷蒂只是一個凡人,你的心臟被絞碎了沒死,我當時就知道莫雷蒂的神識多半已經被你給占據了;現在,你給我安靜一點,讓瓦倫丁神父先給那只死狗療傷。然后我再解決你,怎么樣?”
法魯亞的猜測非常準確,頭顱被砍下之后,莫雷蒂最后的一縷神識也隨著肉身的隕落而消失,邪靈已經占據了他殘破的身軀。
“你竟然敢——”
法魯亞毫不做作,他提著王冠,將莫雷蒂的腦袋當做拳擊吊球,然后打出了一個可以得10分的上勾拳。
“你這個——”
一個可以得10分的左勾拳。
“我絕不會——”
法魯亞將王冠連帶著腦袋一起掛在了王座上——這讓莫雷蒂的頭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拳擊吊球了——然后打出了一套非常漂亮的組合拳。
“粗魯的凡人!”邪靈尖叫道:“我沒有痛覺!”
“但是這能讓你安靜下來。”法魯亞捏著拳頭,“熱身完畢。比賽開始。”
當瓦倫丁神父連續三個治療重傷神術將盧卡斯元帥的傷勢徹底控制住之后,他們兩個人看到,原本一個好好的腦袋,已經被法魯亞打成了豬頭。另外。因為瓦倫丁神父的治療法術已經完成施法,不需要邪靈保持安靜的法魯亞將軍就停了手。
邪靈終于撈到了說話的機會。
“你這個卑劣的、卑微的人類!”邪靈憤怒地尖叫道:“你再怎么折辱我,也無法殺死我,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真吵!”法魯亞開始了新一輪的組合拳。
法魯亞將這些日子當中。心中所有的抑郁和煩悶盡數發泄了出來,到了最后,哪怕邪靈已經不說話了。也被他按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莫雷蒂的腦袋已經面目全非——除了那個王冠依舊一塵不染以外——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這么一團烏七八糟的東西會是一個人的腦袋。
瓦倫丁嘆了一口氣,擔憂地說:“法魯亞……這個家伙雖然囂張、可恨,但是他說的有道理。我們只能暫時控制住他,但是根本就沒有辦法消滅他。總有一天他還是會跑出來,還是會為禍四方的。你攪了他的好事,他若要蓄謀著報復你,這個王國豈不是永無寧日?”
法魯亞笑了起來。
“你放心,瓦倫丁。”法魯亞說道:“我有辦法對付這個惡心的東西。”
瓦倫丁神父十分吃驚。
“你打算干什么?”瓦倫丁問。
這么強大的邪靈,就算是作為圣光信徒的他,如果沒有神諭術這樣的手段,也很難傷及分毫。他記得法魯亞將軍是一個什么魔法都不懂的武者,雖然對于靈魂法則出乎意料地有所了解,但瓦倫丁神父只當是在法魯亞失蹤的兩天里面他自己尋找的資料。要說法魯亞對此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他還真是不相信。
就連邪靈也對此嗤之以鼻,但是它沒有表現出來。
他只是一個虛妄的靈體,如果不能誘惑宿主、控制宿主,他本身毫無威脅;現在的邪靈處于虛弱的時期,得罪法魯亞實屬不智,雖然他感覺不到疼痛,可是被打臉的感覺又不好,這一點邪靈與人類并沒有什么不同,明知道可能遭到毒打,又何必自討苦吃?
經過連番大戰,法魯亞此刻也十分疲憊,他靠在王座的座椅上面,伸了個懶腰。
“你們都這么信不過我,真是讓人傷心。”法魯亞笑了笑:“我來之前就說過有辦法。你若是不相信我。又為什么跟我來這里呢?”
瓦倫丁神父愣了一下。
“我只是來做我必須要做的事情罷了。”神父低下了頭:“無論你能不能對付這個邪靈,我都必須要來這里。這是我的使命。”
“和你這樣的人說話,真是沒趣。”法魯亞將軍撇了撇嘴:“好了,不說廢話,我來告訴你們接下來會發生些什么。”
法魯亞將軍從王座上摘下了掛在上面的莫雷蒂的頭顱,彈了彈王冠,發出錚錚的響聲。
“邪靈已經將自己的本源力量轉入了王冠之中。”法魯亞說道:“現在,我只需要將這個王冠給取下來——”
他嘗試著這么做,但是沒有成功,王冠牢牢地貼在莫雷蒂的頭上。不肯下來。
“你就算再怎么搗鬼,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法魯亞淡漠地看著邪靈:“在這個世界上,發生了什么事情都是注定了的。如果一件事情會發生,那么就一定會發生;如果一件事情不會發生,不管你做了什么它都不會發生。邪靈,你的覆滅就是注定了會發生的事情。”
法魯亞不再理會邪靈的掙扎,十分熟練地順著莫雷蒂的顱骨,將老宰相首級上的整張頭皮都剃了下來。
自然,頭皮連著王冠。
“就好像現在一樣。”法魯亞冷冷地對邪靈說:“無論你怎么掙扎。最終還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在瓦倫丁和盧卡斯驚駭欲絕的注視下,法魯亞撕掉了那塊血淋淋的頭皮,然后將王冠按在了自己的頭上。
邪靈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這聲尖叫就如同驚雷一樣。在每個人的心中轟然響起。
邪靈拼命地掙扎著,哀嚎著,華美精致的王冠上面生出一排有一排尖銳的銀刺與閃著寒光的金錐,法魯亞一言不發。只是咬著牙,將王冠死死地按在了自己的頭上,任憑那些銳利的刺將自己割傷。
他的頭上。被王冠籠罩的那個地方,被割出了無數的傷口,鮮血一行又一行地流淌而下,很快法魯亞的臉就被鮮血涂滿,看起來猙獰可怖。
楊海等人看著那個王冠,愣住了。
這一次他們進入副本的最終任務物品,荊棘之冠,原來就是這樣出現的。
“這是怎么回事!”瓦倫丁神父率先反應過來,他大喊了一聲。
“我在強迫邪靈附身與我。”法魯亞滿臉鮮血,眼神卻清澈異常,只是時而強烈時而虛弱的語氣暴露了他的身體感受——如同萬蟻噬心一般的痛楚。
“你瘋了吧!”盧卡斯傷勢剛剛被壓制,聞言大驚:“快停下。”
“這個王冠,是邪靈實體化后所依存的寄托。”法魯亞平靜地道:“無論是誰觸碰,都會被附身。就憑它這微末的道行,根本不足以誘惑我。這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難道就要犧牲你自己嗎!”盧卡斯怒喝道。
“這就是最好的辦法了,盧卡斯。”法魯亞淡淡地笑道:“很快,這一切都將結束了。瓦倫丁,你要記得我的話,一定要記得。”
神父嘆了口氣,悵然道:“你說吧,我的朋友。”
“將我封印起來,沉睡許久許久的那種封印。”法魯亞看著瓦倫丁,認真地說:“它已經融合在我的靈魂里,我被封印了,它的力量也就失去了,無法離開、無法作惡、只能隨我一起被封印。我會配合你進行封印,我希望……你能常常守護在我身邊,持續地填補封印,將這個作惡的家伙永遠地鎮壓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瓦倫丁沉默了。
“我知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公平,”法魯亞神色懇切:“你不是拉赫塔人,如果你答應我,就意味著你要一輩子守著我,我沒有資格要求你這么做。可是——”
“我答應你。”瓦倫丁神父垂下了眼瞼:“你做出了更大的犧牲,不必為我感到抱歉。”
“但我是一個拉赫塔人。”法魯亞心滿意足地坐在了王座上,閉上眼睛:“我不知道結果是否被改變了。可是……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夠做到的一切,看起來,這片土地已經得到了救贖,不是嗎?所以,別為我傷心,伙計們。”
瓦倫丁沉默不語。
盧卡斯淚流滿面。
微風吹進了殿堂,血腥味和新鮮的空氣一混,發出澀鼻的腥味。盧卡斯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
他即將失去他最好的朋友,而他對此無能為力。
我們完成了一次史詩般的戰爭。
然而,然而。
我們的王國,這片美麗的土地,真的值得一個好人犧牲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嗎?
盧卡斯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在他的身后,瓦倫丁神父已經拿出圣典,放在了法魯亞的胸口,唱起了贊美詩……
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在宰相府地下的地下,陰冷潮濕不見天日的角落里,一些事情正在悄然發生著。
被莫雷蒂私自畜養的煉金師們,此刻正遵從著莫雷蒂的命令,將他們研制出的“長生不老藥”銷毀。
他們選擇將藥劑倒進河里,隨著河流,流進無邊無際的瑰麗之海。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這條河在流入大海之前,在西大陸的崇山峻嶺中九轉十八彎,轉入峭壁下的小溪邊,轉入山林旁的清泉中……轉入……拉赫塔王城的水井里。
無論你愿不愿意,結果都是注定了的。
你可以改變過程,但是不能改變結果。該發生的事情,無論你怎樣阻止……最終還是會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