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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11月04日
小雪撲簌簌的下了一夜。
清晨,蕭南起身后,坐在南窗下的長幾前由玉竹服侍著梳妝。
玉竹打開一個嶄新的葵花形三層鏤花銀妝奩:
第一層放著個荷葉形銀蓋的扁圓盒,盒子比妝奩盒面小一圈,里面放著大小不一的三把半月銀梳篦
第二層則放著四個大小相同的帶蓋銀圓盒,分別放著面脂、口脂、胭脂以及頭油
第三層散放著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兒,像什么荷葉邊兒的銀質淺口碟、三寸許的小銀剪刀、刷頭油的長毛刷、分頭縫的象牙尖頭梳……
“郡主,今日要不要試試婢子新制的胭脂。”
玉竹打開放胭脂的小圓盒,拿到蕭南面前,用簪子挑起豆粒大小的一塊兒,邊展示邊說:“這是婢子用上好的胭脂兌了王大郎君送來的木犀露制成的,比慣用的胭脂顏色鮮亮,味道也好,有淡淡的木犀花香,您聞聞!”
蕭南側過頭瞟了一眼,見那胭脂膏光澤潤、顏色鮮,乍一看還有點兒果凍的感覺,很是喜歡,便伸食指在那濕潤如酥油的胭脂表面按了按。
白皙的指尖上頂著一點殷紅,似雪里紅梅,著實好看。
蕭南似想起了什么,笑著招呼玉蘭:“把我讓你繡的紅梅蕭寒圖拿來。”
玉蘭正和玉簪一起圍著熏籠熏衣服,聽了這話,忙應了一聲,將手里的活計交給她負責教導的白露,轉身去了屏風后。
不多會兒,玉蘭便捧著一幅白絹出來,叫上兩個小丫鬟站在南窗下,將那白絹展開,露出一幅用鉛槧勾勒的素梅圖。
梅枝上零星點綴著九朵花,每一朵九片花瓣。
消寒圖自冬至起開始畫,現在已經臘月二十白絹上也已綻開了二十八點殷紅。
只是這些紅點并沒有按照梅花花瓣的形狀填充,而是很自然的水滴圓形。
因為,這些紅色的花瓣兒并不是毛筆畫出來或者繡線繡出來的,而是―
蕭南轉過身數了數消寒圖上的花瓣,然后便將食指點在花心邊空白的角落,一片渾然天成的花瓣就這樣點好了。
“郡主,真好看,只是……”
玉簪把熏好的衣服掛在雙搭腦衣架上,看到那素白絹布上的點點殷紅,便笑著贊道。
“只是什么?”
蕭南點完今日的梅瓣對展著白絹的兩個小丫鬟點點頭,本想命她們收好。/
轉念又一想,覺得把消寒圖收起來不符合意境,便對玉蘭吩咐道:“去跟外院的管事說一聲,讓他們尋個穩妥的匠人,把這消寒圖裝上木框,然后放在窗下。”
“是。”
玉蘭答應一聲,想了想道:“郡主,您不是說消寒圖每日都要添一筆嗎?若是把圖畫交出去,恐怕會耽誤了您每日作畫呢。不如讓婢子量了尺寸命工匠照著做木框,待木框好了,再把圖裱上去。”
蕭南覺得有理,忙點頭,“嗯,就按你說的辦。”
公主府供奉著不少各有所長的匠人,像這種小活兒,根本不用去專門裱畫的鋪子。
蕭南又見玉竹還等著自己表態,忙轉回剛才的話題,道:“新制的胭脂看著還好今兒就用它,不要太多,只略略在雙頰點一些即可。”
“是。”
玉竹知道蕭南不喜濃妝,便用簪子挑了一點胭脂放在掌心,用食指和中指暈開,再輕輕的拍在蕭南的兩頰。
葵花銅鏡里蕭南白嫩的臉頰飛起淡淡的紅暈,使她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玉簪見蕭南這會兒有了時間,就插空回答道:“婢子只是納悶,梅花大多五片花瓣,郡主的消寒圖為何畫了九瓣?”
對于這個郡主剛剛弄出來的新鮮玩意兒,玉簪一直都很新奇,她是知道冬日有九九之說,但像縣主這般雅致,為了消遣閑冬還特意弄出個消寒圖,玉簪還真是第一次見。
就連向來自詡風流雅士的八郎君,見了這圖,也只夸郡主有雅趣兒呢。
蕭南笑了笑,道:“不過是好玩兒罷了,呵呵,梅花為何畫九瓣,來年春天你就知道了。”
擦了胭脂、點了口脂、畫了黛眉……一盞茶的功夫,玉竹便幫蕭南化好了妝容。
打開首飾匣子,挑出一套嵌紅寶石的首飾,仔細的給蕭南插戴好。
對著光滑的銅鏡照了照,蕭南滿意的點點頭。
時下流行的妝容還算正常,并不似十幾年后盛行的粉面短眉櫻桃口,蕭南打死都不想扮成島國藝妓的涅。
“對了,阿沅醒了嗎?”
蕭南伸開雙臂,任由玉簪給她罩上加棉滾兔毛的緋色泥金外袍。
“好叫郡主知道,小娘子還睡著呢。”
方氏從外間走出來,屈膝行禮,輕聲回稟道。
蕭南點點頭,“你好生看顧著,我去給阿娘請過安便回來。”
方氏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話只管說。”
蕭南接過手爐,腳步停在門口,蹙眉問道。
“是這樣,崔家派來的周媽媽說小娘子漸大,奴一個人恐怕照看不過來,昨兒她已稟了郎君,郎君準許她和奴一起伺候小娘子。”
方氏垂著頭,小聲說道。
蕭南眉頭皺得更緊了。
幾天前,大夫人窒以心疼孫女為由,特意選派了個乳母周氏,命大管家崔忠鄭重的送了來。
也正是周氏的到來,讓蕭南不得不提前停止了親自喂養女兒,并將女兒從自己身邊挪到寢室外間的方氏那里。
一想到抱了四十多天的女兒被迫送到了乳母懷里,蕭南就無法喜歡周氏。
再說了,周氏是窒的人,她背后站著哪個主子,蕭南現在還沒徹底查清楚。
小靈犀是她的心肝,她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給一個不知底細的人?!
所以,周氏進了公主府,一直被蕭南好禮相待的晾在了廂房,根本不讓她碰孩子・更不準她給靈犀喂奶。
沒想到周氏竟這般沉不住氣,才幾天呀,就找上了崔幼伯。
哼,找崔八又如何?
這里是公主府・不是崔家。即便是崔家,她蕭南也不會妥協。
不能喂養孩子,蕭南可以忍,因為這違反時下的世俗法則,很容易被人非議。
但留個來歷不明的人在孩子身邊,蕭南就不能允許了。
她想了想,道:“無妨・這事兒我會跟郎君說,你只管照顧好小娘子即可。”
方氏還想說什么,又聽蕭南說了句,“放心,紅花、紅蕉兩個在外頭聽命,一旦有什么情況,你招呼一聲就成。”
方氏松了口氣,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話說・方氏是大公主挑來的乳母,心底里自是偏向蕭南這一邊。
只不過蕭南出身再好,現在也是崔家兒媳・婆母賞她乳母,那是‘長者賜、不敢辭,,只一個孝字就能壓得她無法拒絕。
為此,方氏才會的,她不過是個下人,再對蕭南忠心,也不能做出僭越的事兒。
現在好了,蕭南發了話,并且也留了會功夫的女護衛,方氏終于不怕周氏有什么小動作了。
有了這個插曲・蕭南的好心情瞬間化作烏有,來到外間,換上木屐,一行人緩步走出了正房。
“郡主,這樣好嗎?她畢竟是大夫人派來的人,代表著大夫人的臉面。”
玉簪緊跟在蕭南身后半步遠・低聲提醒著,的主人一個生氣,把周媽媽打出公主府。
真若發展到那一步,郡主和窒的婆媳關系將會徹底破裂。
蕭南目視前方,輕移腳步,木屐踩在光潔的青石地板上,發出細微的‘踏踏,聲,伴著她清冷的聲音飄入玉簪的耳畔:“那又如何?她做了初一,就不能怪我做十五。如果真關心靈犀,為何在咱們即將回去的當口派人來?而且還把伺候過崔令平的乳母派來?”
什么意思?
是說她的靈犀比不上崔令平那個庶子,只能撿他剩下的人?
還是想給她們母女添堵?
弄個人在耳邊時刻提醒她早日回去?!
蕭南在心底冷笑不已,她知道,定是崔八住在公主府的事兒,觸動了窒的某根神經,唯恐兒子被別的女人搶走。
即使這個女人,是兒子名正言順的妻子也不成。
至于靈犀,蕭南料定窒還沒狠到傷害自己的孫女,但把孫女拿捏在手里,借以為難為難蕭南,她卻能做得出來。
周氏只是個試探,蕭南覺得待她們回到崔家后,窒還有不少爛招數對付她呢。
也好,就讓她表表態,省得窒忘了她蕭南是什么人。
玉簪聽出蕭南語氣里的森然和怒氣,知道郡主真生氣了,也不敢再勸,只得沉默的跟著她前行。
來到大公主居住的正堂,庭院里幾個小丫鬟正捧著白瓷甕,拿著紫毫筆,小心的收集梅枝上的落雪。
“婢子請郡主安。”
小丫頭們忙行禮問好。
“嗯,起來吧,”蕭南頓住腳步,問著領頭的丫鬟:“阿耶和阿娘起了嗎?”
那丫鬟再次屈膝回稟,“回郡主的話,已經起了,且晉陽公主也來了。”
什么?晉陽來了?這么早?
蕭南抬眼看看剛剛放亮的天際,算了算時間,這剛開坊門沒多久呀,到底什么事兒這么急?
心里想著,蕭南抬步上了臺階,在廊下換下木屐。
這時,屋里卻傳來低聲的啜泣和溫柔的安撫聲――
“兕子,這樣的人不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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