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五年元月朔日,崔氏令朔年四歲,舞《蘭陵王》……”
蕭南手持一冊畫卷,上面畫得正是初一那日長生攜二十四小郎跳大面舞的場景這幅畫不是蕭南親自畫的,而是她特意請了四位女夫子中最善丹青的顧瑤,讓她當場畫出來的
別說,顧瑤的畫技確實了得,將那日的場景真實的在畫紙上重現:小長生戴面具持烏金鞭的威武樂人擊鼓擊鉦的莊重廊廡下眾親長的贊嘆,以及蕭南與靈犀的歡喜與激動……顧瑤全都栩栩如生的畫了出來
蕭南見了很是高興,當場便命人拿去匠人那兒裱糊,她要把這畫掛在她的書房里,抬頭便能看到兒子如此認真肅穆的樣子
不過人家裱糊的匠人也放假了,直到年后才將畫卷取回來
蕭南拿到裱糊好的畫卷,喜得什么似的,看了又看,足足看了好幾遍,她才略帶滿足的喟嘆一聲,將畫卷小心的卷起來,交給玉簪:“去,把它掛到我的書房里,就掛在書案對面的那面墻上”
玉簪答應一聲,接過畫卷,叫來她最放心的雨水,仔細叮囑了幾句,將畫卷交給了她
“對了,蒲州那邊有什么新消息嗎?”
蕭南斜倚著隱囊,盡量將身子斜臥,以免不舒服
隨著月份的漸長,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現在還不到六個月,肚子卻像七八個月,蕭南很的,她這次不會又懷了個巨嬰吧想當初懷長生的時候,她的肚子也不鞋當時她還以為是雙胞胎,結果卻生了個十來斤的大肉團子
唉,瞧現在這肚子,竟比那時還要大些蕭南真害怕生產的時候再來個寤生難產什么的……呸呸,童言無忌,菩薩勿怪!
玉簪端給蕭南一碗雪耳紅棗燕窩粥,然后跪坐在她身側,低聲回稟道:“暫時還沒有,婢子想著前幾日是年節,衙門什么的都要放假,郎君在那兒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家閑著”
想了想,玉簪又道:“不過,婢子得到消息,昨日鄭郎君已啟程返回蒲州估計今日便能抵達鄭郎君到了解縣,或許能幫著郎君做些事情吧”
蕭南拿著長柄銀匙,小口的喝著燕窩粥,隨著肚子的增大,她的食量也在劇增,這碗粥已是她今天的第三頓加餐了
喝完粥,玉簪遞上濕帕子,蕭南擦了擦嘴角和手,然后道:“嗯離了眾,郎君確實什么都做不了”
只應付那個時時cos林妹妹的楊c,就夠崔幼伯忙活一陣子了,內宅不消停,他哪里還有精力辦外頭的事兒?!
話說那二十甲衛每次寫信回來匯報情況的時候,次次都要提一句‘楊氏又犯舊疾’,然后再跟一句‘郎君深覺煩心數次獨自去酒肆’
話語不多,只這么兩句話,蕭南便已猜到了此時的崔幼伯是怎樣的一種狀況:呵呵,有個如此耗費心力的嬌弱侍妾,向來享受慣了的某人,定會郁悶的欲生欲死吧?
思忖片刻,蕭南道:“這樣,你去準備些楊c常用的藥材再收拾些裁制春裝要用的布料,命人一起送到蒲州順便再讓送東西的人問問郎君,他那里缺不缺銀錢”
當初崔幼伯離京的時候,可是帶了不少銀錢不過,以楊c的犯病次數以及她用藥的珍貴程度,蕭南敢打賭此時崔幼伯的口袋里絕對沒多少錢了
榮壽堂的財政大權掌握在蕭南手里,崔幼伯的俸祿全部上繳,他本人除了公中發給他的月錢,手頭上基本沒有多少錢
再說了,在京城的時候,蕭南把他照顧的極周全,他幾乎沒有用錢的時候,從而導致崔幼伯對銀錢沒什么概念
玉簪一一記下,隨后便命人去準備
次日,蕭南派去蒲州的人,架著兩輛馬車,緩緩出了親仁坊
蒲州解縣
崔幼伯聽說眾回來了,心下高興,抬腿就要去中庭見他
不想,他還沒出院門,便被魏紫截了下來,“郎君,楊姨娘的血燕沒了,廚房那邊正等著用它燉粥呢”
崔幼伯聞言,有些不快的說道:“這些瑣事你直接尋管事就好,何必跑來找我?”他是一家之主,又不是管雜事的下人
魏紫臉色有些難看,張了張嘴,猶豫再三,道:“婢子尋過管事了,可可管事說,賬房已經沒有多少現錢了,那些錢,還要維持田莊的日常花銷”而血燕神馬的太昂貴了,賬房無錢支付
崔幼伯一怔,他似是沒聽懂這話的意思,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頓時臉漲得通紅,氣急道:“什么?沒錢了?”
他堂堂崔家子,自出生起到現在,他就沒為錢操過心就連當初豢養外室的時候,他也有大把的銀錢給小白氏買布料買首飾買下人服侍
曾幾何時,他崔幼伯竟也要面對無錢的窘況?!
魏紫見崔幼伯臉色不好,心下惴惴,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目光,點頭道:“是的,管事確實這么說的”
賬房為何沒錢?
別人不知道實情,魏紫卻很清楚,她家七娘每日都要大量珍貴藥材調理身子當初在京里的時候,一切開銷都由公中支付,不管是血燕還是人參雪耳,只要用得上,全都似不花錢一般的敞開了供應
除了藥材,楊c的吃食也很是挑剔,蔬菜魚肉什么的都要新鮮在京中時,楊c想吃什么了,只需要跟廚房說一聲,很快便會有人送到房間里
可在蒲州呢?
不管是大夫藥材還是吃食,全都要用現錢去買再加上解縣不比京中繁華,物品也不豐富,有時還需要去更遠的府城去買,這一來一回的,花費的銀錢更多
短短二十來天的時間,只楊c一人便花去了三四百貫錢,這些錢別說在解縣了,就是在京中也能置辦一棟不錯的宅院呢
崔幼伯定定的看著魏紫見她心虛的直躲避,他才調轉視線,目光迷茫的望著京城方向,良久,他長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先讓賬房把買血燕的錢支了,其它的事我再想辦法”
幸好出京的時候,娘子的外頭艱難,又命人給他準備了一千貫錢悄悄帶上當時他還覺得娘子想得太多了,并沒有把這些錢放在心上也就沒有將它們交給賬房
呵崔幼伯自嘲的笑了笑,沒想到,還是被娘子料中了,他果然要靠這些錢度過當前的窘境!
崔幼伯雖然不通庶務,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會算賬他們初來解縣的時候,他可是交給賬房足足五百貫錢,而這些錢,據齊光兄說,夠一個中等富戶全家上下好幾口人兩三個月的開銷呢
而自己這邊呢主子不過兩三個,也沒有大吃大喝,更沒有舉辦大型的宴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將五百貫花得所剩無幾
成麻袋的銅錢都花到哪里去了?
崔幼伯不是傻子,他稍稍一想便知道了答案
回想過去幾年,崔幼伯忍不住愧疚的嘆氣:“這么長的時間里,真是委屈娘子了”
養著表妹這樣一個如此能花錢的侍妾主母但凡小氣一點都堅持不下來呀,而他娘子,卻沒跟他抱怨過一句話,默默的舍出成堆的銅錢,三四年下來,表妹花掉的錢,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數字呀
而帶著這樣一個需要嬌養的表妹赴外地,絕對是個不智的選擇
如果……他是說如果當初他聽了娘子的話,帶著芙蓉和碧絲來解縣,那么此時,他的生活應該不會像今天這般窘迫和紛亂吧?!不會為了個病弱的表妹,攪得他無法安心辦差
更陰暗些,崔幼伯甚至想著他阿娘不會不知道阿c的身體如何,卻偏偏命令自己帶她出京,阿娘到底是為他好,還是只想著借阿c給娘子添堵?!
不行,崔幼伯用力搖搖頭,他不能再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了,阿娘寵他愛他十幾年,應該為了打擊娘子而罔顧他的前程
崔幼伯努力勸服自己不要疑心自己的親娘,可這個想法就像根刺,深深的埋入了他的心底
半個月后,一架普通的馬車緩緩駛出解縣,隨馬車同行的還有四個持劍甲衛
“娘子,娘子,有有情況!”
玉竹拿著個竹筒,氣息微喘的快步來到葳蕤院的正房
蕭南正側躺著看書,聞聲抬起頭,“什么情況?可是蒲州那邊有事發生?”
玉竹草草行了一禮,跪坐在榻前,努力平復了下呼吸,將手里的竹筒遞過去,“是,也不是娘子,您還是自己看看吧!”
蕭南放下書,接過竹筒,扭開抽出信箋,展開一看,她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古怪
好一會兒,蕭南才似笑非笑的說道:“呵呵,郎君竟把楊c送回來了?還讓我不要為了將就她而委屈了自己?”
蕭南都沒發覺,她的這幾句話里充滿了嘲諷
玉竹也有些納悶,不過,她的關注點卻在另一件事上,“娘子,婢子算著日子,楊姨娘應該這兩日就要抵京了,她回來后,婢子該如何安置?”真要按照郎君的意思,適當削減楊c的用度?!
蕭南沒說話,將那信箋團成一團,然后丟進一旁的熏籠里,那紙團順著竹籠的空隙落入火盆,瞬間被火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