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伯到底想做什么?”
蕭南面前的小幾上放著一個精致的小盆景,盆景的主體是一座造型別致的假山,小小假山不過半尺高,山石嶙峋,整座山體有三個小山峰形成一個‘’型
假山下是一彎淺淺的池水,岸邊坐著一老者,頭戴斗笠悠然垂釣,老者身側放著一個極小巧的魚簍,魚簍空空,恰巧可以插下一支毛筆
沒錯,這是一個專門用來放置毛筆的硯山,不管是那個‘’型的假山,還是小漁簍,都可以用來放毛筆
如果單看這手工,并不比將作監的匠人高明多少
但,這個盆景硯山是崔幼伯親手制作的,連那老者魚簍都是他一刀一刀雕刻而出,這份禮物就分外顯得珍貴了
崔幼伯在信中說,聽聞長生有幸得老相公親自啟蒙,他甚歡愉,正巧近幾日他監督佃農開墾鹽田的時候,發現了幾塊奇石,一時興起,便親手做了個硯山,送給兒子,勉勵令朔小盆友用心讀書好好跟著老相公學習
做老子的給兒子送東西,這原很正常,可令蕭南納悶的是,崔幼伯極少這般‘感性’,給孩子們送東西,多是命人去高價買些珍貴的物品,從來沒像今日這般親自動手
而且,在崔幼伯的字里行間,蕭南竟感覺到一種淡淡的溫情,這讓她非常陌生
要知道,頭前兩個月里,崔幼伯也不是沒給家里寫過信,在那些信里,蕭南讀到的是一種興奮一種焦躁然后是一種茫然,她雖沒有親眼見到崔幼伯,但可以通過這些信件感受到他那時的心態與狀況
可今日哦不對,不止今日的這封信,還有之前的幾封信里,蕭南卻讀到了一種頓悟一種穩重然后是今天的淡然
難道……崔童鞋真的幡然醒悟了?!
心底剛升起這個念頭,蕭南立刻搖頭,自己否定了這個假設
不是她多疑,實在是那個男人的不良記錄太多了
算了,想這么多做什么,蕭南別開眼,淡淡的吩咐道:“把這個硯山送到小大郎的書房告訴他這是郎君親手為他制作的,讓他珍惜著點兒”
雨水領命,小心的抱著盆景出去了
蕭南卻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命人取來紙筆,給崔幼伯寫了一封信
玉簪端著個托盤走進來,抬眼便看到自家郡主一臉壞笑的樣子,不免好奇“郡主,可有什么喜事?”
蕭南將信封好,一手接過玉簪捧過來的青瓷玉璧底花口碗,另一只手拿起碗中的長柄銀匙,輕輕攪動著,舀起一匙鮮嫩香滑的玉米蝦仁蛋羹送進嘴里雙眼情不自禁的瞇成月牙兒——唔,好吃!
玉蓮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這蛋羹蒸得恰到好處玉米的甜香蝦仁的鮮美以及雞蛋原有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真正做到了既美味又營養
蕭南如今已經八個多月,飲食上愈發注意,每日牛乳雞蛋是不可缺少的,像豆腐海帶等補鈣營養的食材也時吵用
當然還有玉米……嘻嘻幸好她有桃源,還有遮掩用的東骸島大唐沒有的蔬菜水果她應有盡有,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且吃得光明正大
小口小口的將一碗蛋羹全都吃完,蕭南接過濕帕子擦手擦嘴,然后才輕笑道:“當然有喜事,剛收到消息,阿晼今晨順利產下一子,母子均安”
玉簪跪坐在蕭南榻前,習慣性的給她揉捏著雙腿,聞言,笑著附和:“縣主生了?!果然是個喜事呢,可惜郡主也要生產了,否則就能親去參加李家小郎君的洗三和彌月宴了”
心里卻暗暗記下,待會兒就去榮壽堂的‘紅白記事簿’上添上一筆,以后每年李家小郎君生辰的時候,好提醒郡主給定襄縣主家送禮
蕭南的預產期在下個月,但,她的情況特殊,裴太醫和幾位醫女都的她會提前生產
大公主更是提前準備了三四個穩婆和乳母,幾日前就送到了榮壽堂
此時的蕭南絕對是重點看護對象,別說出門赴宴了,就是去院子里溜達幾步,秦媽媽和玉簪都如臨大敵的左右守護著
蕭南笑了笑,道:“嗯,別忘了洗三和彌月的時候給李家送份大禮過去”她的閨蜜并不多,阿晼是最鐵的一個,她得了嫡長子,自己可不能疏忽了
玉簪一邊按摩,一邊點頭:“郡主放心,婢子記下了”
身為蕭南最得用的貼身大丫鬟,玉簪管理著她的私庫,記著家中的紅白喜事,什么人家什么時候送什么禮,玉簪更是一清二楚,根本無須蕭南特意叮囑,她都會辦得妥妥的
蕭南也知道玉簪能干,見她點頭,也就沒再說什么,用下巴點點小幾上的信,道:“待會兒命人快馬送去蒲州”
“是!”玉簪輕聲應道
解縣,鹽湖
崔幼伯一身干練的胡服,正與墾地的老農說著什么
眾快步走來,沖著崔幼伯使了個眼色,崔幼伯會意,客氣的跟老農說了句‘多謝老翁’,便來到眾身側
“齊光兄,何事?”
“肅純,鹽湖鹽湖恐怕護不住了”
眾一臉焦急,他看了看四周忙碌的佃農,低聲道
崔幼伯卻毫不驚訝,他苦澀一笑,道:“我早就想到會有今日唉,都是我思慮不周,這才誤了大事”
送走阿槿的時候,崔幼伯就猜到崔德志會尋機發作,果然,這才沒幾天,他便動手了,也不跟崔幼伯說一聲,便將看守鹽湖的營衛全都撤走了
眾卻沒時間嘆息,“如今已經開始春耕,正是引鹵水入鹽田的最佳時節,如果不能在此時與那些世家談妥,鹽稅之事更無從下手了”
崔幼伯聞言,緩緩搖頭,“他們不會主動交稅的”這不啻于把到嘴邊的肉吐出來,傻子才會答應呢
眾一窒,有些擔憂的看著崔幼伯,問道:“那那你如何跟太子交代?”
崔幼伯回過頭,看了看自家的鹽田,這片田地距離鹽湖頗遠,但若是費些力氣,還是能將鹽湖的鹵水引至此處
眾順著崔幼伯的目光看過去,喃喃低語:“肅純是想把這些鹽田的出息交給太子?!”用自家銀錢補貼太子,雖勉強完成了差事,卻不是長久之計呀
想了想,眾咬咬牙,建議道:“肅純,弟婦向來多智,不如問問她——”
崔幼伯抬起右斷他的話,淡淡的說道:“我娘子馬上就要臨盆了,我不能在她身邊照顧已是覺得對她不賺哪里還好意思拿這些瑣事惹她勞神?!”
他用自家鹽田的出息補貼太子,看似蠢笨,若是運作好了,也能有些作用,他心中已經有了計策,只需夏日鹽制好后,他便會采取行動
眾見崔幼伯堅持,不好再勸,心中卻暗暗下定決心,待回到宅院后,他便悄悄寫信給小妹,讓小妹借探望郡主的當兒,將崔幼伯的困境告訴郡主他相信,以郡主的聰慧,她定能明白自己想問計的意圖
沒準兒,郡主還真能想出什么更好的計策呢
傍晚,崔幼伯與眾騎馬回到宅院,兩人在中庭分了手,一個回內院,一個則去了客舍
“郎君,娘子來信了!”
剛進門,崔幼伯正欲洗漱更衣,翰墨便捧著一封信走了進來
崔幼伯洗完臉,用棉布巾子擦拭干凈,這才接過信,盤腿坐在榻上,展開信紙細細讀來
蕭南照例在信中說了些家中的瑣事,講了些兩個孩子的童言稚語,隨后話頭一轉,說她猛然想起一事,崔家三堂早已分開,長生等小輩們也該重新序齒排行,榮壽堂沒有長輩,他們夫婦是家主,靈犀和長生也該換個稱呼
如今,崔家習慣性的稱呼靈犀為小大娘,長生為小大郎,究其根源,不過是順著榮康堂而來,因為崔幼伯親生父母祖父還在,靈犀他們算是孫輩,所以在成為前加個‘小’字
但若是從宗法上,蕭南夫婦是家主,上頭又無長輩,他們的子女的稱謂不必加那個‘小’字
蕭南這番話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徹底將榮壽堂獨立起來,與崔幼伯的親生父母在名分上再次切割
讀完信,崔幼伯沉思良久,才示意翰墨給他磨墨,他自己則捉起毛筆,抽出一張信箋,給蕭南寫回信
寫完回信,崔幼伯又想起一事,從書案旁的書堆里抽出一大摞寫得整整齊齊的白紙,仔細的疊好,然后與回信一起裝進加大的袋子里,封好,命翰墨尋人送回京城
中庭客舍里,眾也在伏案寫信
次日,崔家的小廝帶著兩封信和一些土儀,快馬趕往京城
兩天后,鄭勉前來探望蕭南
因是熟人,蕭南也沒有客套,依然斜倚在榻上,很是隨意的與鄭勉閑聊
閑話了幾句,鄭勉表情有些猶豫,小嘴兒噏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蕭南見了,笑道:“阿勉可是有什么為難之事?呵呵,不妨說給我聽聽,沒準兒我能幫忙呢”
鄭勉眼睛一亮,趕忙把大兄的話婉轉的說給蕭南,最后隱晦的詢問蕭南可有何良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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