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錯身而過的女子,蕭南認得,更確切的說,是上輩子見過。
緋兒,一個圣人最寵愛的女人,一個曾把皇后擠兌得險些下堂的女人,一個不甚美艷、卻多才多藝的女人。
蕭南記得很清楚,在前生,她初聽到緋兒大名時,還有些納悶,不是說李承乾童鞋喜歡爬背背山,獨寵男寵稱心嘛,怎么又冒出個‘女性真愛’呢。
而且,蕭南曾多次見過稱心,那時的稱心只是個太常寺治下太樂署的助教,負責教授樂伎鼓樂。
圣人對稱心很不錯,但也僅止于‘不錯’。
至少蕭南沒看出他們兩人之間有什么‘基情’。
當時蕭南還很納悶,私底下還曾默默吐槽:長孫皇后果然威武,有她在就是不一樣,瞧,歷史上有名的彎男,就這么被掰‘直’了。
后來,蕭南某次進宮朝賀的時候,見到了寵冠后宮的王貴妃,也就是緋兒。
一看王貴妃的長相,蕭南瞬間明白了:她竟長得頗像稱心,哦,不對不對,應該是稱心身上有緋兒的影子,只緋兒的年紀比稱心大好幾歲,兩人同是太樂署的樂伎,緋兒出現在皇帝身邊的時間遠比稱心早。
這么說,稱心是緋兒的替代品?
不知道這段正史的蕭南如此猜測著。
其實,她猜得沒錯,歷史上的緋兒,與稱心一樣,都是多才多藝的樂伎。
且緋兒出現的時機非常好,那時太子李承乾童鞋的處境很糟糕,內有兄弟爭奪皇位,外有朝臣攻訐,正是最憂郁、最低落的時刻。
緋兒最擅長唱歌,一曲婉轉優美的歌謠唱下來,太子的煩心事竟消退了許多,由此,太子便寵信上了這個出身卑賤、卻溫柔可人的女人。
只可惜。李童鞋不懂得掩飾,他太寵愛緋兒了,以致給緋兒招來太子妃等一干妻妾的記恨。
最后,緋兒被杖斃,太子傷心了很長時間,直到看到長相頗似緋兒的稱心。
悲哀的是,稱心也沒能逃開被杖斃的命運。
而前世,長孫皇后沒有早逝。有她時時教導、刻意扶住,太子雖也遇到了不少難題,但處境比正史上好多了。
不過命運是個神奇的東西,它還是安排太子與緋兒相遇。而太子呢,依然沉醉于緋兒婉轉動人的歌喉中。
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是如此,太子寵愛緋兒,逼得太子妃去跟皇后求助。
皇后記著教訓,并沒有杖斃了緋兒,而是告訴太子,這個女人不許留在宮中,讓太子即日將她‘趕’出宮去。
太子無奈,他也清楚。母親已經手下留情了,至少已經留了緋兒的性命,對不?
人活著就好,不能天天相見就不見吧,心里再割舍不下,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太子當著皇后的面兒,嚴令內侍將緋兒趕出皇宮。然后,他又命心腹太監悄悄的將人護送到洛陽,穩妥的安置在洛陽的行宮里。
這些,皇后和太子妃都知道,但太子能狠下心來把人送走已是不易,她們都明白不能把事做絕的道理,萬一惹怒了太子,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他再故意做些不妥的事兒,那就大大不妙了!
緋兒就這樣離開了京城,但太子、也就是當今圣人,并沒有就此忘掉她。
這不,皇太后的喪期剛剛過,他便開始計劃把緋兒從洛陽接回來。
當然這其中也離不開幾個內侍的‘提醒’。緋兒是個大方的人,受寵的時候也能拉下身段,與一群小太監稱兄道弟,時時送些財物貼補。
如今十年過去了,那些小太監已經成為管事大太監,且都是一路服侍皇帝的,幾乎都是心腹之人。
有他們時不時的在皇帝耳邊提一句‘緋兒如何’,便能勾起皇帝的許多美好回憶。
所以,緋兒的回歸是不可阻擋的,這個結果前世、今生都沒有改變。
只不過——
“她怎么現在就回來了,整整比上輩子早了近一年呢。”
蕭南眉頭微蹙,她對緋兒什么時候回來,記得最深刻,因為緋兒回京那日,正是大慈恩寺落成的日子,而沒過多久,蕭南便被李敬趕去大慈恩寺‘靜養’,再然后就——
蕭南用力搖搖頭,該死的,她怎么又想起前世了呢,看來最近她還是太閑了,回去后得多找點兒事做。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蕭南刻意的去思量家里的事務和學院的諸多安排。
唔,效果不錯,一想到家中那四只越來越會鬧騰的包子,所有的煩心事都不見了,蕭南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暗自琢磨著:唔,長泰他們也該啟蒙了,是直接讓家里的夫子教呢,還是另請旁人?
駙馬阿耶倒是挺閑的,他現在雖是平西副總管,但只管在后方籌糧、安排押運,并不需要親自離京。
把長泰、長寧和長壽交給阿耶親自教導?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頭,蕭南自己又否決了,“不行,阿耶年紀漸長,且家里還有阿真、阿直兩個混小子,另外,阿兄(即蕭博)的長子阿辰也要啟蒙了,他可是世子的嫡長子,要承繼蕭家爵位的,阿耶定會親自教導……讓阿耶教這么多孩子,根本就教不過來呀。”
蕭南在心中逐一把家中的長輩數了一遍(蕭、崔兩家都是詩書傳家的老牌世家,隨便哪個長輩拉出來都是大師級的人物呀),甚至連老邁的蕭國公都沒有放過。
蕭南甚至惡趣味的想,若是把長壽送到祖父那兒,讓這長相、脾氣都相似的一老一小共處一室,該有怎樣的‘笑果’?
不過,蕭南也只是隨便想想,老祖父已經八十多歲了,靠著她從桃源里弄出來的果蔬、靈酒和玉露,老人家雖無病無災的,但他終歸是上了年紀,且如今她的桃源消失了,倘或老人再有什么不妥。她根本沒法子搶救!
唉,算了吧,老祖父那兒是甭想了。
要知道蕭國公可是千年老狐貍級的人物呀,歷經兩個皇朝、服侍了三代君王,幾起幾落依然能尊榮至今,絕對不簡單。也別多了,兒子們能學到老人家的一兩成,就足夠他們以后用得了。
待馬車駛進崔曲。蕭南還是沒能想出最合適的人選。
其實隔壁的崔澤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自他回京后,就一直在家呆著。
皇帝似是忘了這位前任宰相,并沒有召他重回中書。
而崔澤呢。也需要時間消化這幾年京城的動向,以及整理家中的事務,并不急著起復。
所以,這位前任相公便成了宅男,整日窩在書房里,要么看書,要么看邸報,要么跟兩個兒子閑聊,要么考校孫兒們的功課。很是悠閑。
蕭南相信,她只要跟相公說了,相公定會答應,且會分外用心的教導幾個小孫子。
只是……
蕭南一想到那位越來越跋扈、蠻橫的婆婆,她就忍不住搖頭——不行,絕不能與隔壁牽扯的太深,她一直保留著老夫人的正堂。為的就是提醒崔幼伯和隔壁,他們已經過繼出來了,與隔壁只是堂房親戚,算不得真正的一家人。
如果此時她把孩子送過去,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不是她涼薄,實在是大夫人的個性太不討喜,自己撇清得這般明顯,她還能理直氣壯的左右靈犀的婚事。倘或自己表現得稍有一絲親近,大夫人還不變本加厲的折騰呀。
胡思亂想間,馬車緩緩停住,秦振在外頭回稟道:“夫人,到了!”
蕭南嗯了一聲,在丫鬟的服侍下。下了馬車,然后換上奚車,一路朝葳蕤院而去。
她剛踏進葳蕤院的堂屋,還不等坐下喝口茶,玉簪便湊了上來,低聲道:“夫人,烏家大郎君來了,在偏廳等了兩三個時辰,說是有要事回稟。”
蕭南微蹙雙眉,問道:“要事?連你也不肯說?”
在某些時候,玉簪是蕭南的代理人,幾乎可以當她一半的家。
家里凡舉有不重要的客人、或是商賈上門,大多都是玉簪出面招待,每每都能賓主盡歡,就是有要事,也不會耽擱了。
烏離是經常來崔家的人,與玉簪打交道的次數也最多,以前都好好的,這次怎么就——
玉簪也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道:“婢子問過幾次,烏大郎君只一臉為難的搖頭,嘴里還不停的說得罪,其它的就不肯再說了!”
“還有這事兒?”
蕭南不禁好奇起來,她也不坐下來歇口氣了,直接轉身,往中庭的客舍而去。
蕭南抬步進來的時候,烏離正滿頭大汗跪坐在單榻上,神色焦急,搬著脖子看著門口。忽看到一襲熟悉的身影,他忙扭過頭,雙眼只盯著自己的膝蓋,待那襲長裙在面前緩緩走過,他才恭敬的行禮:“某請夫人安!”
蕭南輕輕振了振袍袖,屈膝跪坐好,隨口道:“烏郎君免禮!聽玉簪說你有事找我,已經等了兩個時辰了?何事這般緊急?”
烏離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將身側的一個蒙著靛青色粗布的物件兒推到面前,然后解開粗布——
“小青”
“沒錯,夫人,您沒有看錯,我、青郎君又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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