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臺下高年級學生們的議論紛紛,蕭南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而是正式公布她的新規定。
新規定很簡單,凡是求索堂的學生(即學院的男生),年滿十四歲者,皆可參加學院舉行的特別活動課。
所謂特別活動課,區別于積微學院普通的室外活動課。因為學院原本就有一些在校外、甚至是京城外面進行的課業,比如騎射、農耕等。
而這個特別活動課,也是在室外進行的課業,只是內容有所不同,它包括宴集、品酒、賽詩以及游湖等等極富娛樂氣息的活動。
只聽得高年級的學生眉飛色舞,低年級和中年級的學生眼紅不已。
最后,蕭南補充道:“這門‘特別活動課’不是必修課,屬于選修范圍。若是有不感興趣的,可以不參加!”
此話一落,現場響起此起彼伏的輕笑聲。
切,開毛玩笑呀,有這么好的事兒,哪個傻小子不想參加?
尤其是十來個高年級的學生,他們原就對學院森嚴的校規有些厭煩,背地里沒少聚在一起偷喝個小酒什么的。
如今一聽能正大光明的吃酒,出去游玩,他們樂得差點兒跳起來。
更有甚者,他們暗暗決定,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敢說不想參加、而導致學院免了特別活動課,他們定會群起而揍之。
還有幾個愛湊熱鬧的家伙,干脆吧唧吧唧鼓起了掌,嘴里連聲叫好。
而一干中年級的學生,掰著手指算了算年紀,發現自己很快就能上這個特別活動課,心里也很是歡喜,聽到高年級學生的鼓噪聲,他們竟也跟著附和起來。
相較于只有二三十人的高年級組,中年級的學生足有五六十人。近百人一起鼓掌叫好,一時間,操場上頓時變得非常熱鬧。
有人歡喜有人愁,男生們是高興了,德音堂的小娘子卻有些不滿。
這年頭妹紙彪悍呀,貴女們的脾氣更是火爆,且能進入德音堂讀書的小娘子,要么是勛貴皇親之女。要么就是對女兒極為重視的望族,不管哪種情況,這些小娘子只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驕傲與恣意。
如今見學院給求索堂開設了什么特別活動課。卻將她們德音堂丟在了一邊,這不是明顯的性別歧視嘛。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還不等臺上的蕭校長宣布‘散會’,臺下的小小娘子軍們就開始嘀咕起來。
“阿沅,這、這太不公平了,都是積微學院的學生,憑什么小郎們可以去外頭上課,咱們卻不能?”
說話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嬌俏女孩兒,她穿著德音堂統一的校服。烏鴉鴉的長發直接梳了個大馬尾,只在辮根處簪了幾根精致的赤金花頭簪,顯示個爽利的人。
她一戳身側的崔靈犀,低聲抱怨道。
靈犀也正郁悶呢,話說阿娘出臺了新規定她怎么不知道?還有,明明知道她也在德音堂,卻還故意漏下女校。阿娘好壞!
不過,靈犀年紀漸長,她已經學會了控制情緒,至少似撅嘴這樣撒嬌的動作,她只肯在父母跟前做。
在同窗、閨友面前,靈犀還是一副嫻靜溫雅的世家貴女模樣。
這次,舍友跟她抱怨學院的規定,也就是間接的抱怨她家阿娘。依著崔家人護短的性子,靈犀幾乎是本能的幫自家阿娘辯駁:“這個,學院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想來定有其道理。咱們、咱們還是乖乖聽話的好!”
馬尾少女撇了撇嘴,她當然知道靈犀是校長的女兒,自己跟她抱怨校長。靈犀肯定不會向著她。
以前兩人相處的時候,她也總記著這一點,從不在靈犀面前說蕭校長有什么不好。
可、可這次也太氣人了呀,你聽聽旁邊那群臭小子,都興奮成什么樣了?
又是傻笑又是狼嚎的,讓外頭的人聽到了,知道的以為是學院學生遇到了什么喜事,不知道的還以為積微學院是狼窩呢。
“我當然知道學院這么決定是有學院的考量,但、但也要一碗水端平呀,求索堂是積微學院的一部分,難道咱們德音堂的小娘子就不是學院的學生嗎?”
馬尾少女忍了又忍,最后還是沒忍住,小聲跟靈犀商量,“阿沅,我知道不該說這些,不過這事兒確實不公平呀,咱們小娘子哪里比不上那群臭小子了?哼,前幾天的馬球賽,咱們還贏了他們呢。”
一句話勾起了靈犀的同仇敵愾,因為靈犀也參加了那場馬球賽,還親自操桿揮進了幾個球呢。
是呀,咱們確實不比小郎們差,阿娘為什么要區別對待呢?
靈犀咬著下唇,看向蕭南的目光滿是哀怨。
馬尾少女見狀,心知自己勸說成功,決定再接再厲,“阿沅,我不是對學院有意見,只是覺得,可能是夫子們太忙了,一時疏忽了咱們。不如,咱們去提醒一下?”
尾音刻意上揚,聽著是詢問,但更多的卻像是拿定了主意。
“……嗯,待會兒咱們去找校長!”
靈犀沉吟片刻,終于下定了決心,用力的點頭道。
臺上的蕭南已經講完新規定,又詳細分說了幾項注意事項,這才大手一揮,宣布:“散會!”
眾學生躬身行禮,然后很有秩序的退出場地。
蕭南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目送學生們離去,眼瞧著他們有的進了教室,有的去了另一側的演武場,有的去了實驗室……直到操場上只剩下她與幾個夫子,她這才笑著跟夫子們打了個招呼,然后緩步返回她的辦公室。
剛剛坐下,還不等她拿起紙筆寫東西,門外便傳來一聲清晰的童聲,“校長,學生崔靈犀、史硯求見!”
蕭南手中的毛筆一頓,一股自心底散發出的笑容爬上臉頰,她放下筆,揚聲道:“進來吧!”
話音方落,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出現在蕭南面前,她臉上的笑紋加深,隨意的問:“你們兩個來做什么?”
一個是她的親生女兒,一個是史晼的侄女兒,也算是她的侄女兒,蕭南對她們根本嚴肅不起來。
兩只粉嫩的小蘿莉湊到蕭南近前,先是規矩的行了禮,然后你看看我,我用手肘碰碰你,小動作不斷,卻沒有人先開口。
蕭南訝然,輕笑一聲,道:“喲,你們兩個還客氣上了?行了,這里又沒外人,你們也甭裝了!”
兩只聽出蕭南話里的戲謔,不由得訕訕一笑,然后一左一右的撲到蕭南近前,各捉起她的一只胳膊,撒嬌道:“瞧您說的,我們兩個向來規矩守禮,方才不過是敬重師長,所以才不敢貿然開口的。”
“撲哧”
蕭南一個撐不住,笑了出來,她伸手戳了戳女兒的額頭,又點了點史硯的鼻頭,“你們兩個還規矩?哼,我怎么聽你們宿舍的粗婢說,你們兩個整天咋咋呼呼的,晚上熄燈了還不肯老實就寢?!”
被親娘說破自己的頑皮事兒,靈犀小臉一紅,旋即巧辯道:“哪有,我們可不是玩鬧,我們討論功課來著,對吧,阿硯?”她沒說謊哦,只不過是說十句話有六七句與課業無關罷了。
史硯與靈犀住同一棟小院,兩人因家中長輩的關系,兼之又都是爽朗大氣的性格,私下里很是談得來。
雖只相處了兩年,但兩人已經親如姐妹。
且兩個小姊妹默契十足,聽了靈犀的話,史硯立刻點頭,“是呀是呀,我們是在討論功課,并不是胡鬧。”她們確實討論過功課哦,就是次數沒有玩鬧的次數多罷了。
蕭南哪里不知道她們到底在做什么,不過見兩只死不承認的樣子,并沒有深究,只是笑著搖搖頭,道:“好好好,你們都是刻苦學習的好孩子。不過,學院既然規定了熄燈的時間,你們就該好好執行才是。”
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理當早睡早起。
兩只忙點頭,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會聽話。
蕭南話鋒一轉,問道:“對了,你們來尋我做什么?快些說,別耽誤了上課。”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待會兒是烹飪課,兩只小蘿莉還要去上課呢。
史硯給靈犀遞了個鼓勵的眼神。
靈犀道:“阿娘,我、我們德音堂的小娘子們對今天宣布的新規定很有看法。”
蕭南一怔,“什么看法?”
靈犀有些不忿的說:“同樣是積微學院的學生,為什么求索堂增設了特別活動課,而我們德音堂卻沒有?這、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起初靈犀還有些理直氣壯,但她發現,蕭南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她看不出阿娘是不是在生氣,但、但看阿娘的眼神,肯定不是高興呀。
難道自己說話的語氣太生硬了,讓阿娘不開心了?
靈犀心里惴惴,后頭的半句話竟有些發顫。
蕭南發覺到女兒的不安,強扯出一抹笑,道:“唔,你們說得很有道理,確實是我思慮不周。這樣吧,你們先回去,稍候幾日我會與德音堂的家長們好好協商……”
好聲好氣的解釋了一番,總算將兩個孩子送走。
打發了兩只,蕭南折回辦公室,吩咐門外看守的丫鬟不準任何人打擾,然后關上房門,腳步有些踉蹌的坐回蒲團上。
蕭南這般失態,倒不是為了方才女兒的話而感到不悅,而是腕子上的玉鐲忽然有了意動,她似乎又能感覺到桃源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