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武將軍,掌征伐,東漢始置,秩兩千石,月俸一百二十斛。
劉闖早已不是那個對東漢官制全然不懂的菜鳥,經過惡補大漢典章之后,他弄明白了很多事情。
這揚武將軍是個雜號將軍,但卻主掌征伐。
別小看‘掌征伐’這三個字,實際上代表著非凡的意義。
也就是說,劉闖憑此職務,可以四方征伐,奉天討逆。這可是一個巨大的權力!
表面上看,這只是一個加官,但實際上,卻是朝廷承認的一方諸侯。但凡諸侯,皆有掌征伐之責。劉闖得北海相,坐擁北海東萊二郡,實際上已經成為一個小諸侯。但這種事情你不擺在明面上說,也就什么事情都不會有。可若是放到臺面上,勢必會引發諸多的動蕩……“此曹操離間之計。”
陳矯的反應有點慢,但是卻很快醒悟過來。
此前,他為劉闖感到高興,因為掌征伐的權力,實在是太過誘人。
東漢年間,揚武將軍有很多人擔任過。
但距離現在最近的一個人,便是如今尚在關中的李傕,他隨董卓入洛陽之后,便封為揚武將軍。
與揚武將軍同級別者,尚有揚烈將軍。
劉闖得了這么一個封號,就等于正式從臺下走到臺上。
袁紹會怎么想?
我剛封你為北海相,曹操就封你為揚武將軍,莫非你劉闖腳踩兩只船,想要左右逢源不成?
到時候,袁紹勢必產生誤會。
那么劉闖此前所做的種種努力,也勢必將付之東流。
“季弼!”
“喏。”
“我要你立刻趕去臨淄,不管怎樣,要在兩日之內見到荀諶荀先生,把這件事情與他知曉。”
陳矯馬上就明白了劉闖的意思。
劉闖是要通過荀諶,來向袁紹進行解釋。
相信在這個時候,荀諶絕對會幫助劉闖……劉闖想了想,又輕聲道:“必要之時,可以請老大人委托三公子向袁公說項。”
陳矯拱手領命,立刻叫上幾名隨從,上馬直奔臨淄而去。
把這件事處理完畢,劉闖忍不住搖頭苦笑,在心里面暗自嘆息。
曹操的手段,好快!
我這邊剛剛與袁紹接上了頭,他就使出了招數。離間計這種計謀,就算是看破了也沒有用處,這是陽謀。以袁紹那性子,被曹操使出這么一計之后,哪怕知道,也會對劉闖心生芥蒂。
劉闖不得不說,曹操這條計策,使得高明!
就好像之前他抹書離間關羽和劉備一樣,劉闖很清楚,那條計策未必能夠派得上用場,可他相信,不管是關羽還是劉備,心里面都會有一道裂痕,這是人之常情,讓人根本無法防范。
三國演義中,韓遂馬超最初合作親密無間。
不就是被曹操一個離間計,使得兩人反目成仇?
劉闖坐在大帳中,突然間嘿聲一笑。
“這計策,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毒士未至,想來是那鬼才所謀吧。”
荀彧設計,光明磊落;荀攸長于隨機應變,但總體上也是光明正大的用計。相比之下,曹操手里面兩個寒門出身的謀士,程昱和郭嘉,卻是手段毒辣,甚至可以說是不擇手段,只問后果。
兗州缺糧時,程昱曾以人肉作為干糧,以充作軍糧。
而郭嘉……劉闖忍不住瞇起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奉孝老兄,你已經把你的屠刀,祭出來了嗎?”
他相信,這條離間計必然是出自郭嘉之手,因為除了他以外,劉闖實在是想不出來,曹操帳下誰人想出這么一條計謀。高明,實在是高明……這郭嘉可算得上是算透了袁紹的性子。
不過,你一定不會想到,我并非沒有防備。
劉闖冷笑一聲,便站起身來。
郭嘉,一個在后世被許多人可惜的謀士,甚至被許多人所喜愛。
劉闖前世也很喜愛郭嘉,不僅僅是因為郭嘉的十勝十敗論,更因為郭嘉壯志未酬身先死的悲情。但是,這么一個人物如果成為自己的對手,可就不是一樁令人高興的事情。就算劉闖再喜歡郭嘉,對他再抱有同情,也不可能容忍這么一個人物,躲在暗處不停的算計自己。
若不能為我所用,便只能將之殺死。
劉闖沉吟良久,突然道:“來人,與我備好筆墨。”
他寫了一封書信,命人送去江東。
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舒服……如果孫策不得死,那么你郭嘉又會是一個什么狀況?
在后世,有一個說法,孫策被刺,死于郭嘉之謀。
當然這種說法并不準確,也沒有人能夠證實這種說法。
但劉闖卻相信,孫策之死,與郭嘉絕對脫不了干系。而這原因,正是源自郭嘉對孫策的一句評論。
“策輕而無備,雖有百萬之眾,無異于獨行中原也。
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敵耳。以吾觀之,必死于匹夫之手。”
事實上,孫策也的確是死于刺客之手。
但劉闖絕不相信,那些刺客,是什么許貢的門客。樹倒猢猻散的道理,大家都很清楚。許貢死于今年,也就是建安二年。而刺客伏擊孫策,是三年后。你可以說許貢的門客非常忠誠,可劉闖卻相信,若沒有人在幕后指使,三年時間,就算再忠實的門客,也不會冒此風險。
唯一可能,是死士。
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劉勇。
而事實上,劉勇只有一個,可那許貢,居然聚集了許多門客為他報仇,未免太過于古怪……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孫策被刺的時候,正欲和袁紹夾擊曹操。
這一點也讓劉闖更加相信,孫策的死,和曹操,和郭嘉,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從‘獅兒不可與之爭鋒’到‘生子當如孫仲謀’的對手變幻,似乎也說明了不少的問題。
既然你要害我,那咱們不妨過過手吧。
劉闖把書信寫好,派出信使。
門外夏侯蘭稟報:“啟稟公子,劉政求見。”
劉政得袁紹封賞,拜都昌令。
說穿了,這劉政也就是袁紹在北海國埋下的一枚棋子。
劉政明白,劉闖也很清楚。
對此,劉闖并不在意,畢竟他和劉政合作的不錯,之前劉政駐守淳于,也的確是給予劉闖不少幫助。
就目前而言,兩人并無太大沖突和矛盾。
劉闖與劉政進行交談之后,便隨即拜岑壁為北海賊曹,坐鎮劇縣,協助劉政平靖北海盜匪。如今,已是隆冬,眼看著那些盜匪山賊沒了糧食,肯定會四處活動,襲擾地方,也正是需要剿匪的時候。劉政前來,也正是為此事而來,他希望劉闖留下一人,能助他清剿匪患。
劉闖,也是順水推舟……在劇縣停留一日之后,劉闖命周倉和夏侯蘭,統帥步騎共九百人,并六百匹戰馬,啟程離開劇縣,踏上返回高密的歸途。
就在劉闖抵達劇縣的當天,袁譚攻破臺縣,大敗田楷。
與此同時,袁尚奪取土鼓,輕騎出擊,占領歷城,將田楷后路截斷。
田楷并兩萬人,被袁譚困于東平陵,敗亡只在早晚。
不過,就在袁尚整頓兵馬,命彭安留守歷城,他親率大軍準備前往東平陵和袁譚匯合的時候,卻突然迎來了一位客人。
“子山何以來此?”
袁尚口中的‘子山’,并非步騭。
這位‘子山’兄,倒是和劉闖關系也非常密切,是荀諶長子,荀麓。
“顯甫,我此次前來,乃奉家父之命,請顯甫你出面,救我家妹夫一回。”
妹夫?
袁尚露出愕然之色,有些不太明白。
荀麓的妹婿,那不就是劉闖?
說實話,袁尚對荀旦,并不是特別喜愛。他之所以要爭奪,更多是因為他看中了荀諶的影響力。換句話說,袁尚對荀旦更多是一種出自政治婚姻的想法,而不是說他有多么喜愛荀旦。
不過,在見識到劉闖的手段之后,袁尚這個心思也就淡了。
他和袁譚想的有些不太一樣,他覺得,若能得劉闖這么一個助力,必然可以為日后奪嫡而獲得優勢。他想的比袁譚要深遠一些,雖然年紀比袁譚小,但以才干而言,袁尚的確強過袁譚。
“子山,究竟怎么回事?劉皇叔怎么了?”
袁尚當然知道,劉闖已經離開齊郡。
對于劉闖的這個選擇,袁尚倒是能夠理解……看起來,劉闖并不希望過多涉入他與袁譚之間的爭斗。事實上這樣很好,袁尚不求劉闖能立刻投靠他,但是也不希望劉闖涉足太深。
而現在,似乎拉攏劉闖的機會,來了!
荀麓哭喪著臉,“曹操,要害我妹夫。”
袁尚越聽越糊涂,不禁露出疑惑之色,“子山,你慢慢說,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曹操要還皇叔?”
荀麓道:“曹操,拜我妹夫為揚武將軍。”
“啊?”
“我爹聽到消息之后,就知道是曹操在害我妹夫。
只是他脫不得身,所以才讓我前來,希望顯甫你能出手相助,在袁公面前,為我妹夫美言幾句。”
這些話語中,透出不少信息。
袁尚心里立刻盤算起來:為何荀諶不找袁譚,而來找我?
亦或者說,是袁譚不愿意相助?
嗯,這倒是很有可能……顯思那家伙,最見不得別人風頭壓過他。此前劉闖奪取般陽,解于陵之圍,讓他顏面無光。嘿嘿,他以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嗎?一開始他并不想劉闖能解于陵之圍,只是想拖延一下時間。沒想到劉闖憑著一幫烏合之眾,居然大敗泰山賊,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也就是說,袁譚在嫉妒劉闖?
袁尚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他太了解袁譚的性子了,那家伙根本無容人之量。
如此不就是說,若我幫了劉闖這一回,荀諶和劉闖都會偏向于我?
袁尚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心里不禁樂開了花。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作出一副為難之色。
“子山,這件事我會向家父如實稟報,不過家父最終會是什么態度,恐怕我也確定不得。”
“我爹說,只要顯甫你肯求情,一定沒問題。”
是嗎?
袁尚心里一樂,看起來荀諶對我,還是挺看好。
既然如此,那就定要設法和袁紹說明此事……袁尚想了想,突然道:“子山,不如這樣,你隨我回鄴城?”
“啊?”
荀麓愕然,露出疑惑之色。
袁尚笑道:“反正這邊戰事,已經大局已定。
我留在這里,反而會惹得別人不高興,倒不如回轉鄴城。
劉皇叔這件事情,可不是一樁小事。若我不趕快回去與家父說明情況,恐怕會有什么麻煩。”
“那,就這么說。”
荀諶兩個兒子,長子荀麓,好吃懶做,屬于紈绔子弟。
相比之下,次子荀匡荀元,則比較精明,精通于政務……荀諶對荀麓,一向是非常喜愛,哪怕這個兒子是個紈绔,他也不在意太多。袁尚覺得,和荀麓交好,是拉攏荀諶的一個好辦法。
留在濟南國,也沒他什么事情。
難不成袁譚還會把先登的功勞讓給袁尚?
袁尚可以肯定,若他去了東平陵,一定會被袁譚冷落。如此,倒不如回去,把劉闖的事情解決。
因為在袁尚看來,區區戰功,顯然比不得劉闖和荀諶更為重要!
建安二年十月,膠東迎來一場大雪。
劉闖在淳于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耽擱了一日,以至于在第三天,才返回高密。
沒等他喘息一口氣,鄭玄就帶著一個中年男子找上了門。
“孟彥,你怎地現在才回來?”
劉闖連忙施禮,請鄭玄落座。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鄭玄身后的男子,不過并未急于詢問,而是向鄭玄解釋道:“老大人,非我不想回來,實在是今冬這場大雪,令我無法趕路,無奈之下在淳于休息一天今天才趕回來。”
“你回來也好,季瑜已等你兩天,總算是等你回來。”
季瑜?
劉闖不由得一怔,抬頭看去。
就見跟著鄭玄一起前來的男子,起身拱手一禮,“下官應珣,忝為司空府司空掾,奉司空之命,特來與皇叔印信。今天子拜皇叔為揚武將軍,掌征伐,坐鎮北海國,平靖四周匪患。
此揚武將軍印,請將軍收好。”
隨著曹操奉天子以令諸侯,令出于司空府以來,以往天使儀仗全部從簡。
應珣手捧一銀質龜鈕將軍印,奉到劉闖面前。
他給的簡單,卻不代表劉闖會簡簡單單收下,而是請應珣稍待,命人擺設香案,向西叩拜之后,這才領了將軍印。而他這舉動,卻讓鄭玄頗為贊成,臉上帶著微笑,捻須不語……“請季瑜先生稍待幾日,我準備一些禮物,還請天使帶回許都,為我呈于陛下。”
應珣倒是沒有拒絕,便答應下來。
與他寒暄幾句,劉闖又命人擺酒設宴,款待過應珣之后,這才送應珣返回驛站。
回到府中,劉闖立刻召來步騭等人。
他先詢問了一下今年的收成,三處屯田,共獲糧食六十萬斛,能極大程度解決來年糧食問題。
今年的屯田,說實話規模不大。
膠州灣因為有移民遷徙,故而斷斷續續,不過開墾出六萬畝田地。
相比之下,高密、膠東兩地的屯田,也因為各種原因,規模和膠州灣相仿。倒是瑯琊東武三角區,因為最先開始準備,加之民眾集中,所以屯田效果最好,僅一處,便收獲二十萬斛存糧。
“來年,要進一步加大屯田力度。”
劉闖在思忖一番之后,輕聲道:“子山,命人把今年的糧食,抽調出二十萬斛,屯于下密縣城。”
步騭一愣,“公子,莫非要有行動?”
劉闖微微一笑,道:“子山,此事你莫追問,總之盡可能抽調糧食,屯放于下密縣城。
另外,你立刻派人,把薛州找過來,命薛文將停泊在膠州灣的海船,繞東萊郡,前往下密港口。同時,還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從現在開始,你要負責從各地收攏流民,屯于下密縣城。
此事,關系重大,盡量不要聲張,一切都要秘密進行。”
步騭心里一動,見屋中沒有其他人,忍不住問道:“公子,可是已尋到了安身之所?”
這家伙果然聰明,從劉闖這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動作,便猜測到了劉闖的意圖。
“子山以為呢?”
步騭想了想,用手指蘸了蘸水,在劉闖面前的書案上,寫下幾個字。
劉闖瞳孔一縮,旋即站起身來,拍了拍步騭的肩膀,“既然你已經猜出來,我便不再瞞你……我已命子方前去開路,接下來的事情,便交付與你,所有事情,只你和子方二人知曉。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關系到咱們日后的安身立命之處,所以更需謹慎。”
步騭露出興奮之色,躬身道:“公子只管放心,我自會妥善安排!”
第二天,劉闖起了一個大早。
昨日應珣前來送將軍印,那么作為禮節,劉闖必須要去回訪。
這應珣汝南郡南頓人,也算得是汝南郡名門子弟。其兄應劭,今在袁紹帳下做事,據說他最初本是為曹操效力,后來因為曹嵩死于泰山郡治下,應劭害怕曹操問罪,所以便逃離泰山,投奔到袁紹帳下效力。劉闖倒是沒有想到,這應劭跑了,曹操卻把他兄弟應珣提拔起來。
在了解了應珣的情況之后,劉闖也不禁感嘆,這曹操可真是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