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的丈八蛇矛,早已饑渴難耐。
自建安元年兩次被呂布擊敗,最后不得已逃出徐州之后,劉備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奪回下邳。
不僅僅是對呂布的仇視,更有對劉闖的仇恨。
當初,若非呂布偷襲下邳,令劉備措手不及以至于妻子被俘,又如何會有后來甘夫人被劉闖劫走的事情?去年,劉闖偷襲相縣,將簡雍擊敗之后,甘夫人被劉闖俘虜的消息,也就迅速傳開。雖然劉闖說甘夫人已死,可劉備卻不太相信。相反,他認為甘夫人一定還活著。
這已經成為許多人茶余飯后的一樁笑談。
劉備人前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可是在人后,早已對劉闖恨得咬牙切齒。
并不是說,劉備對甘夫人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否則的話,他也不會說出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話來。這是一樁恥辱,一樁令劉備感到無比憤怒的恥辱。不過他善于隱忍,更會做戲。
當初,簡雍把甘夫人死訊傳回來的時候,劉備當著眾人,放聲大哭。
他還跑去淮水邊,隔河祭奠,以示他對甘夫人的思念。
如此一來,倒是把甘夫人被擄走的影響降到最低,甚至有不少人因為這件事,對他報以深切同情。
陳登說,劉備有王霸之略。
從這一點而言,劉備的隱忍可稱之為一絕。
因為這件事,即便是在潁川,也有一些人對劉闖產生不滿。
只是,以當時的情況而言,劉闖擄走劉備的妻子,也是正常的事情。更無法去指責劉闖什么。
不管怎么說,劉備憑借他的演戲,的確是招攬了一些人物。
加之曹操對劉備的支持,經過數月休養生息,劉備已恢fù了元氣。
他身在豫州,但是對徐州始終念念不忘。
所以,劉備和陳珪父子一直保持著聯系,包括與麋竺,也未曾斷過通信。
劉闖抵達徐州。除了陳珪父子和曹操之外,最擔心的莫過于劉備。
他很清楚,一旦呂布與劉闖結盟,憑借呂布的勇力,加上劉闖的出身名氣。說不得一兩年便可以在徐州站穩腳跟。這絕非劉備希望看到的結果,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盡早奪回徐州。
陳珪的邀請,讓劉備心動。
而曹操的暗示,也讓劉備最終下定決心。
“玄德才干非凡,戍衛東南,當幾近全力。”
這是曹操給劉備的書信。所謂戍衛東南,并不是指交州,而是指徐州。
因徐州位于許都東南方,曹操的意思就是。你得給我把呂布壓制住,不能讓他在徐州穩住。
而此時恰逢呂布和袁術交惡,袁術起七路大軍征伐呂布,下邳兵力空虛。
若陳珪為內應。劉備便可以復奪下邳。
在思忖許久之后,劉備命張飛為先鋒。與陳珪里應外合,奪取下邳。隨后,他又親率兵馬,悄然奪取梧縣,準備接應張飛。
奪取下邳,對劉備很重要。
但更急切的,確是張飛。
想當初,正是因為他一時貪酒,結果耽誤了大事,被呂布奪走了下邳,更引發后來一連串的變故。包括甘夫人被劉闖擄走,也是因為張飛丟了下邳所致。劉備雖然勸說他,要張飛不必掛懷。可是這內心里,張飛卻念念不忘此事,更將此事,視為他生平最大的一樁恥辱。
此次劉備欲取下邳,本來是想要關羽為先鋒。
但奈何張飛一力爭取,連關羽和簡雍也為他說話,劉備這才改變了主意。
“我知翼德心系下邳,但還需謹慎方可。
呂布虓虎也,其身邊陳宮更是智謀之士,不可以不防;今呂布欲與闖賊結盟,一旦成功,則復奪徐州便更加困難。所以,翼德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小心。不過若真事不可為,切莫逞強。”
張飛出征之時,劉備拉著他的手,再三叮嚀。
“下邳能否奪取不重要,若翼德有閃失,實斷我手臂,萬勿逞強。”
劉備就怕張飛沖動,所以再三叮囑。
張飛更拍著胸脯保證,會與陳珪配合。
但是,他心中的恨意,卻越發強烈,眼見白門樓就在眼前,他藏于軍中,下意識握緊蛇矛。
“城下,何方兵馬?”
城頭上有人站出來,舉著火把,仿佛是無意似地,上下搖擺三下。
這是暗號!
張飛深吸一口氣,命人上前回答:“我等自郯縣來,奉麋太守之命,來送輜重糧草。”
“等著!”
秦誼在城頭上,松了口氣。
他回身笑道:“就是他們,請開城門。”
“好!”
秦誼沒發現,那守將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笑容。
他轉過身,又依照著陳珪的吩咐,舉著火把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好像突然失手的樣子,將火把丟棄在城下。
這個動作的意思就是:安全無事,可以出擊。
張飛臉上露出喜色,低聲下令:“傳我命令,兒郎們刀出鞘,槍在手,箭上弦,聽我號令。”
“好了,我下去迎接。”
秦誼的任務完成,長出一口氣,轉身準備下城。
哪知道,那守將突然臉色一變,低聲喝道:“奉曹將軍命,把這吃里扒外的東西,給我拿下。”
不等秦誼反應過來,兩名軍卒上前,一個掐住秦誼的脖子,把一塊臭烘烘的濕布塞進秦誼的嘴里,而后腳下一個絆子,就把秦誼放倒在地。另一名軍卒手持繩索。四蹄倒捆的就把秦誼牢牢綁住。
秦誼嗚嗚叫喊,奈何嘴巴里那濕布臭烘烘,咸餿餿,讓他根本發不出聲音。
“把他帶下去,待會兒交給曹將軍處置。”
那兩個軍卒拖著秦誼就走,而守將一擺手。自有人轉動絞索,把城門打開。
與此同時,從城樓陰影中走出一個少年,“郝將軍,請準備。”
“喏。”
少年,赫然正是諸葛亮。
而那守將,名叫郝昭,并州人士,年方十八。
他本是張遼的手下。但因為這次張遼出征時,郝昭生病,所以未能跟隨。
張遼對他也頗為看重,于是讓郝昭留下來,暫時由高順統帥。高順離開的時候。郝昭便被留在曹性帳下。他年紀雖然不大,但卻跟隨張遼多年,故而在軍中的威信,也不算太低。
此次曹性讓他配合諸葛亮行動,郝昭也是做得極為妥帖。
他一擺手,就見城門樓上兵卒一人抱著一個罐子,便站在內城馳道女墻的邊上。
城門開啟之后。車仗緩緩駛進城中。張飛強行安耐著心中的殺意,催馬跟在一輛輜重車旁,便進入白門樓。大約有一半的兵卒進入城中后,忽聽白門樓上。傳來一聲厲喝:“給我砸!”
剎那間,數百個罐子從城樓上砸下來,就聽噼啪聲響,陶罐落地。里面的火油頓時流出。許多人猝不及防,被如同雨點般的陶罐砸中。身上頓時被火油沾染。張飛走在前面,不由得心里一怔,旋即他意識到不妙,撥轉馬頭,剛要開口,就見從城頭上,飛落下數不盡的火把。
火油中,被添加了硝石粉末,更利于燃燒。
火把落地,轟得一下子,火焰就蔓延開來。
剎那間,白門樓下火光沖天,走在后面的兵卒,一下子就被烈焰吞噬。
不好,有埋伏!
張飛大吃一驚,連忙高聲喊喝:“兒郎們,與我殺!”
后路被大火隔絕,想要撤離,顯然有些麻煩。
張飛心知,這時候往后退,必然會引發混亂……他索性一咬牙,縱馬便沖出去,想要往城里面殺。
在他身后,兵卒們在經過一陣慌亂后,立刻穩住陣腳。
“殺!”
喊殺聲震天介響,他們跟隨著張飛,便沖向內城。
不過,沒等張飛沖出去,忽聽急促的梆子聲響。
從長街兩邊的屋頂上,突然出現數百名弓箭手,對著張飛所部的兵馬,箭矢如雨。
張飛怒吼連連,舞動蛇矛,撥打雕翎。
“兒郎們,沖過去,沖過去就能獲勝。”
似乎是為了證明張飛的話,他聲音未落,就聽從王城方向傳來喊殺聲,更有火光,照映蒼穹。
諸葛亮負手而立,站在白門樓上。
他微微一笑,“老賊上鉤了!”
當白門樓燃起大火的時候,早已經調集三千僮客,埋伏在王城外的陳珪,也下令發動攻擊。
“先登王城者,賞百金。”
他身著一件軟甲,手持寶劍,立于兵車之上,大聲喝令。
早已經等的不耐煩的僮客們齊聲吶喊,潮水般向王城涌去。
就在他們沖到王城前的時候,四周突然點起大火。
王城大門哐當一聲打開,一隊盔甲明亮的兵卒,從城中沖出來,迅速列陣。
這些兵卒,人數并不算多,也就是幾百人而已。
可是面對數倍于己的叛軍,卻絲毫沒有慌亂。
槍兵在兩側,中間是刀盾兵。
“陷陣,陷陣,陷陣……”
他們列陣在王城前,鴉雀無聲。
當叛軍距離他們不足百步的時候,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陷陣!”
數百兵卒,齊聲吶喊。
他們用手中鋼刀敲擊盾牌,配合著他們的呼喊聲,殺氣騰騰。
每呼喊一聲,戰陣前行一步。
每行進一步,那殺氣就提升一分……
陳珪在后面看的真切,當這一支兵馬出現的時候,頓時大吃一驚。
“陷陣營!”
怎么回事……陷陣營不是出城了嗎?為何會出現在城里?
兩員大將從城中行出,一個立于兵車之上,一個跨乘赤兔馬。
如果走近看,便可以一眼認出,那赤兔馬正是呂藍心愛的小赤兔。不過。馬上那員大將,卻非呂藍。而是一個身高過八尺,腰大十圍,雄壯魁梧的壯漢。他身披鐵甲,頭頂黑色兜鏊,掌中一口九尺金背大環刀。刀身寬約七寸,刀背上鑲嵌一溜金邊,上面還掛了九枚鐵環。
大刀舞動,發出華棱棱聲響。擾人心神。
這口刀,是劉闖在北海國時,命費沃專門打造而成,重八十二斤。
三國演義中的青龍偃月刀,在這個時期并未出現。不過這并不影響劉闖的惡趣味。他讓費沃以七十二煉之法,打造出這口大刀來,美其名曰金背大環,并且把這口刀,贈給了許褚。
許褚同樣是個神力驚人的猛將,這口刀對他而言,正好合適。
自這口名為金背龍環刀的兵器打造出來以后。許褚來沒有機會讓它見血。
今天,正好是這龍環刀開戒之日,為此劉闖還專門跑去找呂藍借來小赤兔,交給許褚騎乘。
“不好。中計了!”
陳珪何等老奸巨猾,一看陷陣營出現,那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大叫一聲,想要將兵馬收回。
可沖出去容易。想要召回并非一樁易事。
如潮水般的叛軍沖過去,狠狠撞在陷陣營的軍陣之上。
那陷陣營。就如同是一座大山,牢牢擋住叛軍的沖擊,紋絲不動。
刀盾兵齊刷刷舉起盾牌,同時側身向前邁出一步,順著盾牌的邊緣,一刀就劈斬出去……
那沖在最前面的叛軍,好像被割草一樣,倒在血泊之中。
緊跟著,刀盾兵向前一步,把盾牌推出去。在他們身后的長槍兵同時吶喊,將長槍狠狠刺出。
陷陣營的攻擊方式非常簡單,盾兵封擋,槍兵刺擊。
可就是這么兩個簡單的招數,卻產生巨大的殺傷力。叛軍一波一波的倒下來,陷陣營則順勢,不斷迎著叛軍向前沖鋒。
“孝恭,孝恭,該我了吧。”
喊殺聲,令許褚熱血沸騰。
那噴濺的血光,凄厲的慘叫,更讓他躍躍欲試。
高順手扶車欄,不斷觀察局勢……突然,他看到正在收攏兵馬,似乎想要逃離的陳珪,眼中殺機閃閃。
“仲康,可見那些人?”
高順劍指陳珪等人的方向,大聲問道。
許褚坐在馬上,看得非常清楚,點頭道:“自然看到。”
“那車上老兒,便是陳漢瑜……請仲康代我,取他首級。”
“這有何難!”
許褚就等著這句話,立刻縱馬便沖出去。
這匹小赤兔,可是經過北海國改造的坐騎,高鞍雙鐙馬掌,是一個都沒有缺少。
許褚催馬沖出去,手中金背龍環拖地而行,劃出一流火光。兩名叛軍上前想要阻擋,卻見許褚在馬上長身而起,一個擰腰旋身,龍環大刀華棱棱暴起,劃出一抹金芒,咔嚓就把一名叛軍斬為兩段。與此同時,赤兔仰蹄,一蹄子就踹在另一個叛軍的身上,把那叛軍踹翻在地。
“陳珪老兒,休走!”
許褚發出一聲巨吼,殺入人群之中。
龍環大刀翻飛舞動,劃出一道道,一條條,一溜溜金光。
這家伙可是憋得有些狠了,如今可以大開殺戒,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如同一頭猛虎沖進羊群之中,許褚所過之處,就見人仰馬翻,尸橫遍地。
已經被陷陣營殺得有些恐慌的叛軍,突然看著這么一頭老虎沖進來,頓時四散而逃。
陳珪已經棄車上馬,聽到許褚的喊聲,他回頭看去,就見許褚好像劈波斬浪一般向他撲來,頓時大驚失色。
“攔住他!”
十數名僮客縱馬上前,將許褚攔住。
陳珪趁此機會,在幾十個護衛的保護下,便逃向白門樓。
白門樓的火光,定然是劉備得手……早知道這樣,就該與劉備合兵一處。
他心中暗自咒罵,亡命而逃。
許褚被人攔住,眼見陳珪越走越遠,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刀翻飛,接連將幾名僮客砍下戰馬。
可是,再想去追,卻有些來不及了……
張飛率部沖向長街盡頭,迎面就見一人,攔住去路。
“劉闖!”
張飛一眼認出,那人正是劉闖。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張飛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怒吼一聲:“劉闖,拿命來!”
這劉闖帶給他們兄弟的恥辱,實在是太多。
如果不是這廝,嫂嫂怎會被他擄走?更丟了性命……
張飛是認為,甘夫人是死在劉闖的手里,所以一直自責不已。眼見劉闖,他眼睛都紅了,丈八蛇矛一挺,便撲向劉闖。
劉闖倒拖盤龍八音椎,面如死水。
眼見張飛率人距離他還剩四五十步的時候,他猛然發出一聲巨吼,“飛熊衛何在!”
從他身后的暗影中,沖出一隊人馬。
就見飛熊衛一個個從馬背上抽出短斧,迎著張飛便甩飛出去。
數十把短斧呼嘯而來,張飛的兵卒,距離劉闖不過十幾步而已,被這一輪忽如其來的短斧擊中,慘叫著倒地不起。飛熊衛并不慌張,接連擲出手斧,眨眼間長街上,就倒下百余具尸體。
劉闖這時候,才一催寶馬象龍,躍馬沖出。
盤龍八音椎夾帶著刺耳的銳嘯聲,便橫掃千軍。
那椎桿在空中呈現出一個弓形,就聽蓬蓬蓬……一連串的的悶響,三名兵卒被盤龍八音椎砸的骨斷筋折,倒地不起。
“三將軍,可敢與我,大戰三百合。”
劉闖盯著張飛沖去,盤龍八音椎輪開,馬前無一人可以阻擋。
張飛也盯著劉闖,聽到劉闖的喊喝聲,他毫不退讓,大吼一聲,“劉闖小兒,你家三將軍在此。”
丈八蛇矛嗡的一聲轉動,兩匹馬對沖而來。
踏踏踏,鐵蹄聲踏踩血水,發出古怪聲響,卻驚心動魄。
兩人在馬上虎目圓睜,一個是要將劉闖斬于馬下,一個則是要把張飛擊殺在長街。
如同兩道旋風撞在一處,就聽鐺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