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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秀才娘子聽了女兒的話,臉色陰沉。
以前看的戲文里都有這樣的事兒,一個浪蕩書生對著小姐說:哎呀小姐咱們前世有緣哪……
然后小姐就被騙了。不管小姐是真的信了那鬼話還是春心萌動借個臺階下,反正最后總是兩人勾搭在一起。
雖然剛才那個白峰主長的人模狗樣的,可是想這么拐騙他們家閨女,門兒都沒有。
對女兒怒其不爭是一回事,可是日思夜想的閨女回來了,秀才娘子還是喜大于怒。她握著秋秋的手,恨不得把她從頭到腳全摸一遍確定她確實完好無損。
秋秋比離家的時候長高了,也漂亮了。皮膚象緞子似的又柔又滑,眼睛明亮,人還是那個人,但是好象一下子從陶土粗坯變成了玉石雕琢出來的人。
可是再變,在秀才娘子眼里她也是自家閨女。
“給你捎的衣裳收著了沒有?這兩年在外頭……吃苦了吧?”
父母總擔心孩子離了家就會吃苦,水土不服,吃不好睡不好,人生地不熟會受欺負。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這種擔心依舊不會改變。
秋秋肯定不會把同門想害她的事情說出來,又是放蛇又是下毒的,秀才娘子肯定會被嚇著。
在臨走之前秋秋沒忘記對宿楓以牙還牙。
宿楓對她放蛇,她對宿楓放龍!
檔次比她高了一等!
火兒咬她一口,那種無名的熱毒遠勝過宿楓頭一次對她放的蛇毒,因為救治及時,所以宿楓的性命是沒有大礙的,就是幾年里都要纏綿病榻了。至于病好之后她的前程會不會受影響,那要看她的運氣。
秋秋毫無心理負擔。
她可沒有那么圣母,跟唐僧似的,磨磨磯磯說什么“又沒有吃到就不能算犯罪”。宿楓對她下手的時候根本沒顧惜她的性命,秋秋現在動過了手再讓人救她一命。已經算是以德報怨了。不然的話她大可以讓火兒咬完了轉身就走,管她會不會毒發身亡呢。
而且,即使秋秋不出手,嚴姑姑肯定也不會放過這個曾經想謀害自家徒弟的師侄。讓嚴姑姑出手,宿楓的下場肯定更慘。比之前的宿云和宿鵑她們好不到哪兒去。
“沒有。”秋秋說:“我過的挺好的,不過真挺想吃家里的芝麻糯米糕的。”
秀才娘子馬上站了起來:“我這就去給你做。”
秋秋心里有點兒小小的負罪感。
她當然想念家里的糕點,可是現在她真的不急著吃東西。主要是想轉移秀才娘子的注意力。
果然她這么一說,秀才娘子立馬忘了再追問她那些難以回答的問題,系上圍裙就開始忙活了。
糯米粉現成,加水和面。芝麻在鍋上炒香,炒到微焦泛油色,滿屋都香噴噴的。
秋秋站在一旁給秀才娘子打下手,可是秀才娘子什么都不讓她干,一直說她累了,讓她好好兒歇著。
秋秋只好沒活兒找活兒干。在一邊擇菜。
她偷偷看了秀才娘子一眼,正好秀才娘子一邊揉面一邊抬頭看她。
看到真切的出現在面前的女兒,秀才娘子露出欣慰的笑,低下頭去接著揉面。
秋秋不用說話,也不用幫她做活,只要讓她看到。秀才娘子就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秋秋覺得自己剛才的擔心有點兒多余。
剛才對秀才娘子述說經歷的時候,她怕秀才娘子會心中恐慌,甚至不認她這個女兒。
不是誰都能接受前世今生這種說法的。
這輩子她是秀才娘子的女兒,是她生的,她養大的。但是如果秀才娘子知道她還有上一世經歷。會不會覺得這個女兒芯子已經被替換了,覺得她是個附身的妖怪,并非自己親生的孩子呢?
顯然這些是秋秋的杞人憂天,秀才娘子才沒想這么多呢。
隔壁大嬸兒把秀才讓她捎的菜已經送來了,一進門眼睛就黏在秋秋身上不會轉彎了,直勾勾的盯著她看,看得秋秋渾身不自在。
“哎喲喲,這可真是不一樣了啊。”大嬸兒兩眼直放光,嘴里語無倫次的夸她:“這真出落得跟仙女兒一樣,秀才娘子,你可真有福氣哇,兩個女兒都要成神仙了。你和秀才將來可是有享不盡的仙福啊。”
秋秋知道這時候笑不合適,可是一聽鄰居大嬸兒這話,她立馬想起了那兩句“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仙福永享這個說不好,秋秋自己都不知道神仙是怎么一回事,壽與天齊則是更扯了。象紫玉閣的一些前輩,長老和真人們,她們一樣會老,會殞落,整日里為了保住青春容顏煞廢苦心。
只要是女人,總不愿意老去的,尤其是紫玉閣這種地方,雞皮鶴發對她們來說是比死還可怕的一件事。很多人一旦到了這個關口,就會開始閉關再也不見人了――閉關只是個好聽的說話,其實她們就是不愿意死前的丑態被人看見。
鄰家嬸子本來很想問問秋秋,有沒有什么修仙的法子也能教教她?或者有沒有什么仙丹,吃了不說長生不老,能不生百病,延年益壽也行啊。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秋秋面前,她想了一路的話都沒能說出來,也許是太緊張忘記了,也可能是對面站的這個姑娘已經不是當年笑瞇瞇的拎著籃子去買菜的小姑娘了,鄰家大嬸兒有點迷迷糊糊的就從秋秋家出去了,連秀才娘子要給她的菜錢她都忘了拿。
“這華嬸,可真是。”秀才娘子也沒當回事:“回頭給她送過去吧,讓人搭了功夫,總不能讓人再貼錢。”
鄰家嬸子給捎了兩樣鹵菜,兩樣素菜。味道不一定趕得上自家做得好,但是勝在快捷方便,鎮上的人家里如果來了客人來不及做菜,就會去買上那么兩樣回來待客,很體面,也省了事。
秋秋隔著窗欞看了一眼書房的方向。
秋秋家院子不大,從灶房斜著望過去,能看見書房的門。
剛才拾兒和秀才一起進去了,到現在也沒出來。
秋秋也聽不到里面的動靜。
拾兒在跟秀才怎么說呢?
這由不得她不擔心啊。
以秋秋對拾兒的了解,他顯然不具備“花言巧語”“避重就輕”“粉飾太平”“瞞天過海”等等這一系列高難度的技能,多半他跟秀才也是實話實說。
對秀才的心態,秋秋能猜著那么幾分。
秋秋上輩子是因為拾兒而死的,秀才肯定會對這一點耿耿于懷。
其實不光秀才,天下當父母的心態應該都差不多。
自家閨女永遠是天真可愛不懂事的,外面的野小子們全是居心叵測輕浮孟浪的,突然闖到自家來表示想當女婿,當岳丈肯定會視他們如強人如仇寇。
就算拾兒會花言巧語溜須拍馬,都未必哄得轉秀才,更何況他那張嘴,笨得要命。
秋秋一心有旁鶩,手底下就沒準頭兒了。她把擇下來的爛葉子菜根放進了碗里,把好好的嫩菜葉扔到了一旁。
秀才娘子的目光從被遺棄的嫩菜葉,移到女兒臉上。
秋秋正好剛剛收回目光。
秀才娘子嘴上什么也沒說,可是心里頭明白。
女生外向啊。
這一直望著書房,難道是想見她爹?
必須不是啊。
這明明是擔心那個白峰主啊。
女大不中留啊。
秀才娘子心里有點兒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兒。
雖然世上有女兒的人家都是這樣,女兒就是給別人家養的,養大了終究是要嫁出去的,到時候冠的是夫家的姓,吃的是夫家的飯,生的兒女也同娘家沒有瓜葛了……
道理都明白,但心里還是抹不過這個彎來。
小弟在灶房門口探了下頭,喚了一聲:“大姐。”
秋秋十分欣喜,朝弟弟招了下手。
小弟也不是個五短身材的孩童了,正是在長個子的時候,臉上的嬰兒肥象是被刀子削去了一樣,手腳脖子都顯得很長――這種時候的男孩子最不好看,就象發育期的小雞一樣,骨架長大了,絨毛褪落了,可是屬于成年雄雞的漂亮翎羽卻沒有長出來,不尷不尬的兩頭不靠,既不可愛,也不英氣,象是只笨鴨子。
“你在家有沒有聽話?書念的怎么樣了?”
小弟也是一肚子話想和她姐說。
自打二姐、大姐相繼離家,父母失落之余,關注全落在了他的身上,把個兒子管得跟坐牢一樣。秀才娘子是不用說了,秀才的密集關懷才讓兒子嗷嗷叫著吃不消。
再說,以前的小伙伴們,這兩年漸漸都疏遠了。一是他家管的嚴了,二是,他自己也覺得和伙伴們有點合不來了。那些人總愛拿他家有倆姐的事情說事兒,口氣一開始是艷羨的,他也覺得怪虛榮一把的。可是后來那些人說的就離譜了,口氣也變怪了。說他完全不用讀書,有倆去當仙女兒的姐,還讀什么書啊?還有許多更難聽的話。
這些話他跟爹娘都沒說。
雖然他是老小,但是兩個姐姐都不在,尤其大姐走前囑咐他要好生孝敬照料爹娘,小弟已經把自己當個大人看待了。這樣的事說出來會惹爹娘生氣,所以他再委屈也都自己忍了吞了。
感冒了,嗓子腫痛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