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躺下,別凍著!”
沈鐘磬一把將甄十娘按下,又替她把被角掖的嚴嚴實實,“你不知道,馮十三就是名震江湖的六指神偷,原是個不受束縛的游俠,因我于他有恩,才被我硬留在了大帳下,這次你等于救了他的命。”沈鐘磬嘆了口氣,“他一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原也沒想現在就過來,是聽盧先生說你身子孱弱,命……他說什么也要現在就跟在你身邊報恩。”
六指神偷?
六指神偷有什么了不起,說白了就是一賊。
聽沈鐘磬言語間頗推崇他,甄十娘心里一哂,她小聲嘟囔道,“我又不打算靠偷東西發財致富,要他干什么?”
靜夜里聽的特別清晰,沈鐘磬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別小看了他,偷只是他的一絕,他輕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一套凌波微步天下無雙……”沈鐘磬學著甄十娘的語氣,“不想靠偷致富,你可以讓他幫你跟蹤調查你懷疑的人……”想起什么,沈鐘磬特別強調道,“除了輕功和偷,他別的什么都不會,你可別指著他保護你。”
凌波微步?
好像是金庸武俠小說里的功夫吧,這古人真會?
甄十娘目光閃了閃,有什么在腦際一劃而過。
“這樣的人才,將軍的軍中更需要。”到底不喜歡他,甄十娘委婉道。
沈鐘磬心頭一熱,黑暗中,他深深地看了甄十娘一眼。
“大周三兩年內不會有大戰事了……”想到這次刺探祁國情報帶不了馮十三,沈鐘磬遺憾地嘆了口氣,“和平時期他不在軍中也罷。”更主要的,他也想她身邊有這么一個機警又忠心的人,隨時幫她監督身邊人的忠逆,有紀懷鋒保護,關鍵時刻帶她逃命是絕沒問題的,被大皇子的刺殺行動驚住,沈鐘磬是一百個不放心他離開后把甄十娘單獨留在梧桐鎮,“馮十三也答應我了,若遇到戰事,他會立即回到軍營。”
“他知道我是女人?”甄十娘突然問道。
“他在我帳外跪了小半天……”沈鐘磬嘆了口氣,“我就跟他說了你是女人,他還是執意要報恩。”
“那好吧……”甄十娘勉為其難地應了一聲,“左右家里也不差一個人吃飯。”
這是什么話?
黑暗中,沈鐘磬錯愕地睜大了眼。
好半天,他低沉說道,“他們這些江湖人,最重的就是個義字,你不可責辱了他。”
甄十娘嘴里應了一聲,心里卻翻了個白眼,凡事都有兩面性,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馮十三身有絕技放在他的大帳下就是個寶貝,可放在她這個混吃等死的婦人跟前,就是一根草嘛。
甄十娘真不明白,馮十三腦袋是不是秀逗了。
這下可好,她的祖宅里除了二十個侍衛,這會兒又來了一個賊,可是更熱鬧了。
不比紀懷鋒他們,這些人可都是沈鐘磬的親衛,以后簡武簡文是絕不能再踏入祖宅一步了。
明天得記得去警告他們……胡亂地想著明天的安排,甄十娘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睜眼,太陽都爬上了三桿。
沈鐘磬早已去了豐谷大營。
不是他用過的被褥還鋪在炕上和他留下的二十個侍衛正齊刷刷地站在院子里,甄十娘真懷疑她昨晚是做了一場夢。
按花名冊認了一遍,甄十娘便吩咐夏菊帶了丫鬟打掃東西廂房。安排了侍衛,甄十娘又特意來到東次間見了李道婆。
“夫人放心,喜鵲這胎順頭順溜的……”李道婆呵呵地笑,“看這胎象還有十多天才能生呢,我接生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像您這么緊張的,喜鵲真是前世燒了高香遇到您這么好的主子……”梧桐鎮小,沒錢的人多,很少有這樣被接到府上連吃帶住又有銀子拿的活,李道婆樂的合不上嘴,
“她這是懶月了”甄十娘就笑了笑,“按日子算也就這三五天的事兒。”
“生孩子就是這樣,延個十天半月也是有的……”李道婆見甄十娘很在行,就熱心聊起來。
夏菊進來回話,“……榮升來了。”
甄十娘又囑咐了喜鵲幾句,告別李道婆出來。
榮升帶了個高瘦的中年男子等在廳里。
“……余慶,原是負責將軍府庶務的買辦。”榮升指著他給甄十娘介紹,“將軍說暫時讓他做祖宅外院總管,負責外院修繕,夫人有事只管吩咐他。”見甄十娘皺眉,又道,“夫人放心,將軍府的庶務獨成一體,和內院是分開的,他們這些人都只對將軍一個人負責。”又回頭吩咐道,“……快給夫人見禮。”
余慶給甄十娘見了禮。
甄十娘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三十左右歲,身體瘦高,臉色白凈,一雙眼睛不說話時也帶著笑,看上去一團和氣。
應該是個很精明的人。
見他只聽到榮升一句“夫人放心……”的話,便對自己恭順了幾分,主動自我介紹,并再三澄清他們從不和楚欣怡等將軍府內院的人接觸,甄十娘暗暗點點頭。
又問了幾句,便令李長海帶了他和榮升去后院勘察。余慶第二天就拿來了圖紙和預算,和甄十娘探討了半天,又改了幾處,最后定了下來。
后院的修繕正式開工了。
怕吵到甄十娘,余慶令人臨時修了堵矮墻把前后院隔開,又從池塘邊開了個后門,運輸泥沙木料石頭等修繕材料。
著實忙碌了兩三天,前院才算徹底清凈下來。
快臨產了,怕產房污穢,喜鵲堅持要搬回去,“……這樣婆婆照顧我也方便。”又道,“夫人放心,有李道婆陪著,奴婢不會有事的。”
甄十娘想想也是,祖宅里大都是沈鐘磬的侍衛,又開著工,“這兒是有些太亂了。”她點點頭,笑道,“……搬回去也好,正和霸王居挨著,以后文哥武哥看孩子也方便。”
喜鵲的孩子還沒出生,簡武簡文就天天惦記領著他出去玩了。
水晶的雕璧,珍珠的簾幕,坤寧宮依舊如往昔一般富麗耀眼,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墨玉雕成的地板上,有種冰冷的華貴。
皇后穿戴得一絲不茍蠟像般端坐的寶蹋上,望著窗外已發出新芽的嫩柳,目光中有股空洞的死寂。
沒有盼頭的日子,一天也是一天,一年也是一天。
“藍公公回來了,萬歲可有答應?”秀珠的聲音從殿門口傳來,皇后一激靈,騰地站起來,隨即又坐了回去,“誰在外面?”聲音緩慢優雅,一如往昔一樣的威儀。
“是藍公公回來了。”秀珠帶了藍公公推門進來。
“回娘娘……”藍公公躬身施禮,“萬歲怕娘娘過了病氣,讓秀珠姑娘代你去探視七皇子。”
秀珠拿了顆鴿子蛋大小的東珠塞給他,“藍公公辛苦了。”
“奴才先在外面等著,秀珠姑娘收拾好了叫一聲就是。”藍公公眉開眼笑地出去了。
皇后猛地抓起一只水晶藍晶御鳳釵朝地上摔去。
“……娘娘!”秀珠撲過去,“這是您十八歲生辰萬歲送的!”可惜晚了,御鳳釵上一顆晶瑩剔透的藍水晶頃刻間摔的粉碎。
皇后看著一地晶瑩的碎片發怔,“多年的夫妻,他竟這么狠心!”幽怨的眼底布滿了紅絲。
玉碎珠裂,她們真走到了盡頭。
秀珠緊緊地抱住她,“……奴婢代您去探視七皇子去也一樣的!”
不到半個時辰,秀珠便返了回來。
“七皇子怎樣?”皇后迫不及待地問,“……還抽嗎?”
“七皇子……”一直昏迷不醒靠鼻飼活著的話在舌邊打了個旋,秀珠改口道,“已經漸強了,只是,癲癥很難除根,太醫說還要養些日子。”六公主就要遠嫁塞外,勤王又被軟禁,如果再聽到七皇子生命垂危的噩耗,皇后怕是立即就崩潰了,猶豫再三,秀珠到底隱下了七皇子的病情。
皇后欣慰地舒了口氣,“他沒事就好。”她忽然壓低了聲音,“……見到秋云了?”秋云是她安插在怡和殿的內應。
“見到了……”秀珠將窗前的珠簾放下來,“王爺失手了。”從頭上拔下一只金釵擰開,取出一張紙條遞給皇后,“……甄十娘根本就不住在梧桐鎮,外面還埋伏著大內侍衛,王爺的死士都中了計。”
“王爺中計了?”皇后一把抓住秀珠,“他有沒有事?”胳膊上一陣刺痛,秀珠疼得直咧嘴,卻不敢驚呼出聲,“奴婢不知道,皇后娘娘先看看王爺信里怎么說?”
皇后松開秀珠,匆忙把紙條展開。
秀珠呲牙咧嘴地揉著胳膊,湊上前去,“……甄十娘就是民間那個赫赫有名的簡大夫?”聲音里一股難掩的驚訝。
紙條上寥寥數語。
“……刺殺失敗,兒已得知她就是民間的簡大夫,化名簡憂,以女子之身行敗俗之事,證據已在兒手,母后若能運入宮中,在六皇妹送親宴上當眾揭穿,甄氏必死。”
坤寧殿內死人般沉寂。
皇后目光直直地看著寶踏前寬闊的墨玉雕花地面,各宮嬪妃在這里跪成一片的繁華景象又浮現在眼前……
久久久久
皇后發出一陣狂笑,“真是老天開眼!”目光猙獰恐怖,“甄氏,這次不千刀萬剮了你,難消我恨!”
以為把她軟禁在坤寧宮就萬無一失了?
統御六宮多年,她的根須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被拔凈了?!
那些沒暴露的暗棋,也該活動活動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