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趙無極簡單的講話,鳳山鄉的十名干部,眼睛里大多都有點霧氣朦朦。甘霖和徐庭放兩人,在趙無極來鳳山那天,就為其接風,大家開始熟悉,在鳳山,算是對趙無極最為知根知底的人。
此前,在他們看來,同事間的這種吃吃喝喝,非常平常,并不值得記在心上,因為他經常都在發生。但是,趙無極卻在省委、市委領導面前,在他擔任縣委副書記的第一次講話中,就特別講了在鳳山喝小酒吃腌鹵的這種小事兒,而且,趙書記也只講了這么一件事兒。
這說明,趙書記是一個特別記情的人啊。
其他人雖然沒有甘霖和徐庭放的感受這么深,但他們與趙無極的交道也不少。畢竟,趙無極擔任鳳山鄉的鄉長以來,事情比以前多了很多,干部之間因為工作打交道的機會也增加了很多。其中,這方面感受較深的,則是呂寧生與何安。
這兩個人,過去為了在費仁強手下生存,算是結成了戰友關系。后來趙無極上臺后,何安率先靠了上去,而呂寧生獨木難支,算是被動靠了上去。不過,此時他們并不后悔,反而還有些感慨。
因為,趙無極與其他干部并不一樣,趙無極待人極其真誠,他即便要批評人,也批評得你心服口服。最重要的是,趙無極在安排工作時,也非常善解人意。這個工作有些難度,難在哪里,趙無極會幫你分析,讓你能順利完成,如果確實有困難,趙無極便會親自參與這項工作。
縣委常委擴大會議后。就是地方干部與軍隊干部之間的座談會。在兩次會議中間。趙無極問了自己的老爸。事前是否得到消息?趙老爸直搖頭。
“哎,真不知省委是哪股風發了!”趙無極見老爸不知,也搖頭說了一句。
“趙無極同志,你這話。我可要去告訴柳書記了。省委升了你的官,你不但不感謝,還說哪股風發了?你什么意思啊?”王冬健在趙無極身后突然說道。
“王省長,說真的。我對這種升官的方式預感非常不好。我以為。不管一個干部多么出色,還是應該走正常的程序。一個嚴肅而又充滿活力的干部提拔與任用制度,可是我們能長葆青春的根基啊。”
“嗨,真有你的。柳書記還真是說準了,說你小子升了官不但不會感謝省委,還會說三道四,柳書記看人看得真準啊。”
“王省長,我說得不對,請多批評。”趙無極對這個問題,也不愿意再說下去。這個年代的特點。看來他還得努力適應。
“哎,算了。還是我告訴你吧。這次破格提拔你,是中央和首長的意思。說你有能力,應該多壓壓擔子。再說,鳳山這一攤子事,如果沒一個縣委副書記的帽子,你壓得住嗎?即便壓住了,你難道不覺得累嗎?再說,部隊都給了你一個上校,難道省委還不能給你一個縣委副書記的帽子?”
“王省長,謝謝,我記住了。”趙無極把話打住,因為已經到了部隊的帳篷門口了。
原來,竟然是中央與首長要給自己升官,這個消息,算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這至少表明,中央和首長并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專才,而是把自己當成一個通才在使用。
專才也有行政級別,也屬于官場人士,但是,這個鬼系統很奇怪,它一直把那種行政級別當成“副業”,副業雖然也能“救命”(免除抹殺)但卻不能推動系統升級。
而趙無極,很明顯,過去是系統逼著他走這條路,現在則是他自己要選擇這條路。因為如果純粹做技術工作或文藝工作,他會覺得沒什么挑戰性,而且取得成就也太容易了;惟有官場的各類綜合性職位,才具有那么一點點挑戰力度,才能激起趙無極的斗志以及樂趣。這個挑戰性,并不是指官場各類業務本身,而是指處理人際關系。
趙無極現在處理人際關系的能力,只能算普通水平。別人配合他,信服他,二人的關系就可以陰轉晴;但如果有那么一個刺頭,不服他,要與他作對,趙無極要想“征服”其人的辦法也并不是太多。
別人之所以會一路敗下陣來,不是因為趙無極的手腕有多高,而是因為趙無極是個妖孽,能力太全面了,每項能力太強了,除非是他本人犯類似于叛國罪這類嚴重罪行,否則,還真沒有人能夠把他給拿下。
與部隊的座談會,主要是平原軍區向地方干部通報訓練基地的相關情況,以及部隊管理的一些紀律規定。
軍區通報后,就是地方主要負責同志表態,表示要盡力配合部隊,把訓練基地建好,以后協助部隊,維護基地正常運行與管理,同時積極協助部隊,做好各類后勤物資供應。
趙無極作為這些事情的“紐帶”和第一責任人,在這個座談會上并不能表明他的身份,因此,他只能隨大流地說,基地建在鳳山,是鳳山鄉黨委政府的光榮,是鳳山人民的光榮,鳳山人民一定要像愛惜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基地,關心基地,軍民魚水情,軍民一家親,把部隊的事情當成鳳山的事情,急部隊所急,憂部隊所憂……
座談會完成之后,劉達軍和趙德正兩人,就坐車回了盧江。根據組織安排,他們明天一早就要到市委組織部報到,組織部在給他們補一個談話之后,就要去各自的工作崗位繼續工作了。
趙無極能夠感覺到,劉達軍的內心是有那么一點不甘和失落的,他此次雖然也算升了官,從過去的第三副變成了第一副。但現在的形勢是,黨的各類工作委員會,主任還是很有權威的,因為黨領導一切;身兼局長的主任或副主任也是很有權威的,因為權力很明顯地在向行政領域過渡和傾斜。
但惟有他這個光桿副主任。哪怕升到了第一副。其權力也比幾年前的一般副主任小多了。也許。要不了幾年,甚至沒有他這種專職副主任的市場了。
與劉達軍的不甘和失落相比,趙德正同志從鳳山離去時,其心情是復雜的。他已經從最初宣布他升職時的激動狀態醒了過來。因為。別人以后,肯定要全拿趙德正同志和他的兒子趙無極同志兩人來說事。
你看那個趙德正,能力平平,水平一般。竟然從副縣直接上到實權正縣,不就是沾了他有個好兒子的光嗎?
哎,你快看,那個就是市農業局長趙德正,聽說沒有,他兒子是縣委副書記呢……
啊,這兩父子,可算是華夏官場的黑馬了!父親是正縣級干部,兒子據說還不滿24歲就是縣委副書記,聽說別人工作還不滿一年。天啊,真不知這人最后會升到哪兒去。難道,升到四九城去?如果那樣,這梓州可就出人才了……
趙德正離去之前,很想與自己的兒子趙無極聊了聊,他知道兒子面對這種情況時,肯定有辦法對付。再說,雖然他是農業系統的干部出身,但并沒有當過鄉鎮長這一級的干部,而是從農業局機關爬起來的技術型干部,要說對農村的真正了解,他未必趕得上趙無極。
不過,當看到兒子要面對這么多領導,特別是部隊上的領導時,趙德正只有暫時放棄這種想法。等到周末,兩父子回家時再聊吧。
俗話說,母子連心,其實,父子也連心。趙德正那種遲疑不決的表現,趙無極又怎么會沒看到,即使沒看到,他也有“靈識”啊。
但是,趙無極對父親的這種狀況暫時也無法破解。每個人都知道升官的榮耀與利益,但對于趙德正同志來說,卻正好相反。這原因自然是因為他有個妖孽的兒子。
如果沒有趙無極,趙德正現在也許是非常優秀的,無論是干副縣長或其他,前世趙無極對自己的父親也是非常信服的。但是,在有了這個妖孽之后,情況就變了。因為,人們總會自覺不自覺地拿趙德正同志與趙無極進行比較。
這一比較,趙德正同志的光芒就是黯然得多。雖然官方在考核一個干部時,自有其標準,這世界上也不止趙無極一個官員;但民間考核干部又是另一個標準,而民間的考核標準就是互相比較,哪個干部行,哪個干部不行,哪個干部貪,哪個干部不那么貪。
也就是說,即便趙德正同志的工作做得很不錯,別人也可能當面恭維你,但因為有了趙無極,別人就不可能真正佩服你,因為你比你兒子差得太遠了。也就是說,趙德正為官最好的結果就是,別人會維護你的威信,讓你頗有面子,但內心里卻未必把你當回事。
這是趙德正同志努力做,做到最好狀態后的結果。假如,趙德正同志也像普通人一樣,犯個錯誤呢,譬如讀文件時念個白字、錯字,在引用某個名人的話時張冠李戴?
這種在官員中最常見的問題,在別人那里也許就是一笑置之,因為大家都犯過類似錯誤嘛。但在趙德正里,肯定會壞事傳千里,甚至有人為背地里罵:生個兒子像條龍,可這老子卻像一個草包呢!
就在這種復雜的情緒下,趙無極只得默默地看著父親的背影,鉆進吉普,然后向縣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