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場舞弊的案子怎么會牽連到我們家?”常大老爺聲音嘶啞。
管事的哪里知曉。
常大太太聲音顫抖,“也許只是叫去說話,我們亦寧的才學人人知曉,絕不可能做出舞弊的事來。”
喬家已經出事,常家脫不了干系,事到如今說什么都不能讓人安心。
常大老爺跟著管事去前院。
常亦寧換了衣服正要和順天府的吏員離開。
常大老爺已經板著臉走過來,“這是什么意思?順天府說抓人就抓人,我好歹是朝廷命官,容不得你們這樣胡來。”
順天府吏員一臉笑容,“常大人是誤會了,朝廷只是讓常爺過去問話,哪有抓人之說。”
問話,說的好聽,傳出去誰能相信,都會以為亦寧的功名來的蹊蹺。
“常大人知曉侯子安嗎?侯子安說和常爺相熟……侯子安說從貢院出來之后與幾個考生一起論過文章,朝廷現在叫那幾個考生回去核查。”
常大老爺瞪圓了眼睛,“侯子安說了和亦寧一起論文章?”
吏員賠笑道:“那倒是沒有,不過那些考生又說出一些人來,其中有五爺。”那些考生以為越多人作證越好,已經到了胡亂咬人的地步,常亦寧有才子的名聲在外,若是說出常亦寧仿佛更能說服人,于是一個提起常亦寧,后面的人就紛紛效仿。
總之不審問則罷,一問才知道都是些無用的書生,這些人看似氣度非凡,一個個胸有成竹都能指點江山,見識了真正的牌衙之后,不過威嚇幾句,就哭爹喊娘起來。
這些人可都是舉人老爺。要么是今年的考生太慫,要么真的有舞弊,否則怎么越查越覺得奇怪呢。
常五爺那才子的聲名從前是挺讓人羨慕,現在倒成了拖累。
書院的博士天天掛在嘴邊夸贊的常亦寧。常五爺要是想科舉,早就一舉得了狀元。
現在常五爺終于科舉了,卻攤上了科舉舞弊案。
世上還有這樣可笑的事。
吏員說完板起臉,“常大人。卑職還有公務在身,就此告辭了。”徑直看向常亦寧,“常五爺,我們走吧!”
常亦寧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他從十二歲開始已經是同輩人中的翹楚,他一直在等機會展露他的才華,只要在合適的時機出仕就能按照他想的那樣步步青云。然后去做他想做的。改變朝廷的政局,讓世人大吃一驚。
常亦寧腦子從來沒有這樣混亂過,渾渾噩噩地隨著吏員到了縣衙。
聽說常亦寧來了,衙門里聚著的幾個考生立即轉過頭來看,“常少府來了,常少府來了,常少府你說句話。那天我們是不是經常一起談論文章,我們這些人哪里像是科場舞弊……”
常亦寧站著不說話。
旁邊的吏員道:“常五爺我在這勸你,現在可不是才子聚在一起的詩會,您這里繃著也脫不開干系,有什么快往出說吧,若是真和此事無關也好將自己摘出來,難不成您這以后不想要科舉了?”
風流才子一字千金,現在已經快成了階下囚,再玩那一套就沒用了,花船船頭站著能慕煞旁人,進了大牢只會嚇死自己。什么儀表非凡、才氣驚人,那都是假的,就看常家干的那些事,也讓人不齒。
葛世通坐在椅子上看著下面的常亦寧。
常家的事,這常大才子不會是一點都不知曉吧?
說他不知道,家里的事都不清楚還談什么治國,說他知道,如此才德真是讓人驚嘆,怪不得楊大小姐說什么也不嫁他。
“來吧,不能說話就用紙筆寫下來。”葛世通揮揮袖子讓人將紙、筆拿上去,仿佛常亦寧連話也不會說。
周圍皂隸輕笑聲傳來。
什么才情卓越的才子,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都不會為自己辯駁,還寫什么錦繡文章。
常亦寧站在那里,想起這幾天外面的閑言碎語。
“常少府只會靠裙帶,算什么才子。”
“常少府這是想要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既有了錢財又有了前程。”
侯子安看向常亦寧,葛大人一直對他們冷聲冷氣,對常亦寧倒是很好,現在還給了他紙筆和軟座。閆閣老夸贊過常亦寧,說常亦寧是大周朝幾十年里難得的才子,如果就緊緊拉著常亦寧不放,說不定這件事還有轉機。
“常兄,少府兄,”侯子安聲音如同被壓住嗓子的公雞,“你丈人在醉月樓請我們吃過宴席你可記得,那時候我們不是闊談文章?少府兄還對我多有指點,少府兄你說是不是?那天晚上我還說咱們就要做連襟了。”
連襟。
常亦寧似是記得侯子安說過類似的話,只是他沒有在意,現在聽侯子安提起他不禁一怔。
葛世通忍不住想要唾棄,怪不得這個侯子安和常亦寧那么相熟,原來都是一路貨色,侯子安要霸占正妻的嫁妝,這個常亦寧也是如此。
要不是楊大小姐救了程氏,這個侯子安就要將正妻活活逼死,如果楊大小姐不離開常家,說不定也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葛世通忽然覺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話很有道理。
來,接著審,今天這個位子他做的很舒坦。
常亦寧抬起頭來從侯子安眼睛里看到讓人惡心的期盼,又濕又黏好像要牢牢地將他糊住。
衙門里其他人都用那樣的目光看著他們,仿佛他和侯子安一樣。
一轉眼間他就成了讓他最厭惡的人。
常亦寧忽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他最小心經營的名聲沒有了。
楊茉坐在保合堂里,保合堂里的伙計笑著議論外面的事,魏卯今天一早送成老仵作去順天府,正好遇到吏員去常家請常亦寧。
常亦寧和科舉舞弊案有關的消息就這樣傳開了。
這讓楊茉不知道也想起常亦寧來。
楊茉蘭被喬月嬋欺凌,常常去哀求常亦寧為她做主,在常家她覺得和她最親近的就是常亦寧,她能依靠的也就是他,常亦寧卻并不理睬。
在常家在常亦寧心里,楊茉蘭從來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不但要付出整個楊家的家財,還要付出自己和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也許多幾個楊茉蘭這樣的女子,就能換來常家的富貴榮華,常亦寧的前程。
大家正說著話,外面有人道:“楊大小姐可在?”
楊茉抬起頭,看到進來的是昨天在上清院見到的小內侍。
楊茉將小內侍迎進內堂,小內侍道:“黃公公讓我來說一聲,他要來保合堂看癥。”
黃公公的病要連著治才有效,不過沒想到他會自己來保合堂。
楊茉點點頭吩咐魏卯,“去叫朱善,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蛆蟲。”黃公公腳底有破潰的地方,需要蛆蟲吃掉腐肉才能更好的愈合。
魏卯應了一聲立即去喊朱善。
不一會兒功夫黃公公讓人扶著來進了保合堂。
楊茉準備出診室讓黃公公坐下,秦沖幾個拿來了鹽水和金針。
黃公公抬起頭來,看著保合堂的郎中和弟子站在兩邊,要說楊大小姐可真不簡單,能讓男子這樣心甘情愿地聽吩咐。
朱善跟抱著寶貝似的將蛆蟲拿來。
看到朱善的模樣,保合堂里傳來一陣笑聲。
黃公公不禁發愣,一個小小的保合堂怎么氣氛這樣愉快,之前他聽說楊大小姐要拿蛆蟲來給他治病,本來還很緊張,現在卻松了口氣。
朱善哭喪著臉,“好不容易才又長出來的,要不是被喬家奪走了那些,那至于會這樣。”
保合堂氣氛輕松,喬家卻一片愁云慘淡。
內院里傳來喬夫人慘叫的聲音。
喬月嬋嚇得手腳冰涼,不停吩咐身邊的下人,“快去看看什么時候才能好。”
管事媽媽蒼白著臉回來,“還沒好,夫人的病拖了太長時間,御醫說要將腐肉全都割掉,夫人疼的厲害,我看到全是血。”
喬月嬋頓時頹然坐在椅子里,“這可怎么辦?”說著眼淚淌下來,“御醫不是說能治好?”
管事媽媽不知道該怎么說,“那是從前,現在過了這么久……”她眼前浮起滿臉是血的夫人,先不說割掉鼻子之后會怎么樣,現在就已經很嚇人,夫人治到一半就說什么也不肯再治,推開身邊的媽媽跑出來。
管事媽媽想著打了個哆嗦。
還是幾個婆子強按住夫人……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受了這么多苦,病能不能好。
喬月嬋睜大了眼睛,她的命很好,母親請過師太算過她的八字,她將來已經會大富大貴……
現在家中出了事,都是暫時的,一定會好起來,父親會安然無恙地回來,母親的病也能好,常家也會沒事,常亦寧能考上狀元,她會風風光光地嫁過去。
一定會,一定會這樣。
要是父親出了事,母親又一病不起,她要怎么辦才好?
“大小姐,不好了,夫人暈過去了。”
聽得這話喬月嬋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子被抽走,扶著身邊的丫鬟才站起身,“快,我們快去看看母親。”
喬夫人院子里的下人端著東西進進出出。
喬月嬋撩開簾子快步走進內室,徒然看到滿臉鮮血躺在炕上人事不知的喬夫人,喬月嬋怔怔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