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如猛獸,咆哮著遠去。
迎客山方圓數里水位直降,危機暫時解除了。
古鋒寒駕馭著古劍法臺落了下來,同時落下的還有鐵甲飛舟。
“楚師弟,果然好手段,以烈火而阻洪峰,了得了得。”
一落地,古鋒寒就沖著正在收起朱雀旗和四靈法臺的楚留仙夸贊出聲。
“古師兄才是了得,一劍斷山岳,泄洪水,留仙不及也。”
楚留仙這可是真心話,古鋒寒方才面對的雖然是死物,然而其開山裂石,泄洪千里,卻是實實在在的仙家手段。
古鋒寒微微一笑,見四周還有汪、林族人,師兄弟兩人也不好在外人面前互相吹捧,岔開話題道:“走,我們看看林師妹去。”
秦伯和雙兒這時候也從飛舟上下來,緊隨兩人之后。
一行四人走來,挾方才之威,之恩,那些汪、林族人自是大禮參拜不提。
來到林清媗面前,古鋒寒看她呼吸平穩,直如睡著了一般,松了一口氣笑道:“看來林師妹只是脫力罷了,沒什么大事。”
緊接著,他就看到雨水落在林清媗的臉上,順著潔白的臉龐滑落,沁濕了衣裳。睡夢中的林清媗似也感覺到寒冷,瑟縮了一下身子。
“你們還不送林師妹去休息?”
古鋒寒眉頭一皺,看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地呆立在那里的汪、林兩家人呵斥出聲。
那些婦人們忙不迭地抬著林清媗下去了。
楚留仙看這情況,對雙兒說道:“你也跟去照應吧,等林師姐醒再回來。”
雙兒連忙應了,跟上那些婦人而去。
迎客山頂,就剩下兩族男丁和楚留仙、古鋒寒、秦伯三人。
事實上,那些年輕人都遠遠地躲開不敢近前,在楚留仙他們面前的也只是汪、林兩家的長輩。
“不知兩位……”
一番眼神交流,兩家人中走出一個老者來,先是行了一禮,方才繼續道:“……可是道宗修士,清媗的同門?”
“不錯,在下古鋒寒。”古鋒寒一指楚留仙,“這是古某人的師弟楚留仙。”
“不知長者是?”
老者連忙自我介紹道:“老朽是林山風,添為林氏族長,眼下這般情況,實在是招待不周了,請兩位仙門才俊莫要見怪。”
古鋒寒自是不耐煩與他周轉,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此來,特為迎回汪苦師弟的遺體,請長者引路。”
楚留仙冷眼旁觀,見得古鋒寒的語氣尚顯平和,態度卻是不容置疑,壓根沒給人留下拖延、反對的空子。
提起汪苦,楚留仙便看到人群中有幾個老者暗暗嘆息,估計是汪氏族人了。
“是是是,兩位請跟老朽來。”
林山風也沒有拖延的意思,一口應了下來,當前引路。
迎客山頂有建筑錯落,顯然是有些年頭了,怕是汪、林兩家聚居此處多年。
深入其間,至一處相對不錯的房間,林山風推開房門,道:“這是汪苦生前的居所,當日出事后,我們將其移了回來,然后就再也沒有人動過他的遺體。”
聽得他如此介紹,楚留仙明白這老人怕是心中跟明鏡一般,知道道宗會派人前來,生怕做多錯多,干脆原樣擺放了。
古鋒寒贊許地點了點頭,要是汪苦的尸體已然入殮或是被采取過了什么處理,那就得多上不少手腳了。
楚留仙他們兩人并沒有與林山風說太多,徑直入內,到了內室一張床榻前站定。
床榻上,汪苦著法衣,靜靜地躺著,錯非胸膛無起伏,口鼻無呼吸,幾乎讓人以為是睡著了。
楚留仙看了一眼,只見得汪苦與當初相見時候沒有太大變化,一臉的苦意,只是在苦著一張臉之余,尚有驚恐爬滿了他的臉龐。
汪苦的臉明顯經過了擦拭,不然不會如此干凈,但他身上的法衣等等,卻并沒有更換,沾滿了泥土、血水。
古鋒寒沒有廢話,直接動手檢查起了汪苦的遺體。
楚留仙等了半晌,直到古鋒寒長出了一口氣,挺直了身子,方才問道:“古師兄,汪師兄他?”
古鋒寒臉上的神情,既是輕松,又是無奈,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汪苦師弟體內經脈盡為扭曲、焚毀,沒有外力痕跡,的確是死于法術反噬。”
他也沒有這么簡單地下結論,那番話說完,繼續沖著林山風問道:“林族長,請告知古某當日情況,敝師弟究竟是如何死的?”
林山風自然知道這是題中應有之義,顯然是早有準備了,嘆息一聲便娓娓道來:
“老朽與汪族長這次將兩個孩子叫回來,是為了兩族的一次盛事,沒想到竟遇到了天災。”
“當時天昏地暗,風雨如晦,有二日齊輝,暴雨之下,濟水瘋漲,破堤而出肆虐。”
“眼看撤離老幼不及,汪苦那孩子就強行施展祈天法:赤地千里,結果在空中為法術反噬,力竭落下而亡。”
“要不是有這孩子,怕是我們早就……”
林山風說到這里痛惜不已,其中情況與他傳回道宗的說法也大致相同。
只有一點……
“二日齊輝?”
楚留仙與古鋒寒都蹙起了眉頭,這是個什么說法?
不過他們誰也沒有問出來,不管這是天象變化引發的幻象,亦或是其他的什么,都不是林山風所能了解的。
古鋒寒沉吟了一下,暫時撇開此事,又問道:“那這中間有沒有什么不尋常的事情?”
“這個……”
林山風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楚留仙眉頭一皺,古鋒寒的臉沉了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楚留仙淡淡地說道:“林族長,汪苦師兄為楚師入室弟子,我們道宗不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的。”
“林族長若是有所隱瞞,怕是我們師兄弟只好將族長請回宗門詳談了。”
林山風駭得臉色都白了,道宗是仙道大宗門,個中什么手段沒有?真要被當成懷疑對象請回去,各種法術一上,他吐露所有是一定的,至于還會不會受到什么損傷如變成白癡之類的就難說了。
“老朽說便是,說便是。”
林山風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這是家門丑事啊。”
楚留仙和古鋒寒神色不動,靜靜地聽著林山風說了下去。
“林、汪兩家,世代姻親,眼看他們修為有成,我們兩家老人便要他們結為道侶。”
“這次叫他們回來,也是為了此事。”
“誰知道……”
林山風說到這里,還是難以啟齒,古鋒寒突然插了一句:“是不是清媗師妹不同意?”
“正是。”
“清媗堅決反對,還說她的親事我們做不得主,除非是她師父楚天歌尊者出面,不然不予考慮。”
林山風面露羞愧之色,在他看來,這怎么說這也是他林家人對不住汪家。
楚留仙聽到這里愕然望向了古鋒寒,心中奇怪:“他怎么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的?”
他可還是記得呢,當初還是古鋒寒跟他提起過,汪、林二人青梅竹馬。
古鋒寒面沉如水手托著下巴,似在沉吟著什么。
好半晌,他開口問道:“林族長,當時具體情況怎樣,你們都在什么地方?”
楚留仙心中一動,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目光也落到了林山風的臉上,注意其神色變化。
錯開了悔婚的事情,林山風顯然松了一口氣,連想都不想地說道:“當時我們兩族人都避讓到山腰處,只有清媗在隔著數十丈的地方護法。”
“然后呢?”古鋒寒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松了口氣,接著問道:“汪苦師弟出事的時候,清媗師妹在做什么?”
林山風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斷然道:“老朽等在山腰處看得清楚,清媗看到汪苦出事,還大喊了一聲什么,沖過去接住了汪苦。”
“汪苦那孩子,在掉落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法術反噬斷氣了,絕對與我家清媗無關。”
古鋒寒與楚留仙交換了一下眼色,便到此為止了。
又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細節,他們與有些激動的林山風一起離開。
出來后,古鋒寒招呼眾人將汪苦的遺體先搬到鐵甲飛舟上,同時讓兩族人準備各種材料,牢固地綁在鐵甲飛舟兩側。
這是要想辦法,在飛舟上搭建臨時的平臺,把兩族人一起帶走。
不這么做的話,林清媗怕是也不會跟著離開。
這一忙碌,就到了深夜。
夜深人靜時候,楚留仙與古鋒寒并肩而立,站在迎客山頂眺望著漸漸重新漲起來的水位。
沉默半晌,楚留仙遲疑地問道:“師兄,你怎么看?”
古鋒寒自然知道他是在問什么,緩緩搖頭道:“林山風所說的是真話。”
楚留仙知道他剛剛借著安排搭建臨時平臺的機會,旁敲側擊了其他的汪、林族人,同樣的事情他也讓秦伯去做了一遍。
得到的結果,與林山風所言并無二致。
“不是林清媗師姐就好了。”
楚留仙松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古鋒寒也強笑了一下,道:“其實也是我們多心了,林清媗師妹既然不愿意與汪苦師弟結為道侶,那么有楚師在,就誰也逼不了她,犯不著出此下策。”
對此,楚留仙也深以為然,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證明了汪苦的確是法術反噬致死,林清媗也洗脫了嫌疑,楚留仙還是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縈繞不去。
“就剩下那個二日齊輝了。”
楚留仙嘆了一口氣,暫時撇開了那種古怪的感覺,對古鋒寒說道:“古師兄,這事你怎么看,天上何曾有二日?”
古鋒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攤手,道:“怕是只能等林清媗師妹清醒了,去問問她了。”
正說話間,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楚留仙回首望去,見得雙兒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公子,林清媗小姐醒了。”
以上,泛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