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簾洞。”
楚留仙念出聲來,同時原本被分開的溪流重新涌上,直漫過了膝蓋位置。
分水龍禁,結束了。
“這是我上甘泉山來,看到的第一個有地名所在,那條真龍用意何在?”
楚留仙心中疑惑,同時在水中跋涉著,要踏入水簾洞中一看究竟。
他的手剛剛觸碰到水簾的一瞬間,心中忽然大叫“不好”。
“疏忽了。”
楚留仙面露苦笑之色,無形的力量作用在他的身上,水簾忽然化生成天幕,直接將他彈飛出去。
水簾上有龍禁,還是強大到極點,壓根就不容他觸發后破解的龍禁。
這一彈飛,不是落到了身后溪水里,而是“碰”的一下,直接摔回外面綠洲沙地上。
“該死!”
“行百里者半九十,怎么就疏忽了呢?”
楚留仙掙扎起身,不無懊惱之意。
“水簾洞外水簾,才是水之龍禁的集大成者,太大意了。”
他起身后,抬頭望甘泉山上一看,兩側不同的山路上,小胖子和千幻櫻兩人身影躍入眼簾。
只見得,小胖子渾身都在顫抖著,汗如雨下,好像在不住地奔跑著,后面有什么恐怖在追趕著他;
千幻櫻則蹲伏在地上,雙手抱膝,大叫著:“來人啊,來人和我說說好啊!”
聲音里面滿是恐懼,帶著哭腔。
“懼嗎?!”
楚留仙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再次向著山上去。
“不知道我的懼,會是什么呢?”
沿著上次道路,這回不需要再重頭學習,楚留仙熟門熟路地用了片刻功夫,就再次來到了水簾洞外。
這次楚留仙自然沒有再莽撞行事。而是在水簾洞外尋了一塊青石,盤坐其上,凝神望向洞外水簾。
時間不住地流逝著,他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是這樣?”
“不。不對。”
楚留仙時而閉目沉思,時而出手推演,在整個過程中,仙域根本法衍化龍禁無數。幾乎將一路破禁分水所得的龍禁之法掰開了,揉碎了,重新推演一遍。
也就是楚留仙身懷仙域根本法,在這種情況下能以極小的消耗。不斷地嘗試。
要是換成另外任何一個人,不管天賦如何出眾,悟性如何驚人。只要動手推演幾次。自然靈力枯竭,只能干瞪眼睛。
“我明白了!”
毫無征兆地,楚留仙忽然大笑出聲,自青石上一躍而起,大踏步地走向水簾洞。
在之前觸碰到水簾,被逐出甘泉山的那個位置,楚留仙大喝出聲。翻掌印向水簾。
“禁!”
楚留仙掌中現游龍,一個全新的龍禁飛出,飛速放大,烙印于整幕水簾上。
霎時間,隱現龍吟之聲,整個水簾倒卷而上,于上空處,現一泓清泉,不住地擴大著。
不管水勢如何積蓄,沒有一點水能透過龍禁,落在楚留仙的身上。
“無怪乎全盛時期,真龍能禁制七海,為那唯一的海上霸主。”
楚留仙漫步入水簾洞,心中贊嘆不已。
“咦?!”
水簾洞中景象,讓楚留仙眉頭一皺,驚疑出聲。
洞中乍看起來,十分普通,有桌椅床榻,有蓑衣釣竿,有竹簍斧頭,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人起居之物,正是因為如此,方才奇怪無比。
這是在龍珠內龍域,龍域內甘泉山上水簾洞中,怎么會出現這般景象?
楚留仙伸手在石桌椅上一抹,一點灰塵都沒有,仿佛有無形的力量,一直在保護著這里,連塵土都不愿其沾染上。
“我知道為什么外面龍禁如此之難了。”
楚留仙忽然想到一個關鍵點,然后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這個水簾洞,怕不是在整體龍禁之內,也不是那條真龍想要考驗,想要讓我們學習的地方。”
“水簾洞外,應該另有一條路可以繞行。”
“這個地方,它之所以設下如此強大的龍禁,就是讓我等知難而退的意思。”
楚留仙都有擦汗的沖動了,這烏龍鬧的。
事實上,若非他有仙域根本法在手,換成任何人即便有可能破解得了水簾洞龍禁,消耗的時間也定然極多。
那樣的話,在這個身體不斷虛弱下來的龍域當中,就相當于失去踏足甘泉宮的機會,是個人都會選擇輕重。
也就是楚留仙這個異數了。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
楚留仙啼笑皆非了一陣,也就罷了,畢竟他在水簾洞龍禁上也是收獲不淺。
信步行走在水簾洞中,楚留仙所見的是一個個生活痕跡,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無由地生出了一種悲哀之感。
“那條真龍珍視的,以水簾洞龍禁封存的,竟然只是這么普通的生活嗎?”
楚留仙繼續深處,前方忽然一亮,出口出現了。
“呼”
楚留仙長出一口氣,不用掉頭出洞另尋那條應當存在的小路就好。
走到洞口處,淡淡的清香飄入了鼻中。
香氣傳自洞口處所植的一株不知名小樹上。樹上掛著兩顆杏子一般的果實,嫣紅嬌嫩,清香撲鼻,望之讓人垂涎欲滴。
吸引楚留仙注意力的不是果樹本身,而是在果樹下埋著的一小截石碑。
石碑上寫著:“世與蓉兒,手植此樹,愿情如靈木,身似杏果,此生常伴不相離。”
“世,蓉兒。”
楚留仙默記下這些,同時豁然抬頭,望向那株不起眼的杏樹。
杏樹上兩枚紅杏掛得很近,形如依偎,這一幕之前落在楚留仙的眼中不覺得怎樣,現在再看就大不相同了。
“這兩顆杏子,竟是一結萬年。而且看上去好像剛剛成熟的樣子。”
楚留仙不由得伸出手來,托在兩枚杏子下方,想要看得更仔細一些。
突然,在接觸到楚留仙掌心的一瞬間。兩顆杏子晃動了一下,從樹枝上脫落了下來。
緊接著,嘩啦啦震顫,整株杏樹一寸寸枯黃。然后化作了灰,枯萎、湮滅。
靜靜地躺在楚留仙掌中的兩顆杏子,愈發地靈光內蘊,玲瓏剔透得如同紅玉雕琢。生機盎然。
楚留仙連想都不想,直接翻出一個玉盒,將兩枚杏子放入其間。層層疊疊貼上了不少符箓。還以龍禁封印,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到了這個地步,他還不明白這兩顆杏子的珍貴處,那就有鬼了。
“一結萬年而熟,果熟而靈木枯萎,不知道這是何等靈果?”
楚留仙悠然而神往。可惜一時間分辨不得,只能等到回到道宗,再請行家鑒定了。
做好了這些,楚留仙轉身向著洞外走去,腦子里浮現出了之前在石碑上所看到的那句話,心中一嘆。
“……愿情如此樹,身似杏果……”
此前美好的祝愿,在先前一幕下,不由得就染上了一層悲劇的色彩。
踏出水簾洞,楚留仙左右一瞥,果然看到有一條小道,繞過了水簾洞,一直綿延到了腳下。
“果然!”
楚留仙搖頭失笑,向前走去。
前行不幾步,他腦子里“轟”的一下,無數氣流如游龍,四面八方而來,將他纏繞其中。
“來了!”
楚留仙早有準備,定了定神。
轉眼間,一陣朦朧過后,眼前景象清晰了起來。
依然是在那處熟悉的山腹中,依然是讓他刻骨銘心的一幕。
楚留仙的面前,另外一個“他”,與長相一模一樣的公子,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帶出笑容,仰天向后倒去。
整個動作,放慢了無數倍。
楚留仙清晰地看到,兩人本來要相握的雙手,就只差一根頭發絲的距離,滑過。
看到公子嘴角欣慰的笑容,看到他的身上生機盡褪……
“不……”
楚留仙的心中,無法形容的“哀”在涌出。
那是一十六年來,夢中無數次相見,最熟的熟人;是同父同母,對嫡親的手足;那是犧牲了自己,成全了他的兄弟。
在那一刻,楚留仙心中之哀,如潮水要將他淹沒。
楚留仙能清晰地感覺到,只要他踏前一步,就能抓住兄弟的手,就能接住其身軀,然后,定然是哀傷無法遏制,洶涌而出,沖破了堤壩。
“我的兄弟。”
楚留仙忽然閉上了眼睛,既像是自言自語,又似隔著生與死的距離,在對著某個人說話。
“你說,痛哭流涕,捶胸頓足,鼻涕跟眼淚摻和在一起,大聲叫著你的名字,是不是很難看?”
“你說,痛苦到昏厥,到渾渾噩噩,到不可自拔,是不是很丟人?”
“這事,還是讓我們的仇人來做吧!”
楚留仙轉身,堅定地一步步踏出,“我會讓他們去哀,去傷,去痛,去用一生來悔不當初!”
恍惚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留仙隱隱地聽到了輕笑聲聲,依稀看到了公子在頷首微笑。
當楚留仙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之前種種煙消云散,他站在大片無邊無際的粉紅色花田前,回望身后,空無一物。
“過了。”
楚留仙長出一口氣,并沒有太多歡喜,將之前他在幻境中所說的話一句句再次咀嚼了一遍,牢牢地記下心中。
隨后,他堅定地一步,踏入了花田中。
花田中所植的都是同一種花,鮮艷、嫵媚、濃香、誘人。
走近了一看,每朵花下,樹上、樹枝上,都遍布了細密的尖刺,泛著黑光。
最誘人的美麗,最傷人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