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齊然下車曹紅霞就快步走過來,紅色修身大衣、絲襪長腿配皮靴,OL輕shu女風情撲面而來,連出租車司機都舍不得就這么開走,干脆在工商局門口趴窩等客,順便多看兩眼。
“怎么回事?紅霞姐別急,慢慢說,”齊然覺得事情沒那么難辦,心情還是比較輕松的。
“齊總,”曹紅霞拉了齊然一把,邊走邊小聲告訴他:“我找了監督管理科,他們譚科長說從來沒有過動力傘飛行的先例,政策上找不到相關規定,我磨了一下午,好說歹說都不批,硬是把我們的申請打回來了。”
齊然抓了抓頭皮,滿臉困惑:“他們直接打回來,都不研究一下?”
曹紅霞捂著嘴輕笑:“我的齊總,幸好直接打回來,研究研究才麻煩了呢!”
齊然不懂這話是什么意思,曹紅霞就跟他解釋。
以前找政府部門辦事,常常會得到研究研究、討論討論的回復,把時間拖得很長,求他們辦事的人不得不找熟人疏通關系請客送禮,不僅留下腐敗的空間,還讓老百姓無所適從,也許辦一個什么證,要跑上好多趟,耽誤很長的時間。
林為民主持市政府工作之后,針對這種現象做出了專門規定,凡是適用簡易流程的事項,有關部門必須當場給出批準與否的答復,并解釋做出此決定的理由,如果缺什么材料,也要當場告知。
工商局的審批就適用簡易流程,譚科長不能拖延時間,只能即時以沒有相關規定為由駁回了。
“齊總您想想,如果譚科長說研究一下,五天十天的把咱們拖著,臨到房交會快開幕的時候再給打回來,那才什么都來不及了呢!”曹紅霞頓了頓,等齊然消化一下里面的意思,又說:“所以,直接駁回,相比之下情況還不算太壞。”
齊然恍然大悟,細細體會曹紅霞這番話,對林為民的施政方式多了幾分理解。這位斯文儒雅的學者型官員,并沒有轟轟烈烈的大拆大建,也沒有刻意標榜什么,他的政策如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表面上看起來沒多大動靜,卻已經不著痕跡的改變了很多……
曹紅霞主動提到林為民當然有她的用意,見齊然若有所思,又壓低了聲音說:“您看,這事兒是不是請林市長,打個電話到工商這邊協調一下?”
林為民?齊然想了會兒,笑著問:“辦個工商登記,用得著請常務副市長打招呼?紅霞姐,你實話實說吧。”
曹紅霞左右看看,目光掃到工商局辦公樓門口時,臉色微微一變。
齊然順著她眼神朝那邊看,兩名男子正從里邊走出來,左邊那位穿著藍色的工商制服,右邊一位是西裝革履夾著公文包的中年男子。
“那個就是譚科長,跟他一起的是東興業務部經理何明易,”曹紅霞小聲告訴齊然。
東興的人?齊然眉頭微皺,頓時明白了不少。
曹紅霞迎上兩步,剛才的郁悶早已消失不見,換成了笑容滿面:“我的譚大科長,我們公司的創意比較新穎,也是給房交會增光添彩嘛,那個申請您看是不是在政策范圍內通融通融?”
譚科長皮笑肉不笑的,拖腔拖調的打官腔:“小曹啊,不是我故意卡你喲,你們公司那個申請確實沒有先例,政策上找不到依據,我怎么給你批嘛!”
何明易跟著冷笑兩聲:“嘿嘿,曹經理,以前你在錦隆集團,做事都是大手筆,不過現在到了那什么、什么齊魯,一間不入流的小公司而已……作為同行勸你們一句,還是別好高騖遠,腳踏實地慢慢做吧,哈哈哈。”
曹紅霞臉色頓時變白,錦隆集團的那段日子,是她最不堪回首的,可何明易偏偏就提了出來。
齊然不樂意了,扯了扯欲言又止的曹紅霞,搶著說:“何經理是吧?東興雖然實力很強,但好像也沒資格在齊魯面前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子,說‘不入流’這種話。記得我們拿下世紀金馬商城對面那塊牌的時候,聽街坊說東興有位何經理去談過三次,最后都沒成功,想必那位何經理就是您了?”
十六歲的少年,態度算不上老成,城府也不夠深沉,可他說的話卻難以辯駁,因為本身就是事實。
那塊被不少公司盯上的黃金位,東興去談過三次都沒拿下來,偏偏是名不見經傳的齊魯拿到了手,那么究竟是誰不入流呢?
何明易啞口無言,臉上浮出一絲青氣。那塊牌沒拿到本來不算什么,商場上哪有百戰百勝的道理?問題是后來竟被剛成立的齊魯,這么間小小的公司拿到手,何明易在同事之間就成了笑話,連公司老板易中興都話里話外點了他兩句,弄得很沒面子。
“小屁孩,你懂什么!”何明易氣呼呼的瞪了齊然一眼。
曹紅霞眼珠一轉,笑嘻嘻的介紹:“這位是我們齊魯業務部的齊經理,世紀金馬商城對面那塊牌,就是他出馬拿下來的。”
這話在何明易聽來,就是赤luo裸的打臉了,如果曹紅霞說她自己出馬還差不多,說是這么個小毛孩子贏了他姓何的,叫他臉往哪兒擱?
“老譚,你都聽見了,一個毛頭小子也來做經理!哼,這種做事浮躁、不切實際的小公司,申報的項目可得嚴格把關!”何明易臨走,當著曹紅霞和齊然,跟譚科長撂下這么句狠話。
譚科長笑瞇瞇的點點頭,跟何明易握手告別,看得出來他們倆關系不簡單。一個是東川最大公司的業務部經理,一個是工商局的監督科科長,私底下要沒點貓膩才怪了呢。
送走何明易,譚科長面無表情的上了樓,傲慢無比的瞥了眼齊然,很不屑的樣子,更不搭理旁邊滿臉堆笑的曹紅霞。
“齊總看到了吧,”曹紅霞等譚科長走進大樓,就沖著齊然苦笑:“那個何明易,以前我跟他也打過交道的,一個卑鄙小人……也算我們運氣不好,下午過來辦手續,他正好在這里,肯定是他在譚科長面前給我們下蛆。”
這次房交會的媒介宣傳,寰亞選擇了東興,盛然則倚重齊魯,兩家公司成為競爭對手,何明易既然是卑鄙小人,當然要利用一切機會狙擊齊魯,阻止他們的方案實現。
齊然也沒什么好辦法可想,飛行需要的手續,相對較難的軍方和公安方面都批了,偏偏卡在了工商這個環節,難道只能請林為民疏通一下?
少年略為躊躇,首先感覺這么做似乎有以權謀私的嫌疑,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一點小事都去麻煩林為民,給夢中小情人的老爸留下不好的印象,好像齊魯沒別的能耐,只能打著他的旗號才能辦成事兒。
嗶嗶嗶電鈴響,院子大門口的電動門打開了,齊然隨意往那邊瞥了一眼,心頭有點好笑:是個騎自行車的半大男孩,其實旁邊有過人的小門也能把自行車推進來,保安偏要把電動門打開,也不嫌麻煩。
那孩子騎車進來,看到齊然和曹紅霞就楞了一下,跳下車走過來,滿臉驚喜:“齊然大哥?哎呀,我找你好久了!”
齊然過了幾秒鐘才想起來,那天這孩子騎個自行車,被方老太拉倒反而倒打一耙,是他揭穿了方老太,后來就再沒見過面了。
這事兒齊然沒放在心上,連對方的名字都已經忘了,不好意思的抓抓頭:“你、你叫?”
“我鄭岳華啊,哎,齊大哥,那天你怎么就急著走了,我連你在哪兒上學都不知道……”鄭岳華很高興,又沖著曹紅霞笑,那天她也在場。
曹紅霞的社會經驗可比齊然老道多了,想起那天鄭岳華說過,他爸爸在工商局媽媽是醫生,又看剛才保安不嫌費事把電動門打開,讓他直接把車騎到院子里面,就知道這孩子父親在工商局的地位不低,至少也是個中層干部,還有剛才在樓下大廳看照片公示,有個姓鄭的副局長是生面孔,以前沒見過。
“唉,今天事情也沒辦成,白跑一趟,齊經理我有事先回去了,你和小鄭弟弟聊著吧,”曹紅霞說完就作勢要走。
果然鄭岳華就問是什么事情,聽說是審批,小胖墩就笑了:“別急著走,先問問我爸去,他是副局長,好像就是管這塊的。”
曹紅霞得意的沖齊然擠擠眼睛,果然沒有猜錯。
跟著小胖墩上到三樓,見到了胖乎乎的副局長鄭仁軍,聽兒子說這兩位就是幫他大忙的齊大哥和曹姐姐,鄭仁軍熱情得不得了,握著齊然的手一個勁兒的搖:“感謝感謝,太感謝了,要不是你仗義執言,我兒子以后都不相信世上有好人了,哈哈哈……哎鄭岳華,你現在知道了吧,這個社會還是好人多嘛!”
鄭局長很有水平,夸齊然的同時又在教育兒子。
“爸,齊大哥他們今天是來辦手續的,”鄭岳華把動力傘的事兒告訴他老爸。
鄭仁軍皺眉:“哦,飛行啊,這個形式相當新穎,要部隊和公安批吧?把材料給我看看。”
曹紅霞趕緊把材料遞過去,然后解釋說部隊和公安都批了,就卡在了工商這里,又明著暗著點了兩句,隱約提到盛然的背景和林為民的。
鄭仁軍在官場混這么久,他看完材料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沉著臉說:“這個老譚,越來越不像話了!”
走到辦公桌,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嘟嘟兩聲就有人接了。
工商局不差錢,這棟大樓裝修高檔隔音效果好,辦公室很安靜,電話里的聲音清晰傳出來。
“鄭局,您好,我小譚啊,”譚科長的口氣恭恭敬敬,甚至可以想象出電話那頭,他彎著腰滿臉堆笑接電話的動作。
鄭仁軍口氣硬梆梆的:“譚梅陽你搞什么鬼?齊魯的那個,部隊和公安都批了,卡在我們工商算怎么回事兒?”
“我,我們沒找到政策……”譚科長結結巴巴的,估計腦門已經開始流汗了。鄭仁軍是現任局長的部隊戰友,現任局長可能上調省局,專門把他調過來接任,將來的局里一把呀。
鄭仁軍毫不客氣的打斷他:“對新生事物要鼓勵嘛,我在沿海地區就看過飛艇、直升機打的,效果很好!我們東川的江市長和為民市長也在大會小會上強調解放思想、密切服務群眾,你們這種態度要不得啊!譚科長,我認為你很有必要加強學習、轉變工作作風!”
“是是是是……”譚科長語無倫次,知道再不服軟,接下來鄭局長就真的要讓他離崗學習了。
鄭仁軍啪的一下掛了電話,臉轉向齊然時已經笑容滿面:“譚科長作風機械,我已經批評他了,現在你們再去辦手續吧。”
接下來齊然和曹紅霞再去辦手續,譚科長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屁顛屁顛的端茶遞水,在文件上蓋章時生怕不清晰,還朝著公章上呵了幾口氣,才鄭重其事的蓋下去。
別看鄭仁軍現在只是個副職,嘿嘿,這種反而最敏感,現在要是得罪了他,等他將來成了一把,譚科長絕對死得難看。
“曹經理,齊經理,將來有什么事情,包在我身上,有些涵接上的小問題,就不要麻煩鄭局長了吧?”譚科長半彎著腰,笑容可掬的把文件雙手奉上,心頭暗暗叫苦,早知道你們和鄭局長有這層關系,我干嘛傻不拉唧的來做惡人?
“譚科長言重了,”曹紅霞接過文件,也不和譚科長搞得太僵。
齊然嘴里沒說什么,眼睛里帶著笑,這譚科長的舉動,生動的詮釋了前倨后恭這個成語嘛。
同一間辦公室的兩位年輕人就犯嘀咕,這齊魯是什么來頭,剛才鄭局長打電話過來,把譚科罵得狗血淋頭啊!
鄭仁軍又請齊然和曹紅霞吃飯,把他的別克車開到院子里,齊然上車時看見譚科長站在二樓窗口揭起窗簾往下面張望,有心和他搗搗亂,朝他揮招呼:“譚科長,再見!”
鄭仁軍納悶,也仰著臉朝上看。
偷窺領導那可是相當嚴重的錯誤,譚科長鬧了個手忙腳亂,窗簾飛快的放下來,卻傳來哐當一聲響,什么東西被他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