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祖訓?祖訓是神馬東西,能吃還是能喝?
諸素素嗤之以鼻,表示不屑,指著門外道:“行啊,你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是吧?——那你出龗去,你給我餓死在外頭算了。”
吳世成忙站了起來,對諸素素行禮道:“多謝諸小娘子的饅頭,我這就出龗去找工。如果找得到,賺得了銀錢,我一定會還錢的。”說著,轉身大步離去。
諸素素瞪著吳世成的背影,咬緊牙關不開口叫他回頭,自己一邊忿忿地將吳世成留下的油布包扔在桌上,氣憤道:“我就不信他能把自己活生生的餓死,就是想吃我的,喝我的,占我便宜而已,我才沒那么傻……”
油布包包得不太嚴實,諸素素一扔之下,包袱皮散開了,露出底下有些發黃的線裝書一角。
居然還真是本書。枉她之前還想著是不是什么傳世名畫、名字帖之類的東西,至少可以拿到當鋪換幾兩銀子。
諸素素板著臉,將那本書抽了出來。
一本看上去年代非常久遠的書,藍黑的邊框,發黃的紙張,摸上去還有些粗糙,不是近年來開始在市面上出現的宣紙,倒是像幾百年前,紙張剛出現時候造出來的紙。
不過這都不算什么。
諸素素的雙眸死死盯著書頁上的標題,一雙手輕輕顫抖起來。
《傷寒雜病論》。
五個蒼勁有力的中楷大字,豎在書冊中央。
她居然在這里看到了《傷寒雜病論》這本失傳已久的奇書!
哦。不對,應該是在她的前世,那個無比現代的社會,這本《傷寒雜病論》屬于失傳的書。后來流傳下來的,是后人重新纂寫的《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原作《傷寒雜病論》早就遺失了。諸素素前世是藥學出身,古醫理論也是必修科目,當然知龗道《傷寒雜病論》是早就失傳的古醫奇書。
后世流傳,《傷寒雜病論》,是幾百年前的醫圣張仲景的名作,它最大的功效在病理基礎上。對一些外感病。特別是傳染病,也就是瘟疫的治療提供了完全正確的一條思路。它確立了“辨證論治法則”,奠定了整個古醫學的基礎。當然更為實用的是,這本書里面。據說有一百一十三個處方。在《傷寒論》和《金匱要略》里面都有記載。但是也都記載不全。
而那些相傳從《傷寒雜病論》里面出來的藥方,被后人稱作“經方”,是后世古醫師開方子必須要參考的內容。
可以說。這一本《傷寒雜病論》,就是整個神州大地五千年古人醫術智慧的最寶貴結晶。
諸素素來自后世,對這本《傷寒雜病論》能起到的作用,比現今整個大齊朝的郎中都要清楚得多。
因為這本書,曾經拯救了整個歐羅巴洲。黑死病在歐羅巴洲肆虐的時候,曾經奪去四分之三歐羅巴人的性命,讓整個歐羅巴洲都快亡國滅種了。這個時候,《傷寒雜病論》的譯本傳到了歐羅巴洲,讓歐羅巴的醫生找到了治療黑死病的方法。
所以歐羅巴人最崇敬的神州古醫,便是張仲景,他被歐羅巴人稱為“醫圣”,不折不扣的醫圣。
諸素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在這里走了這么多年的霉運,她早就習慣沒有穿越女的特殊待遇了,可是這一本《傷寒雜病論》的出現,幾乎又要重燃她身為穿越女的信心了。
諸素素顫抖著手,翻開了《傷寒雜病論》的第一頁。
“……余每覽越人入虢之診,望齊侯之色,未嘗不慨然嘆其才秀也。怪當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醫藥,精究方術,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但競逐榮勢,企踵權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務,崇飾其末,忽棄其本,華其外,而悴其內,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
看著這段序言,諸素素不由有些汗流浹背。
古人行醫,講究的是上療君親之疾,下救貧賤之厄,中保自身長全。追名逐利的茍茍營營,為他們所不齒。
可是自己?
諸素素苦笑。張仲景出身名門,不用為五斗米折腰。自己不行,自己首先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才能談別的東西。
在屋里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諸素素猛然醒悟過來,回頭對門外叫道:“派兩個人出龗去,把吳小哥兒給我找回來,就說,我有個活計給他做。”
諸家的管事忙追了出龗去。
好在吳世成走得還不遠,正往人市那邊過去。
“吳小哥兒等一等,我們大小姐請你回去一趟,有話跟你說。”管事跑得汗流浹背,過來死拽活拽將他拉了回來。
吳世成來到他剛剛離開的屋子,看見諸素素一襲天青色半臂,月白色羅裙,手里拿著一本發黃的書,站在他對面,默默地看著他。
吳世成撓了撓頭,問道:“你不要這書?——但是我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如果你想要我還你銀子,得等兩天。”說著,好像又想起什么,一本正經地道:“如果我真的在外面餓死了,你不要麻煩給我收尸。——我死了,沒法還你的燒埋銀子。”
諸素素死死盯著吳世成憨厚誠懇的臉,還有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多謝提醒!——你別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不會給你收尸的!”
吳世成更加沮喪,伸手道:“你既然不要這書,就還給我吧。我帶在身邊,以后跟我合葬。”
“夠了!你有完沒完!”諸素素怒吼一聲。
一遇到這個吳世成,她的淑女風度。她的白花氣質,全跑光光了!
吳世成趕緊閉嘴,不敢再說話。
諸素素深吸一口氣,一巴掌拍掉吳世成伸過來的手,冷冰冰地問道:“這書你從哪兒弄來的?你要跟我說實話,不然我馬上把你賣了!”
吳世成嚇得打個寒戰,面色發白,嚷嚷道:“你不能逼良為賤……”按大齊律,強迫將良民賣為賤民是違法的。
諸素素氣得眼冒金星,忍不住一手叉腰。擺了個她平時死也不會擺出來的茶壺姿勢。怒道:“逼良為賤算神馬?我還逼良為娼呢!——你再不老老實實聽我的話,我就把你賣到……賣到……小倌館……去打雜!”
這個吳世成,生得人高馬大,太過男人氣。就算賣到小倌館。有那個不長眼的好男風的男人肯光顧他?他也只配做打雜而已!
吳世成瞠目結舌。一時吃吃得說不出話來,可是急得不行,恨不得對諸素素打躬作揖。倒頭就擺。
諸素素看見自己把吳世成嚇倒了,心里才有些得意,面色和緩了一些,笑著問道:“你是姓吳,還是姓張?”
“姓吳啊。祖祖輩輩都姓吳,不信你去潼關石嘎子村查我們老吳家,幾百年都是住在那里。”吳世成對諸素素的問話,從來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諸素素又問:“那你到長安來做什么?”
“我家有一個遠房姑姑嫁給一個從長安來的貨郎。我小時候,曾經跟我爹來過長安一趟,還在我姑姑家吃過飯,但是現在他們不知龗道搬到哪里去了。”
諸素素無語。既然是貨郎,估計在長安的屋子也是租賃的,現在不知龗道去哪里賣貨去了。
算了,不找也罷。
諸素素緊緊地攥著那本《傷寒雜病論》,沉吟良久,道:“這本書還不錯,我收下了,算是抵了你以前欠我的那些藥費、房錢和飯費。”
吳世成一聽大喜,又覺得自己占了諸素素的便宜,十分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道:“……其實那書值不了那么多銀子。”
諸素素一聽眉毛就立了起來,斥道:“你不是說曾經有人花幾千兩銀子找你們家買這本書嗎?現在怎么說不值錢?——你還敢騙我?!”
吳世成叫屈,“我沒有騙你!——那是我爹說的,我們都不大信的。我爹也說了,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能給別人。”
但是現在他給了諸素素,應該是到了萬不得已、走投無路的時候了。
諸素素輕輕嘆一口氣,道:“好吧,既然這樣,我也跟你說,我是做郎中的,這書是醫書,對我還是有些用處的。為了保險起見,咱們簽個字據吧。——免得你日后反悔,咱們說不清楚就不好了。”
說著,諸素素命自己的丫鬟拿了筆墨紙硯過來,提筆懸腕,寫了一個轉讓書,讓吳世成簽字畫押。
吳世成憨憨笑道:“我不識字,就按個手印吧。”說著,用大拇指沾了沾硯臺里面的黑墨,在那轉讓書上按了個手印。
諸素素忍不住道:“你不識字,就不要亂按手印。萬一我這個不是轉讓書,而是賣身契呢?——你按了手印,豈不是就賣身為奴了?”
吳世成一想也對,臉都嚇白了,琢磨半天,對諸素素道:“如果你真的讓我簽的是賣身契,我就一頭撞死在這里!”
諸素素翻了個白眼,將轉讓書小心折起來,忍著額頭暴跳的青筋,道:“從今天開始,你給我每天學認十個字。如果學不會,馬上把你賣了!”
“你真的教我學認字?”吳世成又驚又喜,他還沒有傻到那份上,知龗道諸素素其實是為了他好。學認字多花錢啊,一般人家都送不起孩子上學堂學識字的。
諸素素點點頭,“除了學認字以外,你也得找個營生學起來。——這樣吧,我以后去問問蕭大哥,看看他能不能幫你在毅郡王那里找個事做。你雖然傻一點,但是人品還好,忠心耿耿,正是給人跑腿的料兒。”
吳世成便安心在諸素素家里住下,平日除了跟她學認字,就做了她的跟班隨從兼打手,在她出診的時候,鞍前馬后地跟著她。
諸素素見他做事還算認真,就專門去了蕭士及家里,求他幫忙給吳世成找個事做。
她上門的那天,正好看見杜家的下人來蕭家新房鋪陳家具。
這些家具也是女方的嫁妝,都是按照新房的尺寸打造好龗的。
“恭喜蕭大哥,還有半個月就要做新郎官兒了。”諸素素笑盈盈地拱手。
蕭士及雖然面色沉靜,但是眼底的笑意逃不過諸素素的眼睛。
也難怪,蕭大哥心心念念盼了這么多年,終于要心想事成了,從此他的日子,就十全十美了吧……
諸素素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言歸正傳,說起了吳世成的情形。
諸素素這么多年盡心盡力幫龍香葉治病,蕭士及也想還她一個人情,便頷首道:“這個容易,我回去看看,能不能給他安排一個位置。”
諸素素大喜,謝了又謝。
蕭士及笑著送她出龗去,卻在大門口,看見了一輛許家的大車。
蕭士及以為是杜恒霜,心里一喜,快步走過去。
車簾掀開,卻是許家大少爺許言輝端坐在車里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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