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笑瞇瞇地聽著諸素素說話,并沒有放在心上。對她來說,她現在已經是太子妃,她不需要顧忌誰。她只是需要根據自己的目的行事。這半年來,她運籌帷幄,多方布局,已經給太子打下牢固的基石。她的娘家,是清河崔家,響當當的五姓七望之首。
天下士族雖多,但是只有五姓七望才是士族的中堅,而清河崔家,又是五姓七望里面的頂梁柱。
五姓之說,指的是清河崔氏,范陽盧氏,趙郡李氏,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
前朝大周和當世大齊,絕大多數男人都以娶五姓女為最大榮耀。
曾經有士子感嘆,男人生平有三恨,一是非進士出身,二是沒有娶到五姓女,三是不得修國史。而那位中過進士,修過國史的宰相就說過,“此生所遺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因此太子妃對自己這一次的出身,實在是滿意得不得了。
在她眼里,別的士族,統統都是不能跟他們崔家相提并論的。
許家也好,柳家也罷,在她眼里,都不是頂級士族出身,都是她手里的牌。她想打哪張牌,就打哪張牌,端看她的目的和需要是什么。
再說柳家跟他們崔家三房的過從甚密,甚至比他們大房和三房的關系還要好。
對于太子妃來說,籠絡柳家,打擊柱國侯府,一石二鳥,簡直是完全不用考慮的應有之意了。
當然,她是因孫耀祖之事,才注意到柳家的。而柳家和崔家三房交好之事,也是在孫耀祖重新起復的時候,她才注意到的。這一點,她被當做是自己吉人天相。連天都幫她了。信手拈來一個小計策,居然就既打擊了杜恒霜,又鞏固了自己和三房的關系,實在是越想越得意,所以當柳彩云的孩子洗三的時候,她索性做足了人情,以太子妃之尊,親自蒞臨孫家,為柳彩云長臉。
柳彩云這個人果然很識做。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知己,不僅對自己掏心掏肺,還將她自己夫婿的很多隱秘都告訴了她,特別是杜恒雪和許言邦的那檔子破事兒。
這件事,可是要拿來大做章的。
所以當諸素素說柳彩云欠了她銀錢的時候。太子妃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對諸素素道:“你說得不錯。孫夫人跟我是莫逆之交,她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你那什么帳單,就給我的侍從吧,他們自會幫你辦得妥妥貼貼。”
諸素素一幅大喜的樣子,拱手行了禮。然后就將帳單遞到太子妃手里,“太子妃,請您發個話吧,我下午就去您府上領銀子。領完銀子,我們也好過年。”
太子妃來想順手就遞到身后的侍從手里,可是她一時好奇,瞥了一眼帳單。看見了那帳單上的數目,頓時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問道:“這份帳單,你沒寫錯嗎?”
諸素素搖頭,“千真萬確。我這里還有細帳,太子妃若是不信,可以讓積年的老帳房來查。”
“生個孩子而已,怎么會要八千兩銀子?!你這是敲詐吧!”太子妃生氣地將那帳單扔到地上,一臉怒色地看著諸素素。
屋里的貴婦小娘子也都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唱的什么戲。
諸素素笑了笑,慢吞吞地彎下腰,又慢吞吞地拾起地上的帳單,順手撣了撣帳單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才緩緩道:“太子妃殿下,你自小是清河崔家的嫡長女,長大又嫁入皇家,做了太子妃,您自然不知道市面上這些凡塵俗事。——帳單的價格是高還是低,您又如何會在意呢?再說不管是高還是低,孫夫人是親手簽了押的。若是不值那么多,孫夫人豈會親自簽押?還是您認為,我一介醫士,就能威脅孫夫人這位官夫人?”
太子妃被諸素素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也有些不由自主地心虛。——是啊,作為真正的“崔真真”,她怎么會知道這帳單是貴還是賤,她那一輩子,可能連銀子長什么樣兒都沒見過,因為她不需要自己去經管這些事,也從來沒有為銀子操過心……
太子妃抿起了嘴角。
太子妃旁邊的侍女看見太子妃臉色不善,察言觀色之下,忙揣摩著道:“我們太子妃當然不懂這些俗務。不過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獅子大開口。——諸郎中不過是正好為孫夫人接生而已,這屋里哪一家的婦人沒有生過孩子?誰不知道穩婆接生是什么價位?一開口就要八千兩,實在是不知所謂!孫夫人是個良善人,被你敲詐了這么多,如何拿的出這筆銀子?你居然膽大包天,敲詐孫夫人不成,又想敲詐我們太子妃!真當我們太子妃是泥捏的?你知不知道冒犯太子妃,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諸素素呵呵地笑,將手里的帳單舉在空中搖了搖,輕描淡寫地道:“我單知道,陛下的龍威是不可冒犯的,卻不知,太子妃也有鳳威凜凜,真是讓宮里的萬貴妃情何以堪啊……”
那侍女聽得心中一緊,忙不知所措地看向太子妃。
萬貴妃一向看太子和東宮不順眼,這已經是皇宮里眾人皆知的事情。
當年萬貴妃的親生兒子被太子遺落在河東郡,因此被駐守河東郡的前朝大周將領陰世章砍了腦袋。這件事至今讓萬貴妃耿耿于懷,尋著機會就給太子下袢子。太子不得以,自從大婚之后,對萬貴妃一系多方逢迎,企圖緩和兩方的關系。
太子妃的心里也咯噔一聲,暗自警醒自己,不可因小失大,便向身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
那侍女心領神會,便又虛張聲勢地問道:“好吧,就算你沒有敲詐,那你說說,給人接生一個孩子,如何能要這么銀子?你是拿金子給人接生的不成?”說著,自覺幽默,掩袖而笑。
屋里也響起幾聲應景的笑聲。
孫許氏在旁邊聽見,差一點嚇得背過氣去。——生個賠錢貨,就欠人家八千兩銀子,這個柳彩云長的是豬腦子嗎?!
孫許氏見太子妃在旁給他們孫家撐腰,更加有肆無恐,打鼻子里嗤笑一聲,道:“這位諸郎中,你能不能給我們細說說,到底用了些什么貴重的藥材,才讓我家媳婦生出來孩子?”
諸素素將帳單仔仔細細折起來,收到袖袋里,負著手抬頭,看向孫許氏,眼里閃爍著曖昧不明的光芒,問道:“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孫許氏答得十分響亮。
“這怎么好意思說呢?不如我們去找個僻靜的屋子,只有我們兩人,我細細說與老夫人您聽,好不好?”諸素素故意裝作一幅為難的樣子,對孫許氏打商量。
孫許氏以為諸素素怕了,更加得理不饒人,嚷嚷著道:“諸郎中這是做什么?難道你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說嗎?——我跟你說,我孫許氏,平生不做虧心事,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么話,你就在這里說了吧。你若是不說,就是你心里有鬼!趁早把那帳單交出來,我就不去官府告你,不然的話,咱們衙門里見!”
孫許氏趾高氣揚,一幅義正詞嚴的樣子。
諸素素收起笑容,正色問道:“老夫人,您真的讓我在這里說?”
“說吧,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太子妃淡淡地插了一句嘴。她倒是想看看,諸素素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諸素素就抬高聲音,一字一句地道:“那好。既然老夫人和太子妃都讓我說,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她又從袖袋里掏出剛才她折起來的帳單,打開迎風抖了抖,“因為這份帳單上,不僅有給孫夫人接生的費用,更有給孫耀祖大人治傷的費用。——那筆費用,才是真正的大頭所在!”
“你胡說!你根沒有給我兒子治傷!你將他趕了出來,讓他痛得暈了過去,還好意思說你給我兒子治傷?”孫許氏下意識反駁諸素素的說法。
孫耀祖那天回家之后,他們家請了好幾個郎中,才將他治醒了過來。
孫耀祖醒來之后,就將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都跟孫許氏說了。
孫許氏雖然對許言邦恨之入骨,可是那是許家人,就算許言邦將她兒子打死了,她也沒法報得了仇。許言邦他爹許紹有些什么手段,她雖然了解不多,可也是屢有耳聞的。許家的士族身份,雖然比不上五姓七望,可也是不容人忽視。而且近幾年,因許家人出仕的越來越多,還有許言邦這個朔北都護的實權都護,許家的聲勢已經蒸蒸日上,都說他們會取代五姓里面的太原王氏,成為新的五姓之一了。
諸素素聽見孫許氏的話,反而松了一口氣,要是對方一口咬定孫耀祖沒有被打,也沒有受傷,她倒是不好施展下去了。而且她今日來,固然是為了借機要銀子,當然更重要的,她是要給她徒弟出口惡氣。孫家這種人家,就該一口氣往死里踩,不然不時就會跳出來惡心大家,便笑著道:“老夫人,您是不否認,您的兒子確實受了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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