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哥兒雖然對齊治有些小膈應,但是面對一個兩三歲白面團子一樣的小胖子,再大的怒火也燒不起來了。
齊治完全不明白陽哥兒為何這樣瞪著他。想起養娘和封讀師經常教他的“來而不往非禮也”,他也睜著大眼睛努力瞪回去。
陽哥兒瞪了一會兒,反倒累了,嘆一口氣,拍拍齊治的小腦袋,搖頭道:“……算了,也不怪你。”說完有些心灰意冷地走了。
媚娘要了三碗冰綠豆沙過來,并沒有看見陽哥兒。
問了問齊治,才知道陽哥兒已經回外院了。
媚娘怔怔地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有把那一碗冰綠豆沙送到外院,而是拿回去給自己姐姐順娘吃了。
范陽節度使府的日子就這樣過得平淡又悠閑。
封娘子雖然時不時去找杜恒霜說話,但是在杜恒霜有意避開過幾次之后,她就不再去得那么勤了,大部分時間都用在教養齊治和媚娘這兩個孩子身上。
沒過多久,杜恒霜接到方嫵娘的來信,說許言朝終于跟夏侯無雙定親了。
原來自從崔五郎死后,曾經跟他定過親的夏侯無雙在家里的日子就不好過,特別是跟她大嫂,也就是夏侯元新娶的妻子——秦州柴家的嫡女合不來,后來一賭氣就去道觀住了幾年。
她的父母兄長很是擔心她,幾次勸她都不肯回家,還以為她這輩子就要在道觀里渡過了。
后來還是夏侯無雙的養娘偷偷跟她娘親說,如果能成全無雙郡主和許家三郎的婚事。說不定還能挽回……
在這種情況下,夏侯家的長輩終于屈服。
夏侯無雙的大哥夏侯元親自去京兆尹府許家,找許紹談了一次。許家和夏侯家談攏了,但是又擔心崔家會從中作梗。許紹就提議讓夏侯元親自去一趟范陽,特意請蕭士及出面,讓他跟崔家說合說合。
夏侯元便帶著重禮來到范陽,想請蕭士及幫他們家跟崔家轉圜。
夏侯元來的時候,蕭士及正好去范陽下面的州府巡視去了,不在家里。
杜恒霜只好出面招待。
看見杜恒霜從中堂上盈盈起身。夏侯元窒了窒,還是拱手道:“好久不見,秦國夫人風采更勝往昔。”
杜恒霜也有些尷尬。畢竟兩人當初差一點就談婚論嫁了。
當初她跟蕭士及和離,帶著孩子去往定州,若不是有夏侯元在旁護著她,她的日子只會更糟。
這份恩情她是記得的。但是姻緣之事,光靠恩情是不夠的。或者也許對別人來說,有恩情就比所有東西都重要。而對杜恒霜來說,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小王爺說笑了。這么多年,小王爺才是更勝當年。”杜恒霜點點頭。跟他分賓主坐下。
夏侯元就把來意說了一遍,末了道:“家父、家母想來想去,只有柱國公目前還能崔三郎說上話。若是能幫我們家這一次忙,我們全家都感激不盡。”當然,禮物也是少不了的,早已經送到外院去了。
蕭義派人送了夏侯元的禮單進來。杜恒霜已經看過了。
“小王爺實不必要這么客氣的。”杜恒霜笑了笑,“言朝是我親弟,他的事,也是我的事,也就是我們國公爺的事兒。”
“話不能這么說。若不是要與我們家結親,柱國公也沒有必要去跟崔家周旋。”夏侯元知道蕭家曾經跟崔家有過節。
“那些事都過去了。再說都是兩大家子人,家族的利益,總是比個人之間的咀唔要擺在前面。崔家人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只是士庶鴻溝太大,彼此難以理解倒是有的。”杜恒霜低頭,抿了一口清茶。
夏侯元點點頭。“崔家是五姓七望之首,也不是白得的虛名。”
“正是。我們這樣的寒門庶族都能看得清的問題,他們不會看不清的。只是士族的架子端久了,一時難以放下來而已。多放幾次就習慣了。”杜恒霜笑著說道,然后放下茶杯。對夏侯元道:“你來得不巧。國公爺去下面的州府巡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要不,你在這里多住幾日,等我們國公爺回來再敘話?范陽雖比不上長安、洛陽繁華,也不如定州古樸,但是也頗有幾個地方值得一觀。”
夏侯元在外院就知道蕭士及不巧不在府里,現在聽杜恒霜也這么說,倒也沒有強求,只是道:“不了。請夫人把我來意轉告給柱國公。家里還有事。妹妹要是今年能定親,明年就要出嫁,還要把她從道觀里接回來。”
杜恒霜并不知道夏侯無雙去道觀住的真正原因。她原以為夏侯無雙是被崔五郎的死打擊過甚,所以無法住在家里,非要去道觀養靜的,就擔心地問道:“無雙郡主還好吧?若是她心里真的放不下以前的事,其實你們也不必一定要逼她嫁人。”
若是夏侯無雙因崔五郎的死,反而對他有了感情,杜恒霜也不想自己的弟弟跟心里有別人的女子成親。
夏侯元一聽,就知道杜恒霜是誤會了。
他想了想,夏侯無雙去道觀的真正原因,瞞著外人可以,但是要瞞著許家和蕭家人,卻是不太地道。
雖然把實情說出來,有些塌他妻子的面子,但是事實如此,不說的話,他妹妹說不定這輩子就要在道觀里渡過了,便苦笑著道:“秦國夫人既然問起來,我也不怕露家丑。——我妹妹這兩年住到道觀里面,不是她對崔五郎有多愧疚,而是……而是……她跟她大嫂不合。”
杜恒霜一愣,繼而馬上笑逐顏開,問道:“你成親了?何時的事?怎么不跟我們說一聲?”
夏侯元娶的是秦州柴家的嫡女。因他跟杜恒霜婚事無望,他也沒有破釜沉舟為自己爭取的勇氣。后來就聽從夏侯老夫人的安排,娶了柴家的嫡女為正室,已經有兩年了。
他成親的時候,只是夏侯家和柴家的人參加了昏禮。長安城里知道這事的人不多。
而柴家女進門之后,對夏侯無雙這個小姑子還是很照顧的。
可惜夏侯無雙先入為主,總對杜恒霜有好感,一直希望杜恒霜做她大嫂。
后來杜恒霜跟前夫復合,自己大哥娶妻無望,才聽從家里安排娶了柴氏女。
夏侯無雙就覺得大哥跟自己同病相憐。都是不能跟自己喜歡的人相守終身,便越發對柴氏女挑剔無比。
誰知柴氏女也是個火爆性子。被夏侯無雙惹火之后,說話也不客氣了,竟將夏侯無雙氣得住到道觀里去了。
夏侯元最疼妹子,本來對柴氏女很不滿,甚至跟她也吵了一架。
柴氏女一怒之下跑回秦州娘家,說跟夫家不合,甚至想跟他和離。
只是她回秦州之后,才發現自己有身孕了。
她的父母親長便又親自去定州,找夏侯家討公道。
夏侯老夫人聽說柴氏女有了身孕。立即派人去把她接了回來,又讓夏侯元不要再惹她生氣,而夏侯無雙,夏侯老夫人就讓她在道觀里多住些日子,敗敗火氣。
九個月后,柴氏女生下一個兒子。就是夏侯家第五代的嫡長子。
這個孩子這樣金貴,柴氏女母以子貴,在夏侯家真正站穩了腳跟。
夏侯無雙聽說柴氏女生了兒子,在夏侯家正式掌了家,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就在道觀直接出家做了女觀。
夏侯元一邊是嬌妻幼子,一邊是自幼就疼寵的幼妹,自然鬧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聽夏侯無雙的養娘獻計,說若是能讓她嫁給許言朝,她一定會愿意從道觀還俗的。
夏侯元一想也對。崔五郎已經沒了五六年了,可以考慮再試試跟許家接洽。
許紹以前是不同意許言朝跟夏侯無雙定親,不過自從蕭士及去了范陽做節度使,他的看法也漸漸轉變了。因此跟上門來密談的夏侯元說定了兒女的親事。
只要崔家不作梗,他們兩家結親家完全沒有問題。
本來以夏侯家的門楣。許言朝的出身本是配不上的。
但是夏侯無雙先前定過親,還成了望門寡,身價就降了一格,配許言朝就差不多了。
杜恒霜聽了這番來由,苦笑連連,搖頭道:“無雙郡主不是不明理的人。而令夫人柴氏的家世,甚至不比五姓七望的那些士族門閥差,也當是個講道理的人。——只能說她們兩人性子合不來吧。”
雖然夏侯無雙可能錯的地方要多一些,可是杜恒霜一想到自己弟弟許言朝,心就偏到夏侯無雙那邊去了。
夏侯元明知是這個道理,也不多說,只笑著道:“我把家底兒都掏出來了,秦國夫人可得幫我們向柱國公好好說道說道。”
“那是自然。”杜恒霜點頭應了,送夏侯元出去。
夏侯元住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定州去了。
蕭士及從下面的州府巡視回來之后,聽說了夏侯元的來意,也沒有推脫,道:“言朝也是我弟弟,我當然要幫他這個忙。”二話不說就帶著幾個人又去了一趟長安,專門找崔三郎說合。
后來還是蕭士及向崔三郎許諾了一個東山節度使的位置,才讓崔家點頭同意許家和夏侯家結這門親事。
如今天下八大節度使,和八大刺史相輔相成,但是權勢還沒有刺史那么大,雖然掌軍,但是糧草軍餉都在刺史手里握著,節度使目前還是受制于人的位置,沒有那么搶手,也沒有讓永徽帝很放在心上。
而永徽帝將八大節度使的調配之權給了蕭士及和安子常共管。
崔三郎的這個東山節度使得來的是全不費功夫。
崔家點頭之后,許家就在永徽六年八月的時候去定州夏侯家求娶夏侯無雙。
這邊許言朝和夏侯無雙定親過大禮,在長安城熱熱鬧鬧的時候,崔三郎已經帶著家小,悄沒聲息地離開長安城,往東山赴任去了。
許家和夏侯家議定了來年,也就是永徽七年九月,給許言朝和夏侯無雙大婚。
到那時候,許言朝已經十六歲,夏侯無雙也已經十七歲了,正是適合婚嫁的年紀。
杜恒霜也打點了一份厚禮,給許言朝送了回去。這份賀禮里面,包括這些年來,方嫵娘那份杜家家財的紅利,都給許言朝做了大婚的賀禮。
那份厚厚的禮單送到許家,著實讓許家上下艷羨不已。
許言輝看見杜恒霜的賀禮,勾起多年的心事,在書房坐了一整夜,第二天就跟自己的妻子曾氏說道,想給自己的嫡長子許勝群聘杜恒霜的大女兒安姐兒做原配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