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早點離開吧。”徐逆靜靜道,“大夢澤也好,星羅海也罷,結丹之前,不要再留在陵蒼了,否則,心境越來越差,終有一天,導致不可收拾的后果。”
徐正冷笑道:“離開?我離開了,你就成了徐正,不再有任何顧忌?”
徐逆看著他,不氣不怒:“你看,你以前從來不會為這種事生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正苦笑一聲:“也許你說得對,我已經不適合再留在陵蒼了。”陰影反過來籠罩在他的身上,不能除掉,結丹這關根本過不了。
“煉氣時,你修煉速度不如我,每每看到你勤加苦練,我就很同情你,心中洋洋自得。”徐正自嘲道,“后來我們一起筑基,我很是不快,覺得被你甩下了,勤加苦練的人變成了我。”
“……我總以為自己很勤奮,又有著絕頂的天資,不可能輸給你。每每看著你被劍君指使著做各種危險的事,心中卻暗喜,以為你被瑣事纏身,怎么也不會趕上我了,不料……”他閉上眼,臉上自嘲之色更濃,“看似必死之局,你總是能安全歸來,而每一次重傷而歸,劍術都有所進益。”
徐正長長嘆息,這些話,他藏在心中很久了,第一次如此坦然地說出口。
“六十年前,你從戰場歸來,我就再也追不上你了,眼看著你筑基圓滿,外出游歷,短短三十年,便尋到契機一舉結丹……”徐正看著自己的手,聲音低落,“我輸了,徹底地輸了。”
“所以呢?”徐逆的聲音淡淡響起,“我贏了又怎樣?將來去送死的人是我。不是你,我的修為越高,只是越方便送死。”
他抬頭看著明月,負手于后,月色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看起來特別蕭索:“你可知道,這三十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初時,我每日每夜地問自己,活著是為了什么?沒有未來。沒有希望,便是結丹了又如何?我的存在,可有任何意義?”
徐正微微一怔。看著他的背影。
徐逆轉過身,漠然地看著他:“你恨我的存在,我何嘗不恨你的存在?就因為你,我還未出生,就活生生變成了另一個人。抹掉身份,抹掉姓氏,抹掉長相……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不敢愛,不敢恨,不敢相信任何人。結丹?呵,你覺得我很容易嗎?心魔纏身。險些身死,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他輕輕搖頭,“這些痛苦。你永遠也無法理解。”
“……”徐正無言以對。
“珍惜你所擁有的吧,那是我永不可得的。”徐逆說罷,舉步離開。
“喂!”徐正叫住他。
徐逆停下,卻沒有回頭。
“那個姑娘,好像真的喜歡你。”
徐逆沒有動。
徐正道:“你也太絕情了。既然她喜歡你。何必裝得那么冷漠。”
徐逆心中一動,口中道:“我沒有裝。”
“這么說。你真不喜歡她?”徐正摸著下巴,作思索狀,“好像不對啊,你這人是不解風情,可這姑娘看起來不像是會自作多情的人……”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四處留情?”
徐正笑道:“你這是嫉妒吧?反正我們長得一樣,既然你沒興趣,那我……”
“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話是這么說,可我突然覺得,這樣類型的女子,也很不錯啊。容色氣度均是上等,若是肯打扮一下……”
“那就祝你好運了。”徐逆毫不動容地舉步,“她劍術極好,別怪我沒提醒你。”
看著徐逆的身影消失,徐正靠在試劍洞旁邊的石壁上,幽幽道:“何必呢?沒有未來,才要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拿著徐正給的令牌,靈玉隨便揪了個經過的煉氣弟子,請對方帶她下山。
看到這令牌,那煉氣弟子畢恭畢敬,不但把她帶下山,還幫她聯系執事堂,安排第二天乘坐飛舟回去。
靈玉在執事堂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順利回到平海城。
這中間,無論是徐正還是徐逆,都沒有來找她。
靈玉提心吊膽。昨晚被徐正用特殊手法傳送到試劍洞中,想著演一場戲,讓徐正相信她和徐逆之間沒有太深的關系。可是,感情之事,她所知不多,這個分寸實在難以把握,又怕說得太多,反而引起徐正的懷疑。思來想去,只能把這件事扛下來,讓徐正覺得,是她一廂情愿……可是,好像演得很失敗,也不知道徐正相信沒有。
站在平海城紫霄劍派的分院面前,她看著門口的標志一籌莫展。
也許,徐逆說的是對的,這種情況,根本沒法解決,不如交給時間。
可是,這種隱患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感覺真糟糕啊!如果不是與徐逆之間立有魂契,靈玉真想向師父求教。但是不行,她只能自己去面對。
對,只能自己去面對,無論什么事情,必須自己去面對。
靈玉閉上眼,想著昏迷的三十年,識海中日日念誦的道經,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她將這件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首先,是大衍城自己遭遇了無妄之災,引動同心契,使得徐逆被昭明劍君看出破綻。
為了掩飾這一點,徐逆只好將緣由扯向個人情愛,免得同心契暴露出來。
昭明劍君暫時放過了他,但她這個人,已經被記住了。
仔細想來,也許她不應該這么急迫。他人的想法,豈是能輕易改變的?何況,那是位元后大修士,閱歷豐富。
就目前來說,徐逆很聽話,昭明劍君沒有理由對付他,自然也不會來找她。
想一直這樣安全下去,徐逆就要一直很聽話,但這是不可能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徐逆心中燃燒著的仇恨,他早晚有一天,會付諸行動,到時候……
等等。靈玉睜開眼,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徐逆動手,只會發生在這么兩個時機。一是他有了足夠的實力,二是迫不得已,再不動手就保不住自己。
第一種情況不必多說,昭明劍君是元后劍修,想掙脫他的控制。元嬰初期不可能,中期也很難說,同階才有一定的把握。等徐逆修煉到元嬰后期。那需要多久?她師父蔚無怏,素有天才之稱,結嬰時尚且過了三百歲,就算一切順利,到元嬰后期。最少也要兩三百年。就算徐逆天賦異稟,三五百年總是要的吧?
三五百年,她的壽元已經不到百年了,如果沒能結丹,那么這就是她死后才會發生的事,與她何干?如果她結了丹……三五百年的時間。夠不夠她結嬰?
靈玉露出微笑。要么身死,要么晉階,就這么兩個選擇。只要她成功結嬰。有太白宗庇佑,昭明劍君能拿她如何?
至于第二種情況,她不知道昭明劍君弄出一個徐正替身是為了什么,但看徐逆言談舉止,似乎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性命留不到那個時候。這是不是說明,徐逆清楚。昭明劍君要他做的事會在很久以后?也許,是需要他結嬰才能夠去做的?
靈玉的心情豁然開朗。是她太過于追求安全的感覺,其實,遠遠還不到那個時候。想要擺脫這個危機,方法很簡單。活下去,在危機爆發之時,擁有足夠的力量!
徐逆雖然先她一步結丹了,但是,到元嬰后期的路很長很長,她晚上幾十年結丹又如何?結丹之后,機緣不到,多耗幾百年也很正常。
想明白之后,靈玉覺得神清氣爽。
這跟她要走的路完全沒有矛盾,只要繼續走下去就行了。
回到暫居之所,意外地發現,丁皓玄和冷青瓊坐在院子里。
“丁師弟?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丁皓玄起身見禮:“程師姐。”然后答道,“交流會結束了,昨晚就回來了。”
“哦,我們正好錯過了。”
看她要進屋,冷青瓊拉了一下袖子,丁皓玄忙道:“程師姐。”
靈玉扣著門環回頭:“何事?”
丁皓玄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問:“聽說,師姐與紫霄劍派的徐公子相識?”
靈玉淡淡道:“這件事,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丁皓玄心道,那時不知道你們關系這么密切啊!
看他面色尷尬,靈玉無意再為難他,道:“當年臨海之戰,我們曾有過同行之誼,倒算不上多深的交情。”
“原來是這樣……”丁皓玄面露失望,更失望的是冷青瓊。
靈玉目光掃過二人:“你們到底想說什么?都是同門手足,有什么不能直說?”
冷青瓊不由抬頭去看丁皓玄,丁皓玄向她使了個眼色,卻沒有說話。
猶豫半晌,冷青瓊終于還是開口了:“程……師姐,我有一門術法,需要一縷紫氣。師父說,紫霄劍派的弟子常年修煉紫氣,若能得他們相贈,會更有靈氣……”
“哦……”靈玉輕輕點頭,難怪她會接這個任務,還接受了侯天和的邀請。現在跟她說這個是什么意思?想向徐逆討紫氣?“侯道友不愿意出讓嗎?”
靈玉問得直接,冷青瓊頓時尷尬起來:“侯道友倒是愿意,但他體質與我相沖……”
“那你想怎樣?”
冷青瓊咬咬唇,終于還是說出口:“還望程師姐看在同門的面上,引薦一二。”
靈玉頓了頓,沒有回答。
冷青瓊心中七上八下。她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開這個口,這項術法,對她來說很重要,哪怕在一向不喜歡的靈玉面前低頭,她都愿意。
“程師姐,這件事對冷師妹很重要,若是不妨礙的話,還是助她一助吧。”丁皓玄說。
“你……”靈玉想了想,“有修為要求嗎?”
冷青瓊答道:“筑基以上便可。”煉氣的話,修煉的紫氣太弱了。
“只是引薦,問題不大。不過,你想向徐公子求取紫氣,只怕我沒這么大的面子。”靈玉直截了當地答道。
冷青瓊面露失望。向靈玉低頭,她要的當然不僅僅是引薦。
“不過,我還認識幾名紫霄劍派的弟子,都是筑基中期,你或許可以找他們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