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伏元青和莫沉兩人同時色變。
他們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著樓梯口。
輕巧的腳步聲響起,一下一下,不急不徐,慢慢地往上延伸,直到來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白衣,太白宗的標記,修長挺拔的身姿,潔白無瑕的面容。
來人的形貌并不是重點,她展露出來的威壓才是!
上來之后,她不言不動,就這么站著,嘴角噙笑,從容自若。可伏元青和莫沉兩人卻感覺到沉沉的威壓向自己壓了下來,重如山岳,令他們無法動彈。
豆大的汗珠從他們臉上滾落,膝蓋慢慢彎曲下來。
這就是高階修士,連一根手指都不用動彈,就能讓他們無力反抗。
“撲通!撲通!”兩人抵抗不了,終于跪了下來。
靈玉在桌旁坐下,身后的陶朱非常識相地上前,拿了個干凈的酒杯,斟了杯酒:“師父請用。”
靈玉端起酒杯,慢慢品了一口,說道:“好酒,這種品質,估計得千把靈石一壇吧?”
伏元青和莫沉兩人在威壓之下說不出話來。
陶朱立刻湊上前聞了聞,稟道:“師父,這是神寶閣的七花七草通玄釀,據說用了七種靈花,七種靈草,再加上六轉通玄丹,秘法釀制,存放百年,才能開封。一壇一千五百塊靈石。”
靈玉給了陶朱一個贊賞的眼神。
陶朱笑瞇瞇,心中得意。他才來飛廉城幾天,當然不可能把物價都打聽清楚,因為手頭有幾壇東溟帶來的果酒,想賣個好價錢,他才會跑到賣酒的神寶閣去。
“一千五百塊靈石一壇,普通結丹修士可喝不起,看來你們過得不錯。”
一千靈石對結丹修士來說不多,但是,他們賺得多也花得多。花幾萬靈石買一件珍稀材料也就罷了,花一千多靈石買一壇酒?再好的酒,也不能當丹藥用,增加的靈氣對比丹藥只是寥寥。
“程、程道友,”莫沉終于擠出一句話,“袁師兄只是不知道徐師兄是否活著……沒有別的意思……”
話說完,身上壓力一輕,莫沉長出一口氣。
還好,程靈玉是個講道理的人。
他轉頭一看,伏元青額頭布滿冷汗。喘息聲粗重。
剛才抵抗靈玉的威壓。用了全力。現在她收了威壓,一時緩不過氣來。
過了一會兒,兩人慢慢平復氣息,站起身。
“坐吧。”靈玉臉上帶笑。隨意地指了指自己對面,“我也借你們的光,嘗嘗這一千五百塊靈石一壇的酒是什么味道。”
莫沉低著頭,臉上火辣辣的。雖然他沒有答應,可不能否認,伏元青的提議他心動了。
伏元青反倒比他鎮定,從容坐了下來,笑道:“多年不見,沒想到程道友不但結嬰成功。還突破中期了……”頓了頓,他說,“現在應該喊程前輩才是。”
靈玉晃著手中酒杯:“叫什么不重要,我們也算是識于微時,不必拘于修為。”
確實是識于微時。伏元青認識靈玉的時候,她還是個煉氣八層的小修士,莫沉第一次見到靈玉,她也就是剛剛筑基。誰能想到,這位修煉竟然如此之快,短短三百年,已經成了元嬰中期修士。
當年她說要為徐逆報仇,與劍君立下兩百年之約,果然不是信口胡言。
兩人心中轉的都是這個念頭,有些不是滋味。
長期以來,他們掌握徐逆這個暗中培植的勢力,無人監管,漸漸習慣將之視為己有。
這個勢力一直由他們決策,表面上也歸他們所有,如果徐逆不出現,實質上就是他們的,不是嗎?
可是,靈玉的出現,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主人。
莫沉倒沒什么,他本來就是中途加入,自身也沒有多大的野心,看到靈玉突破中期,除了淡淡的失望,心中反而欣喜多些。她這么快就中期了,說不定真的有希望打敗劍君。
可伏元青,他是真正的失望。這個勢力,由徐逆在星羅海時埋下暗線,未成氣候時一直供養,可將它發展起來的,是伏元青。
他加入多寶樓,一步步做到主事的位置,再在雙成的幫助下,脫離無雙城,成立新的勢力,一點點壯大,直到今天。
這是他的心血,他的驕傲。徐逆在時,他沒那么大的野心,等到徐逆消失,心底的野心就像火星一般,吹一口氣,燃成了燎原大火。
徐逆倒罷了,這個勢力是他打下根基的,沒有他,就沒有雙成的幫助,不可能達到今天的規模。而且,徐逆夠強,伏元青覺得,他夠資格讓自己臣服。可如果換成靈玉……
這個勢力本與她不相干,憑什么要交到她的手上?
聽說靈玉結嬰的時候,伏元青有些失望,她修為高過自己,想擺脫她就不容易了。后來,她失蹤的消息傳到星羅海,伏元青暗暗心喜,幾十年都沒有消息,應該出了意外吧?若是這樣最好,他也不想與靈玉翻臉。
沒想到,她還是安全回來了,而且突破了中期。
對著已經元嬰中期的靈玉,伏元青心里堵了一口氣,不甘,卻又無力反抗。
他很清楚,徐逆消失前將信物交給了靈玉,也就是把這個勢力交到了她的手上。還有雙成,那位無雙城女使與她關系良好,如果她要接手勢力,雙成不會反對,說不定還會幫忙。
他沒有任何勝算。
伏元青吐出一口氣,舉起酒杯:“程道友,恭喜你突破中期。”
看著伏元青的神色從不甘到服氣,靈玉笑了,她也舉起酒杯,與他輕碰了一下:“同喜。”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連話都不用說,他就識相地認輸了。
飲罷酒,伏元青略帶困惑:“程道友,我哪有什么喜?”
靈玉伸指一彈,酒壇里的酒凝成一道水柱,注入酒杯。她漫不經心地說:“我見過你的主上了,他安然無恙,豈不同喜?”
“真的?”莫沉失聲喊道。他的臉上有著明顯的驚喜,滿懷希望地看著靈玉。
而伏元青,驚喜是有,但更多的是懷疑。他謹慎地問:“程道友說的是真的?可有憑證?”
靈玉看著他,眼神玩味:“你不是奉他為主嗎?你們之間應該有魂契吧?”
伏元青卻道:“不瞞程道友,當年蓮臺之事發生后,我便感覺不到徐師弟的存在了,魂契亦是似有若無。”
“哦?”靈玉若有所思,徐逆“死”后,她的同心契亦發作減弱,有一段時間也是似有若無,很難感應,后來才慢慢變強。再聯系到生死樹中徐逆那非同常人的冰冷,她明白了。
昭明劍君在徐逆體內種有禁制,徐逆拋棄肉身,除了受到溟淵之氣的侵蝕,說不定還有這方面的考慮。禁制除了肉身之外,元神亦會受到限制,他必定用了秘法,將禁制完全抹掉了。若非如此,昭明劍君不會這么干脆地相信,他真的死了。
她和伏元青的魂契,應該也受到了影響,同心契影響較小,也許是他刻意護住的。
靈玉沒有多說什么,她攤開手,手心躺著一枚烏溜溜的劍丸。
她伸手一拉,劍丸變成了一柄紫氣盎然的劍。
莫沉神情變幻,喃喃道:“是徐師兄的劍氣,這劍肯定是他親手鑄的!”
徐逆的劍氣,與紫霄劍氣并不完全相同,帶著明顯的個人特征。他們出身紫霄劍派,會鑄劍也會品劍,這柄劍上的劍氣凌厲逼人,灌注劍氣之人必是元嬰修士。這也就是說,徐逆不但活著,而且結成元嬰了!
莫沉長出一口氣,一百多年無法安定的心,終于落回了原處。
這么多年來,他和伏元青都不能肯定徐逆是不是還活著。當年他離開紫霄劍派,曾經去太白宗拜訪過靈玉,便是奉命前去試探。連昭明劍君都不相信徐逆死得那么干脆,就算禁制沒了,也要探試一下靈玉。
靈玉的表現,讓莫沉心里更沒底。他將靈玉的原話回稟昭明劍君,自己來了星羅海。盡管各方面來說,徐逆是真的死了,但他心里還是留了一線希望沒有滅絕。
直到現在,他看到了這柄劍,對于徐逆還活著的消息,沒有任何懷疑了。
他就知道,徐師兄不會那么容易死的!
伏元青的表情復雜得多,他先是驚,再是疑,直到確定這柄劍確實出自徐逆之手,而且,并非他失蹤之前所鑄,才慢慢相信了。
徐逆還活著,那他那些小心思就用不著了。不必絞盡腦汁應付靈玉,也不必小心翼翼拉攏雙成。
“伏道友,”靈玉的聲音響起,“你的主上生死未知,你就對他的東西動了心思,如此行為,算不算叛主?”
伏元青抬起頭,冷汗滾了下來。
靈玉說這話時,神態悠閑,語速平緩,但他沒有忘記,她現在已經是元嬰修士了,元嬰一怒,足以讓他這樣的結丹修士萬劫不復。
“程道友……”他快速地思考,自己該如何辯駁。
靈玉望著他,笑容不改:“我不是你的主上,若要懲戒,名不順言不正,可若就此不提,縱枉可不是好事。不如你自己說說,該怎么辦才好?”
伏元青半晌不語,思前想后,猶豫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