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換奉票,關乎奉天百姓的福祉,是件天大的事情,張廷蘭早就制定了規范,一千元以下的散戶在窗口兌換,一千元以上的大戶則要到專門的經理室兌換。不過不管在哪里兌換,都要講究規矩,老實排隊,誰都不能例外。
前來兌換的老百姓雖然人人心急,恨不得馬上就能兌換成現銀,但是也要承認老老實實的排隊是最公平的方式,這些日本浪人絲毫沒有把規矩放在眼中,頓時激起了大家的公憤。
“你們聽著,這里沒有中國人和日本人之分,只有客戶,兌換一千元以上去經理室,一千以下,老實排隊,如果再敢胡來,那就不客氣了!”
張廷蘭說完之后,手下的士兵已經將幾個浪人死死圍住了,槍口直接對準了他們,毫不客氣。要是別的軍隊,或許還會怕日本人,但是張廷蘭手下這些人,早就和西村大佐對抗過了,經過了考驗,精神狀態自然大不相同,根本不怕這些浪人。
這幾個浪人平時咋咋呼呼,目空一切,但是一看人家玩真的了,他們也有些害怕了,但是還不甘心去排隊,因此就僵持住了。
“眾位日本朋友,不用著急,小人愿意幫你們去兌換!”
說話之間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嬉笑著走了過來,手里還提著一個大皮包,這家伙一過來,就沖著幾個日本浪人點頭哈腰,一副十足的奴才相。張廷蘭并不認識這個家伙,可是劉書成等人對他卻十分熟悉。
這個家伙就是興業銀行的總經理劉鳴歧,別看他的旗號上也有興業兩個字,但是和張廷蘭的興業公司沒有任何關系,只能算是巧合。劉鳴歧也是奉天商界的聞人,幾年前獲得了日本人的支持,建立起了興業銀行。
歷次奉票風波之中,除了有日本人主導之外,劉鳴歧也是亦步亦趨,跟在日本人后面撿點殘羹冷炙。今天這個家伙又冒了出來,看來又要充當日本人的急先鋒,幫著一同擠兌官銀號,什么時候,劉鳴歧這種吃洋飯的人都不受待見,尤其是在這種時候竄出來,更讓人鄙夷。
劉鳴歧和幾個浪人點頭哈腰,轉過頭,卻是一臉倨傲的看著張廷蘭等人,臉上滿是嘲弄之色。
“官銀號早都許諾要給大家兌換,結果客人來了,你們卻拿著槍,給攔到了外面,這不就是心虛么!你們要是資金充足,還用得著這種小人手段么,真是有失體面!”
“體面?劉經理真會倒打一耙啊,明明是你的幾個主子沒有規矩,連排隊都不懂,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我們有失體面。”劉書成語帶嘲諷的說道:“諸位,大家伙看見沒有,要養狗,還是養劉經理這樣的,為了護主,都能顛倒黑白!”
劉書成平時很溫和的一個人,可是對劉鳴歧卻如此不客氣,也是有原因的,這些年劉鳴歧整個就是日本人的奴仆,幫著日本人擠兌中國的票號錢莊,低價收購商品店面,是日本人在金融領域的最忠誠打手。
可以說劉鳴歧賺的每一分錢,都帶著奉天商人的血淚,劉書成不少老朋友,都是被劉鳴歧害的家破人亡,現在他又跳出來,擠兌奉票,罵他根本不解氣,恨不得能殺了他。
老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本帳,對于劉鳴歧這種為虎作倀的混蛋,大家伙都瞧不起,因此紛紛大聲嘲笑。劉鳴歧平時也是人模狗樣,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家給罵了,頓時也是怒氣填胸。
“你們竟敢出口傷人,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然后他又氣急敗壞的對前來兌換的老百姓喊道:“你們這幫泥腿子,還沒看明白呢,官銀號沒有銀子了,兌換不出錢來,才這么對待劉某人的……”
他還要說下去,就覺得腦門一涼,一把手槍已經對準了他,頓時劉鳴歧兩條腿就軟了,差點沒倒在地上,磕磕巴巴的說道:“你們想干什么?”
“想兌換,就老老實實的,想要鬧事,小心你的腦袋!”
面對槍口的威脅,劉鳴歧終于老實下來,不過這家伙還不甘心,大聲說道:“我這次帶了五十萬奉票,如果官銀號沒有能力接下來就說一聲,我不會為難你們的。另外老少爺們也給我做個證明,要是劉某人出了點什么意外,都是他們下的黑手!”
劉鳴歧這么喊叫,也是逼著官銀號給他兌換,張廷蘭心里有底,才不會在乎他的小手段,直接將劉鳴歧帶進了經理室,雙方坐了下來。
劉鳴歧直接將皮包打開,里面碼得整整齊齊,一共五十萬奉票,劉鳴歧陰笑著說道:“按理說不該一次兌換這么多的,不過兄弟手頭太緊,而且聽說官銀號實力雄厚,根本不在乎這點錢,還請您快著點,給我兌了,等著急用。”
“的確不多,才五十萬而已。”張廷蘭隨手招呼了兩個工作人員,將錢清點了一下,既要看清楚數目,又要看看有沒有假幣。
劉鳴歧這筆錢是原來就存在興業銀行的,并不是最近收購的,因此檢查了一遍,并沒有問題。
張廷蘭面無表情的說道:“劉經理,你想兌換成什么呢?”
“什么都行,只要足值就行!”劉鳴歧嬉笑著說道:“劉某人,除了不信奉票之外,其他東西都相信。”
“英鎊,盧布,大洋,還有俄國銀行債券,選一個吧。當然我建議還是兌換成大洋,這玩意踏實!”
按照規定,奉票兌換成大洋或是銀子,要打九折,如果兌換成其他貨幣,或是等價債券,則是足值兌換,劉鳴歧一聽張廷蘭建議他兌換大洋,只當是想要少給他五萬元,劉鳴歧哪里愿意啊。
他當即說道:“劉某人可不是那些泥腿子,大洋沉甸甸的,一點都不方便。其實最好的還是日本金票,人家東洋人先進強大啊,票子也值錢。誰叫你們不好好和東洋人相處呢,現在得不到日本人的支持吧!”
“少說廢話,想兌換什么快點說,我沒工夫陪著你!”
劉鳴歧一看張廷蘭瞪眼了,他也老實下來,還是正事要緊,他想了一會,然后說道:“我想先看看俄國的債券!”
一聽到他這個選擇,張廷蘭的心中頓時樂開了花,其實他最擔心的就是劉鳴歧想要兌換大洋,張廷蘭手上的大洋都是實業團提供的,加起來也不過一百萬左右,要是一下子被劉鳴歧兌換走了一半,接下來兌換還真有點麻煩。
選擇銀行券是最好不過了,這玩意要多少有多少,而且還坑死人不償命。其實劉鳴歧也有自己的打算,他頭些天就聽說日本人三木購入了八百萬日元的俄國債券,劉鳴歧這個家伙當然不清楚背后的故事,但是這家伙就認準一點,既然日本人都接受了,就證明這玩意一定值錢。
而且銀行債券的利息還比較高,保存起來也方便,因此他毫不猶豫的就選了銀行債券。張廷蘭一揮手,讓手下人將債券的樣品拿了過來。
劉鳴歧仔細檢查一下,一看正是日本人購買的斯拉夫銀行債券,他當時就認準了,不過這家伙也十分狡猾的說道:“債券雖好,但是終究有點風險,我看不能按照原價抵償,打九折如何?”
“做夢?這種債券收益率不在百分之十以下,打九折給你,我們豈不是賠了!”
“那就九五折吧,畢竟還要兩年才能到期!”劉鳴歧又試探的問了一句,其實在他心里,就算是不打折,也是可以接受的,哪知道張廷蘭竟然點頭了,劉鳴歧頓時喜出望外。
五十萬奉票很快就換成了五十二萬多的銀行債券,一下子就多了兩萬多,劉鳴歧簡直要樂瘋了,急匆匆的就離開了官銀號。
“張少,九五折未免便宜了這個家伙吧!”劉書成還不知道債券的問題,因此看到劉鳴歧占便宜,他有些不甘心。
“老劉,不用著急,你是了解我的,我最恨的就是這幫數典忘祖的混蛋,只要奉票風波過去,咱們站穩腳跟,我立刻就收拾他,就連他的主子也要跟著倒霉!”
順利打發走了劉鳴歧,對于奉天的老百姓震動還是不小,新的官銀號的確實力強大,一下子兌換出五十萬,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外面排隊的老百姓都不免產生了想法,還有沒有必要累死累活的排隊,兌換奉票了,說不定幣值穩定下來,還能恢復原來的價值呢,何必打九折呢,因此就有一些人陸續散去了,不過隊伍依舊漫長。
就在此時,又來了兩個日本人,他們可不同于那些浪人,這兩個人西裝革履,完全是西洋打扮,一個要求兌換三十萬元,一個是四十萬元,張廷蘭頓時就猜到了他們多半就是正金銀行派出來的。
這兩個家伙更是囂張十足,眼睛都長到了頭頂上。不過張廷蘭更不客氣,按照程序,檢查了一下他們帶來的奉票,結果很快手下人很快就發現了這批奉票之中混有大量的假幣。
這就是張廷蘭放出去的那些,日本人沒有覺察,現在就拿著假幣前來擠兌了。
這兩個日本人還不知道自己拿的其實是不能兌換的假幣,他們把嘴撇著,大聲叫嚷:“你們工作太慢了,大日本的銀行從來不會出現這種問題。你們不要想耍花招,老老實實把鈔票兌換了。其實沒有錢也是可以商量的,帝國的銀行都很客氣,只要把官銀號抵押給大日本,你們什么麻煩都沒有了!”這兩個家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笑聲就像夜貓子一樣。“不勞費心,你們兩個騙子,還是乖乖束手被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