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一過,縱有千般不舍萬般難別,李璟等十名已經登記在冊的新團結兵也還是在那名軍官的催促下上路了。
韓氏與桂娘她們一直送出村外數里地,依依難別。李璟心中雖然也是幾般不舍,可最后還是狠著心不再回頭。他心里不知道加入土團有沒有前途,但時間不等人,他已經無法繼續坐等下去了。更何況,王良那個狗東西這次被抽中了丁,李璟加入土團,卻正好可以有機會除掉他。
王李村十個新丁,除了王良、小石頭和李璟三人外,另外還有七人。與李璟他們都差多,其它七個人也都是還沒真正成丁的中男,都是十八九歲二十上下的大后生。在家,他們還沒有真正掌家,這次被抽到丁,他們的父親做為全家的頂梁柱當然是不可能去應征的,便把家里的兒子派來了。
除了小石頭外以及村頭李木匠家的兒子秋生有點興奮外,其它幾個都如王良一般的一臉沮喪。特別是王良,本來都已經訂好了后半個月就要娶親了。卻沒成想,這一道征丁令下來,連一個晚上的時間也不給,他連個立馬成親的機會都沒。都說這一次進土團,去的容易回來就難,也不知道這婚事得托到什么時候了。
目光不經意間看到李璟,王良重重的哼了一聲,可卻又保持著和李璟的距離,遠遠的隔開李璟,吊在了后面。其它幾個后生望著李璟目光中有點不解外,還帶著濃濃的羨慕。
雖然不明白這秀才郎明明沒有抽中,卻為何要給老村長家代替應丁。可來時他們也都聽說了,老村長把一百畝地租給李家,卻不收佃租。而且還開倉借了李家十石糧食,有這么多的糧食李家吃到明年夏收都不用擔心糧食的問題了。
不過除了這些,他們更羨慕的還是王家送給李璟的那匹馬,還有那匹才三歲口的棗紅馬身上帶著的那個大包袱,聽說里面就是王老村長家珍藏的那副祖傳盔甲,現在就給了這秀才郎。
除了那馬和還沒見過的鎧甲,李璟腰間還挎了一把橫刀,背著一把角弓。與其它后生身著短褐,兩手空空比起來,他們好像是個要飯的花子,李璟倒像是將軍。
十個后生里面,除了李璟早年去過登州治所蓬萊參加過州上的考試外,就只有王良先前在赤山鎮里給張庫官當傔從時去過方登縣里,其它的如小石頭和秋生他們,最遠也就去過鎮上。離開了生活十幾年的王李村,都不由的開始迷茫起來。小石頭一早就成了李璟的尾巴,牢牢的跟著了李璟,一口一個秀才哥的。隊伍里除了李璟的那匹馬,還有五頭驢,兩丁一驢,這驢不是用來騎的,卻是用來馱各種隨軍物資的。大家出來時除了隨身的幾件衣服,都沒有帶什么。村里湊了兩百多匹帛,便算是不用各家湊齊那些帳篷武器鎧甲等物,等到了軍營統一再發。
現在這五頭驢就馱著那些帛,以及村里孝敬給那個文吏和那個軍官的一些米酒干果等土產。
除了小石頭跟著李璟,小木匠李秋生還有兩個姓李的后生也都圍在李璟旁邊。剩下的則都是姓王的,他們并沒有跟著李璟,而是都和王良湊在一起,算是一個小團伙。一來王良與他們都是王姓,二來李璟是個書生,而那王良卻畢竟有過在鎮上當過差的經歷,那幾個王家后生們便都把他當了頭。
十個新丁明顯的分成兩伙,不過那個山羊胡子的文吏與那個挎刀的軍官卻是視而不見。文吏騎了匹大青花騾子,那軍官則騎了匹黑色的戰馬,兩人騎在隊伍前面,卻也并不交談,一路上沉默著。
李璟一路上早就在暗中觀察著這兩人,通過王老村長先前的交待,他只知道這文吏是方登縣的佐吏,姓張。佐吏不是官,而是吏,屬于連流外都算不上的雜任。不過在縣衙中卻也很重要,位在主薄、縣尉這些有品官之下,在有品級的官員之下,僅次于李璟父親曾經擔任過的縣錄事職位,屬于有實權的吏目。
另一個一直不怎么說話的軍官,王老村長也只知道他姓王,據說好像是很有來頭。好像是青州一位將軍的族侄,現在登州府聽差,具體什么官職卻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張佐吏對那軍官很是客氣。
由于一路上大家戀戀不舍離家,一步三回頭,從午時走到傍晚,也才不過走了十多里路。看著離赤山鎮還有近十來里路,那個一直仿佛在馬上打瞌睡的軍官卻突然下令停下來。
“就在這里歇休片刻,抓緊時間飲馬喂食。”
張佐吏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太陽已經垂西,走到軍官身邊輕聲道:“陪戎,馬上就要天黑了,現在歇休一會就趕不及進鎮上了。前面只有十里了,讓大家再加把勁,等進了赤山鎮再歇休吧。”
王校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跳下馬來。王良立即一臉賤笑的小跑上前,點頭哈腰的把自己的水囊遞了上去。接著雙打開一個布巾,取出兩個顏色金黃且香噴噴的胡麻餅,獻寶一樣的獻給王校尉與張佐吏。
李璟一眼就認出了那胡麻餅是母親韓氏與大嫂她們趕做出來的,韓氏特意從王家借了些羊肉和麥粉,每個胡麻餅都堪稱豪華型。用羊肉一斤,一層一層鋪在和好的麥粉當中,在餅的隔層中夾放椒和豆豉,然后用酥油澆灌整個餅,然后放入火爐中烤,烤到五成熟的時候就取出來。
麥香、羊肉香、酥油香、椒香和豆豉香,香味噴薄而出,韓氏一共做了十個,每個都有差不多三斤重。十個餅給了李璟三個,還給了小石頭三個,反倒是王良那個狗東西卻獨得了四個。這讓李璟一度十分不爽,不過最后還是暫時忍了,既然一起參加團結兵,還怕沒機會除掉這狗東西。
這豪華型胡麻餅李璟記憶中也只吃過一回,還是父親李綱升為縣錄事時,全家才奢侈了一回。這珍貴的餅他放在包袱中,根本舍不得拿出來吃。那王良卻倒也舍得,居然拿出來獻媚,討好兩個上官。
韓氏做的胡麻餅確實色味俱全,王校尉與張佐吏都被這餅給誘住了,兩人一人抓起一個,張口就咬。
王校尉一邊猛咬胡麻餅,一邊含糊不清的對張佐吏道:“我知道你擔心怕天黑前趕不回赤山鎮。放心,就算真趕不回又怎么了,咱們又不是客商馬隊,還怕山賊打劫不成?”
“事先說好的今晚要到赤山鎮歇休的,清寧鄉其它各村征召的團結兵也要到赤山鎮上集合的。山賊我倒是不怕,怕的還是沒按時匯合,上面怪罪下來啊。”
“上面怪罪,誰是上面?你還真拿雞毛當令箭了。”王校尉咬著噴香的胡麻餅,大塊朵頤。
張佐吏道:“陪戎乃是上差,自然是不用在意這些,只是小的不過是小小的佐吏,卻是承擔不起這些責任的啊。”
一席話,說的王校尉也是點頭,手里拿著餅點頭道:“罷,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事關老哥前途,兄弟我也不好自作主張。看看馬驢喂飲好沒,好了就馬上繼續趕路,天黑前要趕到赤山鎮過夜。”
李璟雖然以前讀書,但后來也跟著哥哥習武,又幫著在家耕種幾年,這副身體結實無比。走了半天的路并沒有半點疲憊,甚至他連那馬都沒舍的騎一下,心里不過是有點離別的情緒罷了。剛過了點水,吃了塊炊餅,又精神頭十足了。聽到催趕路,便起身去解馬,一邊招呼著小石頭去牽驢。
只是他一抬頭,卻驀然發現前面的那片林子里突然幾道明光閃爍了幾下。光芒一閃而逝,李璟心里卻突然翻起驚天大浪。小石頭和李秋生還茫然不知的站在那里,李璟猛然一躍,一把將兩人揪住按倒在地,嘴里沉聲輕喝道:“趴下,不要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