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還未請教郎君高姓大名?”李璟抱拳問道,對這男子的身份,他有些好奇。
“免貴姓封,封亮,表字明光。”青衫男子也抱拳一揖道,完了卻又似隨意的道:“就是渤海封氏,季玉兄應當聽說過吧,登州長史那是家叔。”
李璟此時哪還看不出封亮后面添的那句話純是故意顯擺,當下微笑道:“清河崔氏、渤海封氏、昌黎韓氏,這可是咱們淄青平盧諸州最大的三個世族了,門生遍朝野,累世數宰相,乃是天下望族。李璟豈有不知,早有耳聞,早有耳聞。原來封兄竟是渤海封氏,小弟剛才多有失禮,還請見諒。”
“哎,不必客套。老弟別以為哥哥是故意顯擺身世,其實一般人我還不愿意告訴他們呢。如今老弟入了崔使君門下,崔封兩族乃是世交,以后,咱們哥倆可就是一家人了,可得多走動親近啊。”封亮無比客套的道。
幾句話下來,封亮的本質已經暴露無遺,李璟也算差不多看清了這人。這種人便就是傳說中的紈绔子弟了,定是見崔蕓卿收他為門生,便跑來交結他。當然,封亮肯定不是真的要真正結交他,他真正的意圖,不過是為了與崔蕓卿靠近罷了。
心里突然對封亮一陣鄙夷,半句話也不想對他多說。可既然知道了封亮是州長史的侄子,李璟卻是不能把他得罪怠慢了,只得有一句沒一句的陪封亮說著話,一邊順著街道游行。
這幾天一路上,李璟已經聽王重和張宏兩人介紹過一些州縣里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對州縣的一些主要官員的介紹,這封亮的叔叔李璟自然是有印象的。
封亮的叔叔封彥卿,渤海封氏嫡系子弟,早年通過科舉進士入仕。眼下剛剛年過四十,卻已經在登州為長史五年。
大唐的長史有很多,但總的也就有四大類。分別是王府長史、衛府長史、行軍長史以及諸州長史。各職位的長史都屬于十分重要的位置,州長史最初也是如此,屬于州三上佐之一,權柄很重。
不過到了晚唐,不但是長史,就是其它兩個州上佐官也漸無實權。特別是別駕早就成了朝廷專門用來安置那些偏遠及貶鏑的宗室成員擔任的專職。而司馬,也一樣成了朝廷專門用來安放貶鏑京官的職位。唐順宗時主持革新的十幾名大臣,在順宗當皇帝才不到200天后被太監逼迫禪位之后,通通被貶,其中最最有名的八人被貶出朝廷,全部貶為州司馬之職,史稱二王八司馬。
三上佐官,別駕專為安排宗室,司馬專門安排貶鏑官員,長史稍好,但也漸無實權。
不過有個比較特殊的地方就是,如果刺史由親王遙領或者刺史病重、缺位之時,州事便由上佐暫代。而由于別駕與司馬的特殊性,便往往由長史暫代州事。先前上任刺史病重后,登州便一直由封長史代理主事。原本以為朝廷會安排他接任刺史位,卻沒想到最后朝廷卻又調崔蕓卿接任刺史。
也正因此,張宏等人在當初和李璟介紹州中之事時,便著重說明,坊間早有人傳言說崔刺史和封長史面和心不和,據說封長史曾經想把自己的侄子介紹到崔刺史門下為學生,可說了幾次,崔刺史卻拒絕了,這結果讓封長史十分生氣。據說封長史從此倚仗著自己在登州的五年經營,一直暗中和新來的崔使君角力,意圖把他擠走,或者說架空他。
剛才他一聽說封亮自我介紹,心里就已經起了防備之心。封長史和崔刺史不和是明擺著的事情,封亮卻這么熱情的跑來和自己這個崔刺史的新收門生套近乎,這事情怎么看都怎么不簡單。
文登團結兵沿著南北干道長街游了一遍之后,又沿著東西干道大街游了一遍。便已經到了黃昏時分,登州刺史兼任團練使崔蕓卿便下令讓文登團結兵入城南軍營中賜宴。
不過他卻沒李璟等人也跟隨著大隊人馬行動,而是特意把李璟等十一人,以及團結營那些大小軍官們聚起來,安排在了城東最好的酒樓望仙樓擺宴。
望仙樓十分豪華,居然是一座五層的樓閣,坐在十幾丈高的樓閣之上,便能將整個蓬萊城盡收眼底,甚至連北面蔚藍的海天也能擁之入懷。
整個望仙樓此時都被包下,最底層的大廳為隊正級的小軍官們用餐之地。然后每上一層,也都是更高一級的軍官使用。到了最頂層,則便只有崔刺史、以及封長史,還有當今皇上的八皇叔、登州別駕、昭王李汭,以及州司馬于琄,另外還有登州六曹官員,從七品上的錄事參軍事,從九品下的錄事,此外還有司功、司倉、司戶、司兵、司法、司士六參軍事,都是從七品下的品級,又有市令、丞、文學、醫學博土等低級官員。另外便就是支州兵的軍官,龍山營與東牟守捉的鎮遏使、守捉使等,浩浩蕩蕩的近百人同聚頂樓之上,推杯換盞。
這些人里面,崔刺史自然是最高的長官,他以師長的身份帶著李璟一一拜見各個官員。這一大群的官員之中,李璟印象深刻的便是登州的三個上佐。
別駕李汭是宣宗第八子,也是當今皇帝的八皇叔。先前曾經短暫遙領過成德軍節度使,去年懿宗病重,一直呆在京中的李汭卻被調出京城任登州別駕。李璟拜見他時,仔細打量過這位八皇叔,才三十出頭的年紀,卻保養的很好,身體健壯,并沒有半分晚唐以來,皇室沉迷煉丹修道過度服用丹鉛后的那種慢性中毒萎靡之狀。而且他雖話不多,可李璟卻能看出他目光中的銳利。這是一個蟄伏,但卻又并不甘于平庸的王者。
李汭將自己的一塊玉佩解下當作禮物送給了李璟,這使得李璟對他更高看了一眼。高居王位,但卻還能如此對待他一個小卒,這人確實不簡單。
封彥卿與李汭又有很大不同,李汭給李璟的感覺就仿佛是一汪深潭,碧油油卻總看不到底,不知其深淺,卻又十分平靜溫和。而封彥卿給他的感覺卻是一股撲面而來的稅利感覺,充滿著攻擊性。特別是他的那雙目光,望在李璟臉上,仿佛就要刺入他的腦中搜尋他的思想一樣。
封彥卿也給了李璟一份見面禮,卻是兩個各五十兩的銀鋌。這兩錠銀鋌形狀仿佛豬的腎臟,民間有百姓稱此為豬腰子銀。唐朝金銀不做流通之用,銀鋌基本上都是用作進貢或者賞賜之物。此時金銀兌換比率為一比五,一兩黃金值10匹絹,10匹絹值8000錢,折算下來,一兩銀可兌錢一千六百文,或兩匹絹。
封彥卿一下子賞給李璟兩個銀鋌,共一百兩,就相當于200匹絹或者16萬錢。這是重禮,都可以稱的上是拿錢砸人了。事實上,一百兩銀子,也足有近七公斤重了,拿去砸人綽綽有余了。
和他的銀子一樣,封彥卿說話時有點高高在上,仿佛兩個豬腰子銀下去,李璟便會從此聽命于他一樣。對他,李璟表面上微笑著應承,心里卻已經和他劃下了界限。不說封彥卿本來就和崔蕓卿不和,就算沒那層關系在,李璟也絕對不愿意給這樣一個打心底里瞧不起他的人賣命的。
本來李璟是不肯收那兩個豬腰銀的,不過崔蕓卿卻笑著讓他收下,他最后便也就收下了。16萬錢,都可以在家買上十六畝好地了,既然能收干嘛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