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李茂勛召集盧龍軍各部將領議事。
諸將到齊,李茂勛直接將李璟的那封親筆信拿出,交給諸將傳閱。李茂勛今天整個人十分的憔悴,沒有半分往日里的那股子雄傲氣勢。
等諸將都傳閱過后,李茂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先前沙陀人李克用襲擊寧武軍,幸被我兒可舉所擊敗。可如此沙陀的飛虎子剛退,這登州的天狼又率三萬大軍登陸我幽州,如入無人之境,根本不將我盧龍諸將放在眼中。會昌城,已經在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兩次被鎮東軍占領。鎮東軍來我們幽州,就好比他們家的后院菜園子一般。看中什么,就摘點什么,摘完了,打包帶走。上次,幽州軍破我六城,奪我十萬人口,掠去錢糧財物近千萬。”
“此次再來,李璟的胃口已經越發的大了。他提出要兩百萬貫錢,十萬石糧草,以及四座城池。”李茂勛說完,神情萎頓的站起來,“我李茂勛先前起兵,乃是因張公素殘暴,當初約李璟出兵,也是為我幽州將士百姓考慮。可卻沒有想到,卻是引狼入室。此乃我李茂勛之責,眼下局勢,我深感愧疚,無臉再擔任幽州之首,今日,特召集諸將前來,只要由諸將推舉出一位德高望眾的大將,我便當場將此大帥之位讓賢。希望,因我退位讓賢,能讓李璟不再以前事相挾,還我幽州一片安寧。”
說著,李茂勛居然還擠出了兩滴眼淚,一副英雄無奈樣子。
眼下李璟咄咄逼入,兵入幽州,可以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李茂勛沒有給李璟那筆錢所致,責任都在于他。但他實在是拿不出錢來,李璟現在提出的三個要求,他更是坐不到。想來想去,最后還是兒子李茂舉提議,不如來個以退為進。
這個時候,最大的威脅其實不是李璟,而是幽州內部的諸將頭們。如果這些人以李璟入幽州的事為借口,突起發難,要趕他下臺,那個時候,內憂外患,他根本沒有辦法應對。現在,主動的退兵一步,把這個帥位假意讓出。
這個時候,讓那些將頭們推選出一位新大帥出來,這些人,各懷鬼心,這個時候,怎么可能有人能得眾望而出。而且,如果李茂勛退位了,李璟的壓力就將壓到新大帥的頭上,誰愿意來承擔這個壓力?
如果給眾人時間,肯定是能妥協出一個結果來的。但如果李茂勛突然要退位,一時間怎么可能達到什么妥協。最后的結果,必然是不了了之的。如此一來,那些將頭就不能再對著他發難了。內憂除去,便只剩下外患了。
事情就如李可舉所預測的那樣,眾人你看我瞧的,議論了半天,誰也無法壓服其它人成為新的大帥。結果,李茂勛依然穩坐帥位。
“既然諸位依然讓我擔任諸將之首,那么我們就戮力同心,共同應對李璟。李璟的鎮東軍兵精將強,甲械精良。三萬兵馬,卻能敵十萬之兵。想先前,李璟八千兵馬出兵青州,就將王敬武打的大敗。王敬武原本已經奪下青州,可最后還是被李璟打出青州,甚至在淄水河畔,鎮東軍八千對一萬,結果鎮東軍以輕微損失斬殺王敬武三千,俘虜三千。李璟此人如狼似虎,我只怕我幽州軍打不過李璟。”
諸將都沒有說話,等著李茂勛后面的話。
李茂勛看著諸將沒有反應,不由的有些著急。
“我已經想好了,不如咱們此次就破一次財消災。大家一起湊一湊,兩百萬貫錢和十萬石糧草應當能湊出來的。我李茂勛資財不多,但愿意變賣家財,能得十萬貫錢,愿意全部拿出來。諸位,大家一起湊一湊,都報個數,看能湊多少。能湊多少是多少,我先帶著這些錢去會昌見李璟,向他請罪。”
“大帥何必滅自家威風,漲他人聲氣?”李茂勛的這番話終于讓座有有將領坐不住了。兵馬使李全忠一下子站了起來,“李璟不過是一區區黃毛小子,滅了幾個海賊,和青州的王敬武打了一仗就自以為有多了不起。我看,其實也不過如此。想那青州牙兵當初確實厲害,當初平盧軍也是我們盧龍節度使之下兵馬。但那是早年在遼西和當初割據淄青的時候。這些年來,淄青多年沒打仗,早就成了一群慫貨,他們怎么能和我們盧龍軍相提并舉?”
李全忠乃是范陽人,早年曾在棣州為司馬。后來回到幽州,跟隨李茂勛之子李可舉,也算是李茂勛之嫡系,現任幽州牙將。
幽州處于大唐東北面,一向與胡人接境,特別是這些年來,一直單獨面對著契丹和奚人的南侵。常年打仗,軍中多勇武之兵。對于李璟這番的咄咄逼人,都不由感到同仇敵愾。特別是李茂勛表現的那副無奈的樣子,更讓他們覺得不爽。李茂勛如果向李璟請罪服軟,丟的不止是李茂勛一個人的臉,而是所有盧龍軍將士的臉。做為一個老牌強藩,他們也是有自己的傲氣的,如何能接愛李璟這樣的一個才二十一歲的子子騎到他們的頭上胡作非為。
媯州大將高順勵也是拍案而起:“我盧龍軍兵馬九萬,豈懼區區李璟。他不過三萬人而已,而且這三萬人也不會全是戰兵,后勤輜重兵至少三成以上,算來能有兩萬戰兵已經不得了了。更何況,此戰乃是李璟在我幽州地盤,我們占據主場優勢。咱們打他娘的,不把他李璟打痛了,他就不知道咱們的盧龍軍的厲害。”
話未落,高順勵身后站立的一員白袍青年出列,高聲請戰道:“某愿為前鋒,只須三千輕騎!”
那白袍青年說完,又有兩員年青小將出列,站在他旁邊同時請戰:“我等也愿一同前往!”
座中擅州威武軍軍使范興隆皺了皺眉頭,不滿的喝道:“軍議之時,豈容幾個小輩在此胡言亂語,還不給打將出去。”
那白袍小將冷眼斜視了范興隆一眼,傲然道:“戰場之上,刀槍無眼,可不講排資論輩。若是范軍使有氣,盡可向李璟撒去。若不然,何不領了本部兵馬做了先鋒?”
范興隆半百年紀,盧龍老將,此時也不由氣得臉色脹紅,手指著那小將道:“這是哪家的娃娃,怎的一點規矩也不懂得?”
媯州大將高順勵起身道:“抱歉,此乃吾兒思繼,年青氣盛,多有得罪范軍使。”
李茂勛坐在那里卻是心下暗自高興,高順勵乃是自己的嫡系部下,而那范興隆卻是幽州老軍頭,他們爭斗起來,他還是樂的觀看的。
當下笑著對范興隆道:“范軍使有所不知,這白袍小將在媯州可是很有名氣。上次飛虎子李克用來犯我境,此子隨我兒出征迎戰,一把亮銀槍挑落沙陀兵無數。無數鴉兒軍中,手持亮銀槍,跨下銀鬃馬,當的是擋者披糜。殺的沙陀人是聞風喪膽,年紀雖小,卻已經是我幽州的一員猛將,人送外號‘白馬銀槍’是也。年青人火氣是盛了些,可本事還是好的。”
這番話無疑是在暗示范興隆年紀雖老,可本事卻不如高思繼這個小將。氣的范興隆臉色通紅,可讓他去打李璟做先鋒,他還真是不敢。
不過范興隆不敢,可其它將領卻受不得這個激。
今天這會上,媯州來的那些將領,一個比一個厲害能吹,個個搶著要做先鋒出征。倒顯得他們這些老將膽小怕事無能了。此時被激起火氣來,紛紛請求出戰。
李茂勛見目的已經達到,終于在李璟的壓力下,各將愿意出兵,不由心下大喜。當下決定,對于李璟的敲詐勒索,還以強硬反擊。
盧龍軍一番商議,最后決定調集幽州鎮五萬大軍,分成五路圍攻會昌。
高順勵、高仲武兄弟為前軍都知兵馬使,白馬銀槍高思繼為前鋒兵馬使,他親兄弟高思詳和堂兄弟高冕為左右副手。李茂勛自領中路軍,兒子李可舉領后路軍,牙將李全忠領左路軍,靜塞軍軍使劉岳為右路軍都知兵馬使。五路兵馬,每路一萬。
劉仁恭這個光頭營十將,則被編入了中路軍,做了李茂勛的親衛都將。雖然看似降了一級,但實際上卻是高升了。
不過李茂勛在集結兵馬的同時,也并沒有放棄與李璟議和的打算。不到萬不得已,他并不想與李璟對決。一面集結兵馬,李茂勛一面又將新任親衛都將的劉窟頭叫了過來,交給他一封書信,讓他再返回會昌,把信交給李璟。
雖然有些萬分不愿意,最后劉仁恭還是只得騎上馬,又一路奔回會昌。趕到會昌,離開了幾天,這里依然是一片寧靜。鎮東軍雖然占據了會昌城,但似乎讓他有些民驚奇的是他們居然秋毫無犯。要不是城頭上那獵獵作響的李字大旗,他都以為鎮東軍早已經離開了這里。
在城門前二百步,劉仁恭就翻身下馬,慢慢的接近城門。
“我是盧龍大帥的使者,我們大帥有回信帶給鎮東郡公!”劉仁恭盡量冷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