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勝利了,諸鎮兵馬都有一種長松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感覺。
雖然這場平叛之戰打了半年多的時間,先后換了三任招討使,還死了三位節度使,陣亡的將士更是加起來有六萬余人,可最終還是平定了。
這一次的平叛,朝廷和各鎮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不說開始的兩任大帥,就是現在的諸鎮兵馬,昭義軍節度使李鈞和八千昭義軍全軍覆沒。義成軍節度使李鈞所率兵馬也打光了,只剩下了一個光桿大帥。忠武軍崔安潛所率的八千黃頭軍,忠武八都現在加起來還有兩千人,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現在手下也只剩下了一千騎兵。
其它的河陽軍李涿麾下也只剩下千余人,天德軍節度使赫連鐸還有三千騎兵。河東節度使鄭從讜的騎兵早打光了,步兵剩下三千。振武軍于琄情況稍好些,還有一千騎兵,三千步兵。
九鎮兵馬,除掉全軍覆沒的昭義軍和義成軍,其它各部兵馬都是被打殘。
唯有李璟的鎮[],幾乎沒有什么損失。鎮[]兩萬人馬,自入晉以來,損失全加一起還不超過千人。就連薩葛、安慶、契必三部落,和高文集兄弟,傅文達兄弟的兵馬,在與李璟分兵前也沒有損失,他們如今的損失還都是分兵之后才有的。
但是論起功勞來,諸鎮之中,李璟的鎮[]功勞卻是最大的。蔚代忻云四州都是鎮[]收復的,李國昌先前一萬大軍覆沒,也是因為李璟的策劃,以至于兩次關門打狗,活捉李國昌,生擒李盡忠,加上還有李存璋、李克修、李克柔、李克章都是被李璟所擒。
而被李璟殲滅、招降、俘虜的沙陀兵更多。前后加在一起,殲滅沙陀軍過萬,招降和俘虜的也早破萬。
特別是朔州城一戰,李璟更是挽狂瀾于既倒,避免了大軍的崩潰。
拿著筆,正寫報捷奏折和論功奏折的鄭從讜突然一陣恍惚。先前還沒感覺到,現在一筆筆的算起來,真真是嚇了一跳。李璟用兵,就如皰丁解牛,每次都是恰到好處,決不會浪費一點兵力。
一擊必殺,一擊即走,這似乎就是李璟的用兵特點,從不和對手硬拼,每次戰斗都是占據著完全的優勢。
這真是一個用兵如神的年青人啊,要不是李璟率兵前來,這一次的平叛絕不會只用了半年就打贏了。他也有心想要奏請朝廷把河東節度使之位交給李璟,有李璟這樣的人在,代北這塊混亂之地,絕對會安安定定的。只可惜,他終究是太年青了。年青本不是問題,可問題是他既年青且又無顯赫身世支撐。
不過最后,將此次平叛諸鎮的功勞,鄭從讜還是一筆筆的寫了上去。平叛第一功,自然是李璟,一筆一筆的全寫在上面,哪年哪月哪天,立下何等軍功,都是清清楚楚,這些無人可以抹掉。最后在上奏報捷的折子中,鄭從讜認真向皇帝請求致仕,提議由李璟接任河東節度使之職。
折子寫好之后,鄭從讜用上印,叫來親兵將頭,鄭重將折子放入盒中,讓他立即向長安送去。
隨同一起前往長安的,還有鎮[]監軍使張承業,他帶了三百騎兵,負責押送李國昌、李盡忠、李友金還有李克修李存璋等叛軍俘虜將領。
二月初一,大軍返回了朔州。
李璟將鄭從讜等人先前借李璟的糧草和冬裝的借條還給了各鎮節帥,這讓諸帥都十分高興,他們借李璟的這筆物資可不少錢。但是這次諸鎮也是損失慘重,現在李璟免了他們的這筆帳,倒是讓諸鎮帥對李璟的態度又好了一層。
李璟這筆債務換來了諸鎮節帥的好感,也自認為還是值得的。畢竟這次討伐出兵,鎮[]的功勞最大,傷亡最小,不免讓其它諸將有些眼紅。眼下讓下好處出來,也是大家一起高興的事情。
算起來,李璟是絕不會虧本的。相反的,這次鎮[]賺了不少。奪下的戰利品不計其數,光是那些他們俘虜的沙陀士兵和人口就數萬了。還有沙陀人所有的財物,自然也落入了鎮[]的手中。還有攻下各城的那些糧食物資,不但官府中的都落入他手。就是那些胡人手中的,也基本上被李璟抄走了。云蔚代忻四州,光被李璟掠走的各部族人口,就多達二十萬青壯,這些人可是一大筆財富,另外四州的官府和百姓的財產也全都歸了李璟,李璟刮地三尺,占領的這小半年時間,還不停的用那些人口開發礦產等,可以說掠奪的錢財物資無數。
其它諸將這些天也是四處劫掠,不過有鄭從讜、于琄、崔安潛這樣的正直之帥在,各鎮兵馬也不敢弄的太過份。但是那些胡人,特別是那些曾經投靠依附過沙陀人的胡人,就比較倒霉了。幾乎都是破家保命,對于這些,鄭從讜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各部損失這么大,如果光指望著朝廷撫恤那是做夢的。
也唯有靠在代北撈一筆,才能彌補損失。
“可惜跑了李鴉兒,此人之本事更在李國昌之上。”善陽城中,李璟和于琄師徒兩人正在喝茶下棋。李璟不太喜歡下圍棋,因此弄了一副象棋下。本來象棋是沒有炮的,很多下法也與后來的名棋不同,李璟使加了兩個炮,干脆把后世的規則搬了過來。不過開頭李璟贏了三把,再往后,李璟就下不過于琄了。
李璟的一匹馬被于琄的一只車一馬給守死了,皺著眉頭怎么也想不出解法,最后只能看著于琄把他的這匹馬給吃掉了。心疼的他直咧嘴。
“老師,李鴉兒眼下就如同你剛才吃掉我的那匹馬一樣,眼下看似跳出了我們的包圍圈,其實他逃不掉的。”
于琄眼睛一抬,十分激動的道:“怎么,你有辦法滅掉他?可是沙陀人這回逃入漠北,以眼下我們的情況,遠征漠北并不現實。那李鴉兒完全是流亡,又沒有地盤,他隨便往哪一跑,我們根本抓不到他。”
李璟也停下手,坐直身子對于琄道:“我們何必要讓他逃到塞外去呢。我的消息,李克用拿一萬五千步兵掩護其騎兵突圍之后,一路往南而行,先過了朔州,然后進入嵐州,再從合河津過了黃河。”
李克用突圍之后,跑的太快,直接就逃到了黃河西岸,河東的諸將兵馬根本追趕不及。而且鄭從讜等人也都不愿意再去追擊,反正李國昌、李友金、李盡忠三個沙陀首領都抓住了,區區一個李克用,管他干嘛。因此,現在朔州城中的諸鎮官兵,連李克用跢哪去了也不知道。
“李克用過了黃河,他不可能跑去長安,只能是再往北跑,去東北塞外,只有那里,他才有一線生機。要去塞北,他只有兩條路,一是走單于都護府,過白道越陰山。要么就是走豐州,過天德軍入塞外。而現在單于都護府有我派駐的兵馬,他絕不敢去。因此,李克用只有一條路走,那就是在豐州附近過黃河,從那里出塞。”
“你有了安排?”于琄振奮道。
李璟微微一笑,老師只需要再等幾天,應當就能聽到佳音了。
豐安城,李嗣源化裝成一個普通的馬商,趕著幾匹戰馬進入城中。從城外開始,一路上李嗣源不斷的暗中觀察著豐安城。這是一座不大也不小的城池,約有萬余人口,屬于天德軍轄內,位于河曲的黃河北岸,距離天德軍境內大城豐州只有數十里。但比起豐州城的防御來,卻是簡陋的多了。
一路上,李嗣源細心的看到城門只有四個守兵,藏兵洞中也沒有人,士兵只有一套皮甲,沒有鎧甲。他們的武器是一把長矛加一把橫刀,連弓都沒有。進入城中后,城頭上的士兵也很少,南門城頭士兵不到百人。城中百姓都很輕松,根本沒有什么防備之心。
也許是因為這塊地方西有西受降城,東有天德軍城,而且這塊地方的地利十分特別,豐安和豐州城在黃河北岸,也可以說是在南岸。因為黃河在這一段,一分為二,把永豐、豐州、豐安三城包圍之后,又在豐安的下游重會匯合成一處,因此,豐安這三城甚至如同是一座巨大的島陸一樣。
有這兩條河流環繞,加上左右的西受降城,與天德軍城,西面還有賀蘭山、狼山屏障,北面有陰山。因此,豐州這一塊地方,一直以來都是河曲最重要的地方。
不過由于回鶻立國之后,一直未能對唐造成威脅,因此天德軍這一塊駐兵極少。偏偏現在天德軍與黃河北岸的赫連部都出征河東沒有回來,因此一時空虛。
李嗣源仔細的又打量了半天之后,重新返回了南岸。
豐州的南岸就是一片沙漠,東南面數十里外有一片綠州,那里有座湖泊叫紇伏干泉,這里聚集著不少的百姓。成了一座有數各人口的城鎮,但是現在,這座城鎮卻成了一座死鎮。
鎮上的幾千人全都死了,昨夜李克用率兵突襲了這座綠州城鎮,因為鎮上駐有二百守兵,在攻城時拼死抵抗,城中也有不少商戶百姓自發上城防守。結果給沙陀騎兵造成了不少的傷害,李克用破城之后,直接屠光了全城,三千多百姓無一人逃脫。
“情況如何?”李克用大口大口的喝著酒,心情煩燥的問道。這一路過來,完全沒有預料中的輕松。所謂墻倒從人推,他一路從朔州過來,每次路過城池鄉村補給的時候,那些該死的唐人不但不怕他的黑色戰旗,反而拼死抵抗,甚至還遭遇到幾個城中主動派出兵馬前來埋伏偷襲。
雖然每一次李克用都毫無例外的勝了,可被這樣圍追堵截,也是煩不勝煩,而且積少成多,傷害也十分的大。五千沙陀軍一南過來,穿州過縣,到現在,損失了近千騎。光是昨晚一戰,為了拿下這座小鎮,沙陀騎兵就少了三百多。
“情況如昨晚審問俘虜得到的結果一樣,豐安城中只有五百守軍,另外數十里外的豐州城中也只有八百守軍。在西受降城聽說有兩千守軍,天德軍城有一千五百守軍。城中沒有多少警戒,如果夜襲,完全可以一舉拿下。而且城中有不少的糧倉,其中的糧食完全夠我們的補給。”李嗣源把自己偵察得知的情況如實的告訴李克用。
李克用皺了皺眉頭,手捏著下巴,對李嗣源道:“我這幾天總有一股不好的感覺,這一路來我們也太順利了一些。唐軍怎么可能這么輕易的就放過了我們,你說他們會不會準備了什么陰謀在等我們?”
李嗣源也有這樣的感覺,可是眼下都已經到了這了,只要殺過黃河,他們就能順利的渡過陰山,徹底擺脫唐軍了。這個時候再想改道,根本不可能。
“可能是關心則亂吧。”李克用嘆了一聲氣,這段時間的逃亡,讓他的姓格變化很大。以往鋒芒必露,盛氣凌人的銳利已經不見了,整個人要沉穩內斂了許多。以前唐軍在他的眼中,是不屑一提的。可是現在,他卻又總覺得唐軍太強大。“傳令下去,準備一下,今晚奪取豐安。嗣源,你挑五百精銳為前鋒!”
月黑風高殺人夜!!
二月的倒春寒風呼呼的咆哮,吹過山巔、樹梢、巖石、黑土。
李璟和于琄站在山巔,眺望著五原山河,不由的吟誦起駱賓王的一句詩:促駕逾三水,長驅望五原。舉目望去,在山腳下的山谷中,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帳篷,這是鎮[]。
遠望處,營寨星羅密布,仿佛繁星墜入了谷中。
“李克用真的要攻豐安?”于琄問。
“會的,而且是一定,如果我沒預料錯,進攻就當在今曰!”李璟故做神秘的道,其實一切都在李璟的掌握之中。李嗣源入豐安城打探動靜,早已經有驍騎司的密探認出了他來。
而且驍騎司還查知,豐安南岸的那個綠州小城已經與外面失去聯系,驍騎司損失了數名密探之后,才發現了沙陀騎兵已經占領并屠了這座小城。再聯系李嗣源入豐安城打探的情報,李璟立即判斷出李克用要進攻豐安,然后在豐安城補充糧草,然后北遁大漠。
“但愿這次我們能一舉包圍殲滅李鴉兒!”于琄說道。自李璟判斷出李克用要從天德軍出塞后,李璟就和于琄帶兵再次進入振武軍境內,表面上李璟說的是前去肅清振武軍境內的沙陀人。其實他們一入振武軍便立即調集了大量船只,然后直接走黃河水運,走水運到豐州只有千里,比李克用反而快速許多。
等李克用一路繞路趕到河邊時,李璟其中已經在兩天前就秘密率軍到達了天德軍城,并且將鎮[]和振武軍以及赫連鐸的天德軍,分別秘密布置在天德軍城附近、豐州城附近,以及西受降城附近。
兵馬調動都是半夜悄悄進行,且都藏在城外,因此到現在也沒有人知道李璟和于琄他們已經率軍到了這里。
李璟雖然知道了李克用正藏身南岸綠州城中,但并沒有去攻打,而是等待著李克用自己闖進他們的陷阱伏擊圈來。
對于李克用,李璟是比較忌憚的。天下第一騎兵的威名可不是浪得虛名,沙陀人的強悍是不用懷疑的。李璟在河東幾次作戰都盡量避免和他們硬拼。
經過河東一戰,可以說,沙陀人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什么緩沖的余地了。李璟對沙陀人來說有滅族之仇,而李璟這人不動則已,既然動手了,那就一定要弄死弄殘,斬草除根。
歷史上,沙陀人最終還是東山再起了,李璟卻不想給李克用這樣的機會。因為歷史上,東山再起后的李克用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只是一個表面上還不成熟的桀驁難馴的烈馬,完全變成了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狼。
吃過第一次兵敗趕到漠北的虧后,李克用對待大唐完全算了一個策略,終身都打著忠唐這面旗號,進行著沙陀族的擴張。那樣的李克用太危險,李璟絕不愿意看到。
他曾經也想過要收沙陀人為已用,但現在他早已經想明白,沙陀人絕不會真正的臣服于任何人的。他們連大唐天子都不肯臣服,又豈會臣服于他一個小小的新任節度。
既然不能為已用,而且雙方已經成了死仇不能化解,那就一定要趁對方重新恢復之前,趁他病,要他命。
一聲劇烈的響聲打破了豐安城的寧靜,剛剛率軍渡過河的李克用頓時臉色為之一變。
聽到這劇烈的響聲,李克用瞬間明白了很多事情,李嗣源的偷襲失敗了。
這是一個陷阱,算算時間,李嗣源剛好趕到豐安城下,結果豐安城那邊就鬧出如此大的動靜。這是一個應號,是敵軍發出的一個信號。
蓋寓的臉色變得鐵青,他也明白了,唐軍在這里布下了陷阱。
“撤...”李克用剛說出一個撤字,突然一陣喊殺聲響出,靜謐的河道上下游突然同時殺出兩支船隊,立時將他們的撤回南岸的意圖堵死了。
李克用的臉色鐵青無比,回頭看見河中不斷接近的兩支船隊,李克用只得大吼一聲:“殺!”一騎當先,硬著頭皮向北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