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親迎還有一天,各方的賀禮賓客都已經基本到達。
整個登州城所有的邸店客棧,幾乎全部住滿了客人。甚至連新登州城、大謝城、沙門鎮等幾個大島,也都住滿了人。無數的人涌入登州,都只為了前來祝賀李璟與蘭陵蕭家的聯姻。
憑著李璟與蘭陵蕭氏的影響力,不但諸多商人前來,就是大唐最頂級的那些世家也都派出了重要的族中掌事者帶隊前來。而天下五十余藩鎮,也幾乎全都派了使者帶隊前來。
對于世家來說,李璟已經隱然成為大唐最強的藩鎮之一,特別是鎮不但兵強馬壯,而且李璟經營有方,理財有術。且如今的鎮更吸引著大量的士人前來投奔,極有人望。這些世族不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愿意錦上添花,與李璟增進點關系。更何況,如此盛況,也正是各家子弟結識其它家族優秀子弟的機會,各家與各家也能借此機會交流甚至是達成些協議。
各藩鎮自然也是不想失禮得罪李璟,更何況,多數的藩鎮還打著諸多其它的想法,比如從李璟這里購買軍械、戰馬,甚至是耕牛、布匹、糧食、種子等等。
“長安天子使臣到了城外二十里驛站!”一頭白發的李純臉色紅潤的說道。
做為李璟本族中眼下老一輩最有威望者,李純雖然不是族長可卻擔任著族長的角色。李氏宗族如今隨著李璟的步步高升,也是雞犬升天。李氏從當初那個小族,到如今成為淄青一等大族,他自然知道這一切全靠李璟。雖然李璟手握大權身居高位之后,并沒有對李氏一族太過放縱,而且反而有諸多規矩約束,用人方面,家族子弟擔任高職的也少,年青子弟更是被送去各個學校中。可李純也清楚,這樣做其實是對的。
現在李璟與蕭氏聯姻,那以后李氏的地位就更將穩固了。
眼下,連皇派了使者前來,這讓李純更加感到激動萬分。
不過李璟卻沒什么激動之情,他不過是納個八夫人,哪怕天子再寵信,也不會因此就派出使者前來了。說到底,恭賀他納妾是假,來要糧才是真的。
李璟親自率鎮文武等出城十里迎接天子使者。
遠遠的,一支隊伍緩緩行來。看車駕,居然有數百騎之多。
隊伍近前停下,居然是足足五百禁軍甲騎。
“齊國公,上次一別,久違了!”
一身紫袍的北宣徽院使、右監門衛上將軍張泰一臉笑意的從馬車中出來。
“張公怎么來了。”李璟一副驚喜的模樣,上前幾步。
“齊國公大喜,老夫自當前來。”張泰笑著道,不過靠近了后又低頭在李璟耳邊道:“若不是田令孜那賊逼迫,咱其實還是喜歡呆在長安宮中的。”
李璟立即明白,這是他在向自己表示他的難處了。張泰奉命前來,自然是為了借糧之事。如果借不到糧,估計回去之后,會被田令孜借機責難了。
在張泰的身后,還跟著幾人,其中一人才三十出頭,同樣的面白無須,卻身著紫袍。另外幾個,則是武將裝束,極為雄壯,氣勢不凡。
那年青的中官見李璟望來,便朝著李璟微微一笑。上前拱手行禮:“在下宣微南院使楊復光,暫出任為諸道行營招討草賊使,久聞大帥年少英武,常勝不敗,仰慕不已,特不請自來,還請見諒。”
話語中,楊復光的態度很是恭敬。
李璟很清楚楊復光是個什么樣的人,甚至比楊復光自己還清楚。楊復光和宮中四貴之一的楊復恭是從兄弟。他們的養父都是宮中權宦世家楊氏一族。眼下的楊復光聲名還不太顯,先前也曾幾度出任地方監軍,前一個官職是沙陀軍監軍使。如今已經借著楊氏和楊復恭的助力,以三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成為宮中幾大宦官首領之一,擔任了自左右神策軍中尉、左右樞密使之外同樣極有權勢的南北宣微院使中的南院使,比起張泰的北院使,也僅低了一頭,在宮中,現在是第五號太監。
眼下,更接任西門思恭和楊復恭二人的天下諸道行營招討草賊都監軍使和供軍使的職位,監察諸道大軍。甚至從名義上來說,李璟和他所率的鎮眼下依然是諸道行營中的一鎮兵馬,因此李璟其實也算是他的麾下從屬。
不過楊復光卻沒有半點驕橫,態度還如此的尊敬,讓李璟對他好感提升了不少。
李璟很清楚的記得,楊復光可謂是晚唐最忠義的兩名太監之一了,和他的監軍使張承業都極為忠于李唐。
史載,復光有謀略,累監諸鎮軍。史上,他積極鎮壓王仙芝、黃巢起義,在剿滅黃巢之亂中,占據重要地位。黃巢攻占長安后,他任唐朝天下兵馬都監,總領各路軍隊,他曾先后分別爭取了節度使周岌、招討使王重榮等的支持,圍攻草軍,屢立戰功。又誘使黃巢部大將朱溫投降,引用李克用率沙陀兵攻入長安。以功加府儀同三司、同華制置使,封弘農郡公,賜號“資忠輝武匡國平難功臣”。
楊復光死后贈觀軍容使,溢號忠肅。他雖是黃門近幸出身,但胸有大志,善撫士卒;病逝之時,軍中慟哭數日。并且有義子數十人,分別擔任各地節度使、防御使等職。而平定黃巢之亂者,大多數也是他的門人故將。
可以說,楊復光這人不是一個普通的太監,也不是一個普通只會爭權奪勢的太監,而是一個極其厲害能打仗的太監。就連現在位在他之上的兄弟楊復恭后來也是借他之勢,最后成為大唐最后一個極為囂張的大太監。
楊復恭在昭宗時,他利用手中的權力,上脅天子,下凌大臣,他不僅恃寵廣收養子,廣植黨羽,而且安插親信,讓他的心腹義子擔任節度使、刺史要職,楊守立為天威軍使,楊守信為玉山軍使,楊守貞為龍劍節度使,楊守忠為武定節度使,楊守厚為綿州刺史等等。這些人,被人們稱之為“外宅郎君”。他還將所收養子六百人,派往各地擔任監軍,從而把地方軍政大權控制在自己手中。
與楊復恭比起來,楊復光倒像是一個為大唐鞠躬盡悴,死而后已的難得忠臣。
對于這樣的太監,李璟表示了自己的尊重,李璟的態度轉變,在場幾人都感覺到了,楊復光不由的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雖然他出身于宮中權宦世家楊氏,還有個兄弟是宮中四貴之一,他自己現在也出任了宣微南院使,諸道行營都監這樣的高職。可他不會得意忘形的輕視比他還年青差不多十歲的李璟。
與李璟比起來,他還差的太遠,可李璟對他如此姿態,讓他驚訝然后驚喜。能得到李璟這樣人物的尊重,足以讓他興奮了。雖然大唐的太監們權力極大,但那些官員們敬畏他們卻決不會真正的尊重他們。如李璟這樣的人物當然不用敬畏他,這份尊重就更顯難得。
心情愉快激動之下,楊復光笑著向李璟介紹身后的幾人。
“齊國公,咱家為你介紹幾位將軍。”
楊復光親切的拉著李璟的手走到幾名著將領面前,對著當先第一位道:“這位是忠武軍陳州牙將趙犨,陳州宛丘人,家中世代擔任陳州牙將之職,自幼博學多識,精于弓馬。會昌年間,昭義節度使劉稹作亂,趙將軍隨父出征,參與了收復天井關的戰役,斬獲甚眾,因功受封為忠武軍馬步都虞侯,如今擔任忠武軍前廂都知兵馬使之職。”楊復光對于趙犨極為推崇,“趙將軍有勇有謀,別看頭發花白,可卻正是勇猛之時。另外趙家一門,可稱將門。來,我再給你介紹幾位,說著走到后面一點,對著幾位站在后面的將領道,這兩位是趙犨將軍的二弟趙昶和三弟趙翊,后面的這兩員年青的小將軍,則是趙犨將軍的長子趙麓和次子趙霖,都是騎射弓馬精通的猛將。”
聽到陳州趙犨之名,李璟確實驚訝了一下。
唐朝末年的忠武軍雖然只是一個小藩鎮,但從這里卻走出了無數的牛人。如崔安潛、秦宗權、王建、孫儒、馬殷、還有這位趙犨。
秦宗權是殺人魔王,孫儒也是吃人賊,他們所率領的蔡州兵被稱為蔡州賊,在唐末之時,可謂是一支能讓小兒止哭的魔軍,把人用鹽腌了當軍糧的部隊。唐末三大吃人軍隊中,忠武軍下面的蔡州就出了兩個。而且這支軍隊覆沒后,馬殷帶著殘部轉戰江漢,最后建立了十國中的楚國。
忠武軍中的王建,最后也從一個偷驢賊王八,白手起家,最后打下了蜀中,建立了十國中的前蜀。
至于趙犨,雖然說他并沒有建立過自己的國家,但這絕對是晚唐一個不容忽視的人物。
趙犨能讓李璟如此記憶深刻,最大的原因不是他后來做了幾鎮節度使,而是他指揮的陳州守衛戰。
歷史上,黃巢攻入長安,天子西狩,趙犨任陳州刺史,他提前預料到了黃巢會兵敗,而且很有可能敗退后會經過陳州,因此早早深挖溝塹,加固城墻,充實倉庫,修整鎧甲兵器,招募彪悍勇猛的士兵充實隊伍,加強戰備,守衛陳州。并把方圓60里之內的百姓都遷到城里堅壁清野,做長期的防守。
隨后,黃巢果然率十五萬人馬從長安敗逃,經藍田入商山,大軍直逼陳州。
當時黃巢手下大將孟楷移兵項城,準備攻取陳州。趙犨前去迎敵,首先向孟楷示弱,待孟楷輕敵無備,突然襲擊,一萬余人被殺獲殆盡,生俘孟楷斬其首級,取得了陳州保衛戰的首場勝利。
孟楷是黃巢的愛將,起義軍的重要首領。黃巢聞訊后又驚又怒,親率全軍屯于殷水,誓為孟楷報仇。他與秦宗權合兵一處,達數十萬之眾,圍攻陳州。挖戰壕5道,構筑多條通道,加緊攻城。陳州軍民十分害怕,趙犨給大家鼓勁“現在敵眾我寡,正是大丈夫為建功立業時,我們當置之死地而生,我們生在陳州長在陳州,誓與陳州共存亡,以死來保衛我們的家鄉。”并親率精銳之士出城做戰,多次攻破黃巢軍,極大鼓舞了陳州軍民的士氣。
黃巢久攻陳城不下,愈加憤怒,發誓要活捉趙犨屠盡陳城之人,以泄心頭之恨。在城北建起八仙營,并建了數百座舀磨寨,把捉來的百姓舀磨成肉糜,以做軍糧。
圍城期間歷經小大數百戰,但趙犨兄弟都擋住了。為最后各路唐軍前來,最終擊敗斬殺黃巢取得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黃巢橫行天下十年,不論是廣州、江陵這樣的大城,還是洛陽、長安這樣的都城,都是攻無不克,沒有奪不下的城池。可唯獨在陳州,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十余萬人卻最終沒能攻破趙犨守衛的陳州。如果不是陳州這一戰拖住了黃巢一年多的時間,黃巢不可能這么快的就敗亡。
趙犨已經年過半百,頭發花白,可卻精神抖擻,身軀強健,目光銳利。在李璟看來,趙犨可以算的上是中國古代戰爭史上最能守的將領,甚至不用加上之一了。
“趙將軍老當益壯,趙家將勇名傳揚,某亦早有耳聞,上次在宋州,可惜沒有時間前往許州拜見,這次能見到,真是幸會!”李璟上前對著趙犨行了個軍禮,引得趙犨老臉脹紅,花白的胡須都不由抖動起來。
“久聞齊國公軍中戰神,百戰而百姓,智勇雙全,某亦佩服至極。能一睹大帥風采,十分高興!”
李璟微微一笑,又與趙家另外四位戰將一一親切交談了幾句。
最后楊復光又向李璟介紹了剩下的兩員著將領。
“這兩位將軍是蔡州秦宗權、孫儒,也都是忠武軍勇將。”楊復光笑著說道。
“末將秦宗權、孫儒拜見齊國公!”二將都是三十剛出頭,身材高大魁梧,一見李璟同樣激動不已,甚至行了單膝下跪大禮。可是,二人行此大禮,李璟居然似乎未見,久久沒有叫二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