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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九葉天子、ermaozhao、督騎校尉、海走天下、霧刃諸位的支持!)
阿保機握著懸掛在腰間的彎刀銀狼頭刀把,苦笑著道:“當初李璟從山東浮海攻遼東,可是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遼東、遼西給拿下了。記得當時面對秦軍的進攻,部族里不是就有很多人說過,遼東的苦寒會直接把秦軍打趴下嗎?”
耶律巖木還想要試圖回答侄子這個問題時,又有一個騎兵出現在濃霧里,他在馬上對著他們大叫:“于越、沙里,請馬上到中軍帥府去。”
“有什么事情?”
那個報信的契丹狼騎晃了晃頭,他頭上那頂狼頭皮盔也立即跟著搖動起來。
“夷離堇急召各將前去議事,發生大麻煩了。”
“發生什么麻煩了?”
“秦人,秦人又增兵了。剛剛收到的消息,秦人向我們西北面又增派了大量兵馬,據說足足有十幾萬人,可能有二十萬人馬。”
阿保機暗暗吸了一口氣,心中感到一陣驚懼,他最擔心的事情終于出現了。
在耶律巖木的帶領下,阿保機和那個騎士跟著他的戰馬奔馳在茫茫白霧籠罩的平原之上。
部族聯軍左路聯軍元帥,契丹如今實際上的第一人,當今契丹可汗的父親,如今已是第十次出任契丹夷離堇的耶律貼剌,今年已經六十四歲。他蓄著黑色的胡須,眼光依然犀利,充滿了足以夸稱擔任了契丹十任軍事統帥的那股子自信的武將風格。他長的高頭大馬。虎背熊腰。他十二歲時就正式隨部族軍跟著父親上戰場。初陣就斬獲了九個敵人首級。十三歲時。與室韋人的一次大戰,他率領著手下的百人隊,直突入室韋軍中軍,斬將奪旗,獲得契丹各部族的一致稱贊嘉獎,十五歲時,就已經正式晉升為千夫長,十八歲時。就已經成為了契丹軍中稀少的十幾個萬夫長之一。早在三十年前,他就曾經指揮過十萬的契丹聯軍。
這個昔日的契丹勇士,如今正在鄚郆府的一座用冰和雪壘起的大房子中,在寒冷的冬天,住在冰雪砌成的房子里,其實比在那些四處透風的木頭房子里要暖和的多。不過此時這個契丹人心中的第一勇士,卻是面色凝重,阿保機甚至敏銳的發現他這位伯祖父的手在微微發抖。
一個全身披戴的壯漢正站在一側,他是伯祖父貼剌的兒子,耶律偶思。契丹南院大王。這個也是這幾年契丹結束了幾亂之后新設的官職,是夷離堇的兩個副手。北院大王統領的是契丹部族軍,而南院大王則統領著契丹各部族下那些其它部族奴隸、戰俘和雇傭兵組成的軍隊,也統領部落其它事務。權利很大,如今都由貼剌家族占據,由他的兩個兒子擔任。
耶律偶思既是南院大王,同時也是契丹如今的二十四名萬夫長之一。按照老規矩,契丹二十部族,每部族有一個萬夫長,一般由該部族的夷離堇擔任,戰時統領該部族兵馬。而做為最強大的迭剌部,他們有五個萬夫長的名額,除了一個是由大迭烈府夷離堇兼迭剌部夷離堇擔任一個外,還有四個。耶律偶思就是迭剌部的四大萬夫長中最年青的一個,原來還有三個,分別是耶律釋魯、耶律撒刺的、耶律罨古只。如今這三個位置則由耶律綰思、耶律巖木擔任,還剩下一個空缺,據說耶律貼剌有意在耶律撒刺的之子耶律阿保機,和耶律釋魯之子耶律滑哥之間選擇。不論是滑哥還是阿保機,如果他們能當選萬夫長,就會成為契丹有史以來最年青的萬夫長。
耶律偶思是萬夫長,而且還是萬騎長。他麾下統領的是一萬名迭剌部騎兵,真正的契丹鐵騎。草原部族向來是重騎兵而輕步兵,一般的騎兵之外,是輔兵,最后才是步兵。在契丹,并非全是騎兵,也有步兵。而步兵,基本上都是由那些奴隸、戰俘、其它部族民擔任的。
萬騎長,整個契丹,也只有八個。
耶律偶思一個南院大王,手下主要是除了契丹之外的部族兵,可他卻是一個萬騎長。可見此人的不簡單,實際上,他也是近百年來契丹最年輕的萬騎長,早在十年前,他就以二十五歲的年紀擔任了萬騎長這一要職,一直統領著契丹迭剌部最精銳的騎兵。
“偶思,你的消息可靠嗎?”
十任夷離堇耶律貼剌嘴唇微微顫抖著,兩只按在桌案上的手也在顫抖著。
“五萬新增兵馬,還有十萬民夫,從秋天開始就陸續的向扶余集結了,如今,他們突然向北出動,向難水和涑沫水匯合的大安方向秦軍靠攏。”耶律偶思表情平淡的說道。
“五萬新增兵馬,十萬民夫。”阿保機臉色越來越難看,頭輕輕的搖著,在這樣的時節里,秦軍突然向他們后方的大安增添了這么多兵馬,他們冒著惡劣的天氣發兵,已經能充分的透露他們的意圖了。他們要穩固大安的防線,要困住他們。
“夷離堇!”阿保機上前一步,大聲開口。“末將以為,我們當立即突圍,而且必須把兵馬分散開來,最好分散成千人左右的小部隊分散突圍。秦人已經完全卡住了我們的后方通道,我們就算能撐過這個冬天,可還有一個春天一個夏天,我們等不到明年秋季的最佳時節了。現在局面,想要在渤海擊敗秦軍,已經是完全不可能了。我們當早做準備,既然打不過他們,那我們就當趁早撤退,現在撤,雖然冒險,可秦人不可能攔的住我們全部,固然會損失一些,而且可能損失會不小,但絕勝過在這里呆到明年山窮水盡,被秦軍一個不漏的一鍋端。”
耶律貼剌有些不滿的瞪著阿保機。手中的馬鞍啪的一聲抽打在地上。
“啜里只。你在代北之戰的時候可是英勇無比。威名遠震,怎么,如今竟然被懦夫的幽靈附身了,我竟然眾你的口中聽到趁早撤退這樣的字眼,戰爭,還沒有開始呢。咱們和秦軍,誰勝誰敗,現在而言還為時過早。”他的堂兄。耶律滑哥沖著阿保陣一陣冷笑。滑哥今年十八,比阿保機大上六歲,他也十分勇猛,但比起曾經在代北之戰闖下很大名頭的阿保機卻有些差距,年齡,反而成了他的弱勢。眼下兩人競爭著最后一個萬夫長的職位,因此,他越發的跟這個小兄弟不和起來。
“夷離堇,卑職并非懦弱而提出這樣建議的。”
耶律滑哥不肯放過他,“戰士避不敢戰。一心想著撤退,這非懦弱是什么。難道這還是勇敢不成?”
“夷離堇,請你仔細想想,我們的部族軍確實很強悍,可秋天的九次會戰,我們跟他們拼命,最后卻還付出了十余萬人的傷亡。而如今,秦軍還在源源不斷的補充兵員,可我們卻沒有兵員可補充的了。剩下的幾十萬人里,能戰的強悍戰士不到二十萬,而且各種物資也越來越少,這樣下去,敵人越來越強大,我們越來越虛弱,這結果可想而知。我們此時退卻不是懦弱,而是審時奪勢。好比一個拳頭,當拳頭擊出力盡后,聰明的做法是立即把拳頭再收回來,那樣再次擊出才會有力量。咱們退回自己的地盤,重新積蓄力量,將來再和秦軍戰斗。夷離堇,距離,是最好的防御啊。對付中原人的進攻,我們最大的武器就是敵進我退,等他們孤軍深入,糧草不繼之時,那個時候我們再如狼群一樣圍攻他們,追擊他們,殲滅他們,這才是我們的強項啊。切不可舍已之長,跟秦人在這里玩陣地戰,消耗戰。上次的中原代北之戰,就是前車之鑒!”
耶律阿保機沒有理會耶律滑哥,可耶律滑哥卻根本不愿意放過他,以十分傷人的嘲諷笑容繼續道,“啜里只,什么時候你的嘴巴變的比你的弓和刀還利啊,我看你說這么多,根本就是在代北之戰時,被秦人打的喪了膽。”
耶律貼剌睨視著年輕的侍衛親軍統領,嘆氣道:“沙里,你可知道如今外面的天氣是如何的惡劣?在這樣的季節天氣里,不要說是撤退,就是從容行軍,這一路上都得凍死無數。現在你讓我們放棄這摭風擋雨的營地,還要把兵馬分散成無數的小隊伍,在幾十萬秦人的包圍之下突圍?前有攔截,后有追兵,再有迷霧大雪、冷風嚴寒,你知道外面的雪現在有多厚?有的地方馬一踩下去,直接過了馬肚子。這樣的季節里撤退,不用秦人追擊攔截,我們自己就得有大半凍死。沙里,你要知道,我們聯軍可不全是戰士,可還有很多婦孺老弱和傷兵呢。現在撤,意味著什么你清楚,我能下這個決心嗎?”
意味著什么耶律阿保機很清楚,意味著最終能撤回北方的,最多也不過超過三分之一,意味著,他們頂多能有二十萬人撤離渤海。就算撤離的都是戰士,留下的都是老弱,這對于部族來說也是巨大的損失。況且,面對著已經把兩條主要通路重兵攔截起來的秦軍,他們能不能撤出三分之一的人都還是一個問題。
可阿保機覺得應當走,就算只能撤出十萬戰士,這也是值得冒險的。此時壯士斷腕,總好比最后大家全都在這里被秦人干掉強。現在走,還有機會將來報仇,現在不走,他們連報仇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祖父大人,我覺得啜里只太過危言聳聽了。咱們現在的物資還有,并沒到糧盡草絕的地步,況且,就算真到了糧盡的那天,咱們手下可還有上百萬的渤海人,到時把他們殺人做軍糧,足夠用了。咱們跟秦軍耗,就算要走,也得等到明年秋天的時候走。咱們怕消耗,秦軍難道就不怕,他們人不比我們少,而且南蠻子并不適應這渤海的嚴寒,拼下去就是。況且,李璟把主力都調到渤海來,他的中原老家就安全了嗎?我可是聽說中原的黃巢已經被剿滅了,如今李克用那群人占據了中原,他們的聯盟有二十多個藩鎮呢,李璟只怕比我們更想早點撤兵了。咱們現在就看誰撐不住,反正我們后方無憂,就跟秦軍耗,坐等李璟后院起火。到時,撤的就是李璟,整個渤海都將是我們的,甚至,說不定還能把關外的遼東遼西也一并占了。”
耶律滑哥的話,正是貼剌等許多部族將領在內心里還一直存在的那份念想。部族軍單獨和李璟斗,是很難的斗的過了。但他們還在期盼,期盼著中原生變,期待著李璟后院起火,那個時代,形勢又會有不同。
現在撤,損失實在太大,等于直接承認戰敗,而且是一敗涂地。可如果堅持著,雖然希望渺茫,但確實還是有一線希望的。契丹與聯軍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他們就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樣,不把最后一個籌碼輸光,是絕不肯就這樣下桌離去的。
耶律貼剌拔出彎刀,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不過他的刀并沒有砍向任何人,而是直接把刀遞給了耶律滑哥。
“我現在授予你契丹第二十四名萬夫長職位,拿著這把刀,這就是萬夫長的金狼頭彎刀,也是你萬夫長的證明!”
耶律滑哥驚喜萬分的上前捧過刀,激動的已經有些不知所措。耶律阿保機站在一邊,什么話也沒有說,他把目光望著腳上的靴子,可心頭一陣酸楚,其實他很在意,他很想奪得這個萬夫長的職位。
雖然他很清楚,這個萬夫長的職位并非全憑實力爭奪,他和滑哥也都是因為他們的父親在部族中的地位,才會有他們的這個爭奪資格。可眼看著滑哥這個有勇無謀的家伙奪得這個位置,他心里還是有很多的不服的。
在對萬夫長失之交臂的遺憾中,他心頭更升起一股濃濃的擔憂。
大家這樣坐等著敵人出現麻煩的想法,太過危險了。怎么能把契丹的未來希望,寄托于李璟的敵人之手呢?
這種無法把握命運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心中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