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畋在朝廷一直是比較傾向支持李璟的,這并非說他得了李璟什么好處,而是他認為李璟這些年在東方的所做所為,確實很不不起,做到了讓百姓安居樂業,自當今天子即位以來,李璟的治下是少有的安寧之地,不但原本北方第一大港的登州,幾十年沒打過大仗本來就富裕,而且在李璟這近十年的治理下,更成為整個大唐最繁華富裕之地。就連當初那脫離大唐百余年的遼東之地,這些年也在李璟的治理下繁華起來,他聽過許多到過遼東的商人,都說遼東如今甚至比河北還要繁榮,尤其是遼南和遼西之地,甚至超過了河南。
鄭畋仕宦多年,自己也確實依靠了當年父親的好友,宮中的權宦西門思恭的支持,才能進入政事堂中。可不管他是如何上位的,但他心中也確實有讀書人的那份堅持。就如秦報上說的一樣,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薯藥。
許多人都說李璟其實是一個奸臣,一個權臣,就如西漢之王莽,東漢之曹操,魏之司馬昭。他們表面上一直舉著唐朝的旗號。是尊隋。可實際上卻是真正的割據軍閥,早晚那一天,會謀朝篡位。鄭畋對這種說法其實也是抱幾份支持的,但他心里又總還抱著幾分希望,覺得李璟此人也許不一樣,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只要李璟一日沒有做出那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們這些一心想要中興大唐的臣子們。就不免對李璟寄有希望。畢竟,這李唐已經糜爛如斯,已經到了大廈將傾的地步了,如今,也唯有李璟才有能力力挽狂瀾,扶大廈于將傾。不把希望寄托于他,難道要去寄希望于田令孜和楊復恭?楊復光這人有些看不透,雖是太監但似乎對李唐很是忠心,可楊復光只是個太監,他終究不同。雖然如今勢力不小,可依然得借助于李克用和朱全忠、秦宗權、王重榮、李昌言這些軍閥。而他很清楚,這些人雖然如李璟一樣都是地方統兵大將,一方諸侯,可他們又與李璟絕對不同。把希望寄托于他們之手,只會讓大唐越來越糟糕。
他相信,如今已經到秦藩李璟麾下效力的于琮、辛讜、于琄、李琢、杜慆、張自勉、曾元裕、崔安潛、崔蕓卿這些當世極負盛名的文武大臣們,肯定也是懷著和他一樣的期望的。
只是他們這種期望,在田令孜看來,就是和李璟相互勾結,如今楊復恭也是一樣的想法。
當初,他懷著對李璟的那份期望,與李璟合作,積極的組織關中聯軍勤王反攻長安,可當關中局勢穩定之后,這些太監們立即暗中聯絡了李昌言造他的反,把他趕走。他離開鳳翔軍后,被召到成都,擔任司空、門下侍郎、同門下平章事之職,主管軍管。可在成都行在還沒有呆到半年,他就被田令孜和楊復恭一起排擠出朝,被迫到了擔任州刺史的兒子身邊去休養。
雖然被徹底的排擠出了朝廷,鄭畋還是十分關注朝野大事。這兩年朝野混亂不堪,成都行在的太監們終于還是內斗了。田令孜挾持了皇帝,囚禁了張泰和西門思恭,趕走了楊復恭。楊復恭到了關中,很快與楊復光一起收復兩京,斬殺了黃巢。正當他欣慰之時,卻又突然聽到楊復恭元旦扶立壽王杰為新帝,遙尊李儇為太上皇的消息。
現在,在他的面前,擺著兩道圣旨。
一道是加封他為太傅、侍中、同平章事、潁川郡王,請他入朝為相hTtp://92ks/13312/的旨意。另一道則是加封他為太師、中書令、同平章事、瑯琊郡王,同樣請他入朝為相的旨意。
可當這兩道黃綾圣旨擺在他的面前時,他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原因很簡單,這兩道圣旨不是一個皇帝發的。前一道是成都的天子李儇所發,后一道則是剛剛在元旦登基的新天子李杰所發,如今這位壽王即位后剛按例改名李曄。
不過鄭畋很清楚,這兩道旨意都不太可能真的是天子之意,成都那道詔書無疑是由田令孜發的,而長安那道旨意則是楊復恭發的。
他也不相信前不久他還遭兩人都厭煩的他,如今居然這么搶手,兩邊都爭著他去當宰相。他心里清楚,他們需要的只是他的那個名頭,借以爭些聲勢。不管他去哪邊,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把他當擦腳布一樣扔到一邊去的。
黃巢余孽還沒有剿滅
,天下還四處盜賊蜂起,百姓飽受戰亂流離失所,這個時候,那些人不想著重整山河,安民治地,反而還弄出來兩個天子,兩個朝廷。這好不容易看到的一點大唐中興的曙光,一下子又全被烏云給摭住了。
李儇今年才不過二十二歲,雖然先前算不上什么明君英主,可也主要是因為受田令孜和盧攜等人的蒙蔽,本質上還是一個好皇帝的,起碼他很努力過。可這樣的一個年青的皇帝,如今卻被他曾經視為阿父的田令孜劫持,被他視為真正可靠的楊氏兄弟廢除帝位。如今,楊氏兄弟扶了壽王即位,那雖然也是個聰明的宗室,可他才十五歲而已。舍李儇而立李曄,擺明了是太監們爭斗的結果,他們都想要握著皇帝在手,都不會真的讓皇帝掌權,只不過想要一個皇帝傀儡罷了。
鄭畋身為西門思恭半個養子,對于李儇這個皇帝還是有感情的,可他也清楚。楊氏如今勢力更強。遠超田令孜。新帝已經扶立登基,中原諸藩鎮的節帥,幾乎都是楊氏兄弟收的干兒子,李儇這個皇帝成為太上皇,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想改變,也不可能了。
李曄的登基,意味著李唐朝廷原本那微弱的一點平衡被徹底打破了。原來,安史之亂后。朝廷還勉強維持著一點平穩,建立越來越多的藩鎮,讓地方藩鎮互掣肘牽制,而在朝中,則讓宦官和宰相們相互平衡,用宦官防止權相,用宦官統禁軍,同時又用宰相們限制宦官。雖然說,最后南北衙之爭,以宦官勢力越來越強。宰相們斗爭失敗,但起碼。還有著最后的一點平衡。
而現在,宦官們和那些地方的藩鎮軍閥們勾結在了一起,朝廷的宰相文官們是徹底的成為了宦官的傀儡,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當最后一點平衡打破,那么李唐這棟危樓便隨時就會坍塌。根基不存,樓宇又如何不塌。
就在這分,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鄭畋本來就心里煩,抬頭向屋外望了望,沒好氣的道:“何事喧嘩吵鬧,沒個規矩!”
“是公子回來了!”仆人快步走進書房回稟,“公子剛剛騎馬回來。”
“垂芳回來了?”鄭畋聽說是嫡長孫回來了,臉上不由露出幾分微笑,垂芳是長孫的字,乃是他的長子鄭凝績的長子,名叫紹余,今年剛十六歲,能文允武,很得鄭畋喜歡。幾年前,李儇西狩,鄭畋派長子鄭凝績隨駕身邊,后來到了成都,天子授其為兵部侍郎。等鄭畋龍尾陂大敗尚讓,捷報傳到成都,李儇又特授鄭凝績為兵部尚書。不過隨后不久,鄭畋被免去鳳翔節帥之職,鄭凝績也因此被貶為壁州刺史,鄭畋到成都不久后,就也到了壁州兒子身邊。
正說著,鄭紹余已經走入書房。
幾句寒喧之后,他揮退了仆人。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兩道黃絹圣旨,輕笑兩聲:“給老大人何封賞?”
鄭畋把兩道圣旨移到一邊,落寞道:“不過是借我這老骨頭僅剩下的一點名聲罷了,當不得真的。”
鄭紹余年紀雖青,卻是一臉的成熟樣子,“祖父大人還是不接為妙,這些太監沒有一個好東西。”
“垂芳,慎言。”鄭畋有些不滿孫子的輕佻樣,太監也并不是全沒好東西,如西門思恭,就對他如父親一般。
“你今日怎么回來了?”孫子最近在成都讀書,且每天空余時還拜會一位在成都的老將軍學武。他和兒子都不反對孫兒習武,若是從前他肯定會反對的,但如今這個兵爭亂軍,光讀書也不行了,若能學得些武藝,懂重領兵打仗,將來也還是可以報效天子的。
“父親讓孫兒回來的,父親大人讓孫兒帶封信給祖父大人。”
鄭畋有些奇怪的接過孫子遞過的信,他不明白兒子怎么寫信卻要孫子來送。畢竟,兒子就和他一起在壁州,而孫子卻是在成都。
打開信,鄭畋越看眉頭皺的越緊,一封信他反反復復的看了足有半個多時辰。
“祖父大人,信里寫著什么?”鄭紹余有些好奇。
鄭畋沒有回答,此時他的心里實在是太過紛亂。這封信確實是他兒子寫來的,不過內容卻很驚人。兒子在信中告訴他,秦王李璟的人來找過他,意思很清楚,就是想請他們父子去燕京。
至于請他們去燕京做什么,也說的很明白。李璟對于如今太監們隨意廢立天子十分不滿,因此,他打算請鄭畋等朝廷忠貞之臣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