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噲一馬當先,當浚儀的那道遠遠算不上高大的土墻出現在眼際時,他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從曲遇到浚儀,連續的急行軍讓樊噲的六百精兵與曹參、酈商的本部距離越拉越大,不過,這點距離上的破綻樊噲并不在意。
當面的李原秦軍只不過一千多人,真正算得上戰兵的估計不足六百數,以一比一的兵力對比和敵交戰,樊噲有相當的信心取勝。
“彭越這個蠢賊,實力占優還玩什么單挑,要換作我老樊,那還差不多。”樊噲心中焦急,一個勁的催促士卒快步跟上。自從追隨連襟劉邦起兵以來,樊噲擔當的就是斬將奪旗的角色,在他的功勞薄上,陷陣殺敵,斬首多少級,已是尋常之事,若哪一回樊噲沒有立功,反倒成了稀罕的事情。
樊噲這一路來最擔心的是李原的這一支秦軍不戰自潰,或者直接聞風逃到滎陽這樣的堅城里龜縮不出,那樣的話,頭功的名份不知會落到誰的頭上,畢竟,滎陽城吳廣數十萬大軍圍攻數月都沒有拿下,樊噲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這幾百人能在滎陽有什么好處可得。
好不容易說服曹參、酈商兩個在后接應,這要是頭功沒有了,到時還不知一眾沒義氣的家伙會說什么呢?
“快,再快點!”
“將軍快看,城頭有敵兵!”一名眼尖的士卒抬頭一望,驚喜的叫出聲來。
“日落之前,給我搶登上城頭。”
樊噲大呼叫喝,不停的招呼手底下的士兵加快速度,在長途急行軍之后發起進攻本是兵家大忌,但現在樊噲顧不得了。
樊軍由東向西,稍作整隊之后,即發起了進攻,矮矮的土墻對于認識到不少青石高城的樊噲部精兵來說,就如同小孩子玩游戲時的竹馬,隨便一跨就能踩在腳下。
“殺秦狗!”
樊軍將卒竭盡全力奔跑著,榨干了全身的力氣奮勇向前,面前的秦人居然還沒有逃跑,這是天賜的戰功,若不去取,那太對不住長途行軍的辛苦了。
——。
李原站立城頭,冷冷的看著越來越近的敵卒,一種逆天而行、不羈自由的豪情從心底滋生開來,這老天不幫助又怎么樣,憑著自己的努力,也一樣能干出讓世人囑目的成就;沒有金手指又如何,憑著一個勤奮的頭腦,一雙創造萬物的雙手,李原有信心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好。
“命令,弩兵放箭三輪,撤!”
“盾兵上前,滾木準備!”
“拋石!”
城頭上秦軍軍官不停歇的下達著命令,按照李原的指示,守衛浚儀城的五百士兵必須堅守城恒到日落黃昏之后才能撤退,這對于兵力上不占優勢的秦軍將士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好在樊噲軍遠道而來,兼又軍容不整,留給樊噲的進攻時間也不過半個時辰罷了。
“殺!”
樊噲低吼著,猶如一頭出籠的猛虎,踩著前卒疊積的身體朝土墻上攀登,浚儀的城墻本就不高,又被幾疊尸體縮短了不少,這讓樊噲的前胸以上部分輕而易舉的出現在城頭的平行位置。
一刀橫劈,血光處一名秦卒的雙腿被切斷,頓時慘叫不已。樊噲兇悍,擋在他面前的這一屯秦卒幾人圍攻,猶自不能將樊噲給逼落城下,一時間形勢僵持,對于守城的秦軍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還是太弱了些,缺了一股搏命必勝的氣勢。”李原輕嘆一聲,對著身邊的親將駱甲說道。
“親兵屯,上!”駱甲臉色一黑,沉聲下令。年輕人有年輕人驕傲的資本,這些天來,駱甲在李原的影響下,對小規模接觸戰中如何發揮士兵的戰斗力感興趣之極,李原方才的一嘆,讓駱甲起了爭勝之心。
負責保衛李原的駱甲親兵屯人數不多,只有一個屯,三十二人,但卻個個稱得上精銳,平時在李原的指點下,駱甲這一支親兵在小范圍的搏殺中配合默契,今天,正好有這樣的機會讓他們一試身手。
“鏘!”樊噲戰刀回收,虎口難得的一陣發麻,連續接下秦軍一隊五人的攻擊,就算樊噲是神,也力竭了。
剛才還攻擊順利的樊噲在駱甲的親兵屯堵了缺口之后,就再難以往前一步,他一個人的力量與秦軍團隊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已經占不到什么上風。這讓樊噲懊悔不已,長久的行軍帶來的后遺癥在樊軍將士身上顯現。
一而再,再而竭。
克服了最初驚惶之后,守城的秦軍逐漸從不安煩躁中平靜下來,這些新編練的士卒在李原軍中算不上有多么優秀,但他們也有自己的榮耀。
樊噲萌生退意,敵逸我疲,夜晚已臨,只要李原軍沒有逃跑,這仗總有的打,而讓雙腿灌了重鉛的士兵強行作戰,這就不是立功而是送死了。
——。
夜半,魏地小城浚儀城頭,火光搖動,忽明忽滅,猶如狂風暴中的一葉扁舟,在浪滔下拼命的掙扎。
城中百姓早已閉緊了門窗,只盼著早上醒來,一切還如原來的模樣,這幾個月相處下來,那個叫李原的年輕秦軍都尉漸漸的讓百姓們認識并接受,微微皺緊的眉梢,看似平凡面容上露出的淡淡笑意,還有他麾下的那一支秋毫無犯、一天到晚搞一些奇奇怪怪動作的軍隊,從神秘到熟悉,這過程平靜的讓浚儀百姓感到安詳、寧靜。
這日子,不就是這么過的嗎?
在這亂世的當口,財富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至于權力、地位,這些東西距離每天都數著口袋子還剩下幾株錢、還有幾升粟米、幾塊雜糧的普通平民百姓實在太遙遠了。他們只想著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生兒育女,等著有一天,老的不能動彈了,還能有兒孫圍繞膝前,還能看到家族的傳承在自己手里延續。
如果,賦稅徭役能輕一點就好了。
如果,暴亂的叛軍不來我們這里就好了。
如果,駐扎在城里的軍隊一直是李都尉的部隊就好了——。
夜里,不時傳來軍卒的叫喝聲,還有車轍滾動在石路上的有規律的聲響,聽說城外來了一支從東邊來的反叛軍隊,兇狠的不得了,李都尉的部隊抵擋不住,這是要撤退了!
縮在秋冬日溫暖的被子里,從陽武躲避戰亂逃來的富戶張負、在城里賣些木制家具的匠人阿福、耕種著兩畝旱田的平民韓四,還有許多象他們一樣的浚儀百姓在忐忑不安中迎來了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