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詔令,就如一道霹靂閃電,劃破新秦安逸的夜空。
燕王韓信首先響應。幽燕之地,盡管地處東北,但因接壤著匈奴、東胡諸部,天然牧場哺育的高頭健馬,給予韓信訓練騎軍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軍人總是血性的。
尤其是那些剛剛入伍不久的新卒,五年來,他們聆聽著先輩們在統一之戰中的豐功偉績,渴望著自己也能投身于神武大帝的旗幟下,現在,李原終于發出了詔令,他們怎么不群情振奮。
在韓信榜樣的示范下,各部秦軍中的少壯派將領紛紛上書,其中更不乏激動的年輕將校以衣襟戰甲為帛,以己身之血為墨,以破指為筆,慷慨激昂陳言,請求參加征西大軍,就算為一小卒也無怨無悔。
秦軍諸將之中,年老者、心老者,自不必多敘,不過,總體而言,依舊渴望再立功勛者,還是占了大多數,這要歸功于李原十余年的循循善誘,理想、信念、榮譽和永不滿足的豪情壯志,這些虛幻的精神層面的東西,在短時間內可能不會改變什么,但潛移默化之下,在人心的最深處,其影響力非同小可。
李仲翔、駱甲、曹信、季心、桓楚甚至于遠在嶺南的馮宣,都紛紛表示,愿意繼續在神武大帝、不敗君王李原的麾下征戰――。
秦新歷七年,三月。
李原在長安石林祭祀陣亡將卒之時,當著眾文武百官、當著來自各地的使者,正式的發出了向西擴張的訊號。
“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戰――!東有大秦,如日方升,秦有銳士,誰與爭鋒?”
在禁衛軍雄壯悲涼的戰歌聲中,李原全身黑色的制式戰甲,兩塊簡單的木板高挽在發髻上。這樣的穿著打扮站在人群之中,粗看上去就和周圍的將士沒有什么兩樣,當然,如果仔細打量的話,還是能從個人的氣度上,找尋到帝王的威赫氣息。
“諸君――安靜!”負責維持現場的禁衛軍將校一迭聲的叫喝。
“大秦承平日久。你們還記得手中的劍是用來做什么的嗎?胸膛中還保留著那一腔熱血嗎?如果記得,那就跟著本王,一起向西――!”李原聲音低沉渾厚,凌厲的目光掃過四周黑壓壓的人群,這一刻。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那些解釋的話,已經在詔令中講述的清楚,今天,當著地下軍團諸多亡靈的面,李原言簡意駭,直抒胸意。
“向西,向西!”
“大秦,大秦無敵!”秦軍將士呼喝之聲一浪高過一浪,久久不息。年輕人總是很容易沖動。又何況,李原的功績和身份擺在那里,與將士一般的簡易打扮,更拉近了他與普通士兵之間的距離。
大秦的戰爭機器隆隆啟動。
在鼓舞將卒的士氣的同時,李原也加緊了對朝廷內政事務的控制,一系列官員調整任免的詔令下達,有些中低級官員在短短的十余天內平步青云,從地方郡縣踏入中樞,另有一些官員則從高位上跌落下來,直接被罷免回家養老去了。
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變化的人是長史李政。
三月二十日。
先父李斯生誕之日。
李原在永安宮中設下家宴,宴請李政一家。李斯一脈,在經歷了胡亥大屠殺之后,存活下來的,就只有李政、李原兩人。
或許是因為平素的溝通不夠,或許是由于年少之時的經歷不同,又或許是因為李原的思想超過了這個時代,李政在與李原這個便宜三弟交談時,往往自卑得緊,他迫切的渴望證明自己,但卻又匆匆的步入到了歧途之中。六年前是如此,這一次也不例外。
秦國以法治國。
其它學說,在李原的強力壓制下,基本上沒有成為主導的機會。在李原勢力崛起的過程中,以商山四皓為首儒學勢力曾經糾集了數千的儒生攔路告狀,試圖改變儒學不受重用的境況,但卻遭到了李原的無情鎮壓。
在血淋淋的事實面前,儒學中堅痛定思痛,終于改變了以硬碰硬的想法,以迂回曲折的方式來滲透進秦國的中樞之中。
這一次,儒生勢力依舊將目標放在了長史李政身上,而突破口則是李政新納的如夫人。
在家宴之中,李政的這一位新夫人表現的很是低調,細說起來,這位年不過二十的新婦其實是李政的第三任夫人了。李政的原配,本來也是秦國的宗室,不過,在廷獄之難后,身體虧損早早的去世,隨后,李政納的新婦又是宗室陳棣的女兒,在那場關系著宗室命運的變局之中,陳棣一系被連根拔起,李政為自保計,自然不可能再在身邊留一個隱患。
有了這二次教訓,李政的第三次婚姻很慎重。當然,身為秦國長史,李政的身份擺在那里,年紀又不過四十上下,正是一個男人最為成熟的黃金年齡,他的擇偶標準不會降低多少,尤其是對女子的年齡和面貌這兩塊上。
最終,來自家鄉上蔡的同宗李姓大族在這場婚姻爭奪戰中笑到了最后,秦國對于同宗之間的聯姻并不象后世那樣嚴茍,只要血親不是三代之內,這種宗族內部的緊密結合更讓人覺得放心。
然而,李政千算萬算,卻忽略了一點。這位李夫人并不是目不識丁的愚婦,相反,她曾經師從儒學大師孔子的八世孫孔鮒,在她的潛移默化影響下,李政的政見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著變化。
每一個利益集團的背后,都有其代言人。李政不僅僅是秦國朝廷的第二號人物,而且還是法家學說的代理人,大秦長安書院的名譽院長,如果有他在朝中為儒生們撐腰,那孔門的這些后輩學子們日子就要好過的多。
長安書院。
是由秦國朝廷舉辦的公學。創建于新歷三年,迄今已有四年時間。不僅僅在長安,在三十六郡的其他郡治所在,它的分院也遍布極廣。它的存在,也為秦國各級衙門各個崗位提供了后備的年輕人才儲備。
書院之中,不僅有管仲、子產、商鞅、慎到、申不害等法家著作學說,不僅有《韓非子》《始皇對李丞相語錄》等秦國體制之本的著作。更有儒、墨、縱橫、道等春秋時盛行的流派。這些年來,隨著接觸儒生、博士、縱橫家的增多,李政個人的政治主張也隨之轉變。
儒家之精要,在于感化,在于相信人性本善,這與李原現在倡導的先下手為強做法相互矛盾。而李政在學院眾儒生的推舉下,腦子一熱即陳書上言,請求李原以大秦蒼生安寧為念,放棄率軍征西的想法。
在朝堂之上,李政堅持己見。并糾集了一批博士、御史為后援。除了儒生的影響外,李政同時也認為,李秦的江山,還不穩固,李燁還未成年,當不起皇儲的責任,所以,秦國現在還離不開李原這個強悍的領導者。一旦李原在西征時有什么閃失,那秦國就會重導始皇駕崩之后的分崩之局。
眼見不同,政治立場也不同。
結果。這次家宴從其樂融融開始,到不歡而散結束,兄弟之間,最后只留下彼此一個背影。
與李政的激烈反對相比,丞相陳平的反應則要平靜的多,他對于李原的這一詔令也沒有更多的異議。
陳平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在李原這里,他是個打工的,老板的決策既定,他的任務就是如何更好的執行好。在這一點上。陳平更象是一個職業的經理人,要他忠心耿耿是不可能的,而讓他謹守本份,做好自己丞相任上的份內事,倒是不會出多大的問題。
“大軍西征之事,屬下已經吩咐下去,各部、司一應人等均已安排妥當,這是志愿加入大軍的名冊,請陛下過目。”
這是陳平在朝堂上做出的回答,與李政的夸夸其談相比,他無疑要明智和務實的多,這位性格有些陰柔圓滑的秦國丞相一直以來,都把自己隱藏于幕后,從不流露出自己的鋒芒,這一次,他也不例外。
盡管從內心來講,陳平并不希望因為龐大的軍費開支,而讓秦國健康的財政陷入到危機之中,但伴君如伴虎的古訓還是讓他選擇性的忘記了反對。
與陳平的服從相比,對于李政這種出于好意,但卻在無意中被人當槍使的做法,李原很快就給予了回應。
殺雞駭猴。
在家宴二天之后,李政即被解除了長史之職,就連長安書院的名譽院長也被一并革除,要不是他是李原的兄長,估計這一回政治風暴就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受此雷霆風暴影響,長安書院中的那些擅自評論時政的儒士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平素看上去基本不管國事的大帝李原,竟然會如此的“喪心病狂、不顧一切”,就連親兄長也能下狠手。
閻樂的治靖司、蒙虎的軍情司迅速行動起來,有異心的人被清除一空,在高壓態勢下,秦國各級官員就表現出了空前一致的團結,高速運轉的國家機器快速的運轉起來,一隊隊來自各郡的戰卒,一輛輛裝載著輜重和武器的輜重車從晉陽、江東、邯鄲等地向長安締結。
與此同時,張良也在終南山召集道眾,明確天師道的宏大目標,除了三月下旬到長安講解道義外,天師道的傳道重心將向西傾移,重點在來往于絲路上的胡商中發展道徒,并且開始在西域等地建立分壇。
皇權、宗教合而為一。
這種政教一體的體制,讓秦國上下陷入到了緊張和忙碌之中。
長安城出現新的變化。
使得關注強秦動向的邊地各異族部落緊張萬分,尤其是在阿爾泰山一帶茍活的赫連部落和呼衍部落,這兩個匈奴殘部在秦軍的壓迫下,不得不從科爾多湖、北海一帶繼續向西北方向逃竄。這幾年來他們的日子過得可謂辛苦之極,可就是這樣,赫連壁和呼衍邪他們也還是會感到慶幸。
與翰難河一帶的冒頓余部相比,他們至少還能保持部落的獨立性,還能擁有自己的軍隊,而冒頓余下的那些部眾,一多半被秦國強行的內遷到了中原一帶,僅留下一小部分,被囚禁在草原上用于教授來自南方的農耕民族放牧的知識。
移民內遷。
這是李原在應對北方游牧民族威脅時的策略。
這種強行驅散的方式,在短時間內,可謂血腥之極,這也導致了翰難河一帶烽火持久不息,匈奴人在不停歇的反抗,匈奴部落的反抗,不過是給蘇角的邊軍部隊增添了幾分功勞罷了,秦軍利用匈奴人的反抗不間斷的練兵。
蘇角之名,在匈奴人中,幾乎與屠夫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