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山耐著性子陪姜老太君和曲夫人以及女孩兒們說了幾句話,就有些坐不住。因告辭出來,走到院門口,便忍不住嘆息道:“六姑娘說是身體不適,不會是特意躲著我吧?”
“怎么會?六妹妹才不是這樣人,三公子別多想了。”寧徹寶笑著安慰他,又看向寧徹宣道:“宣哥兒最清楚,你說,六妹妹是不是真的身體不適?”
因為沈千山每次來,也會帶幾樣宮廷點心過來賄賂這小吃貨,所以寧徹宣和他的關系也十分不錯,此時聽見寧徹寶問自己,便搖頭晃腦的笑道:“姐姐當然不是身體不適了,不過也不是故意躲著三公子,她呀,這會兒肯定是在百草閣里呢。”
沈千山疑惑道:“百草閣是什么地方?莫非和藥物有關?”說完就見寧徹宣瞪大眼睛道:“三公子真聰明,你怎么知道那是和藥有關的地方?”
沈千山啞然失笑,寧徹寶在弟弟頭上輕輕拍了一巴掌,好笑道:“笨蛋,讓你平日里多念些書,你不肯,如今現眼了吧?神農嘗百草的典故都忘了么?何況三公子又不是不知道六妹妹是個藥癡。”
寧徹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見對面小道上拐出來一個丫鬟,看見寧徹寶便笑道:“正到處找四爺呢,周姨娘這會兒覺著身上不舒服,四爺快過去看看吧,奴婢這就去請示二太太,看能不能派人尋個大夫過來。”
寧徹寶一聽說母親病了,也就顧不得沈千山,告了個罪,便順著小徑飛奔回去。這里沈千山和寧徹宣邁開腳步往前走,沈千山便奇怪道:“你們家人病了,還需要請醫生嗎?找寧老先生或者六姑娘看看不就行了?”
寧徹宣笑道:“三爺爺一般是不進內宅的。何況身份也在那里。六姐姐只是喜歡藥材,看診的本事平平,因此家里人病了,除非必須,不然都不找他們兩個,反而是從外面請大夫。”
沈千山這才明白,不由得搖頭笑道:“原來六姑娘醫術只是平平,只喜歡藥材啊。”說完卻見寧徹宣興奮的笑起來,雞啄米一般的點著頭道:“嗯嗯嗯,姐姐最喜歡藥材了。有時候她可以從園子里弄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野果或者野菜來吃,都很美味呢。”
沈千山對這個吃貨的興奮有些無語,然而寧徹宣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險些跳了起來,因為這個小吃貨正雙眼晶晶亮的看著他,小聲道:“三公子,你想不想去看看姐姐制藥的百草閣?她昨天說過,今天是做自己配方的藥呢。那個藥還有一個可好聽的名字,叫……叫……唔,不是人參養榮丸,也不是八寶天王丹,唔,對了。是叫六味地黃丸,如何?三公子沒聽到過吧?”
“沒聽過。”沈千山迅速搖頭,一雙清澈如潭深邃如海的眸子也微微瞇了起來。閃動著一絲渴望和興奮的光芒,低聲道:“可……可以過去看嗎?”
“當然可以了。”寧徹宣不解的抬頭看著沈千山:“姐姐不怕人的,我都進去過好幾回,三公子是好人,每次都給我好吃的。姐姐一定也會歡迎你的。”
“那也不行,那是你們家的后院。我只能偷偷的去,不能光明正大的闖過去啊。”沈千山對寧徹宣因為幾斤吃食就把自家姐姐出賣的行徑哭笑不得,但他必須得承認,寧徹宣的提議真的打動了他。
“那好,我不告訴別人。”寧徹宣笑嘻嘻地露出一口小白牙:“今天三公子帶來的蔥油薄脆真好吃,一點兒也不比表哥的雜貨鋪子里賣的那種蔥油薄脆差呢。”
沈千山翻了個白眼,心想要是御膳房的點心還不如一個雜貨鋪子里的,那些御廚就直接撞墻自盡謝罪吧。心里想著,表面上卻笑得越發和藹,點頭道:“好,只要宣哥兒保守秘密,下次我來再給你帶兩斤。”
“一言為定。”寧徹宣眼中射出光芒,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沈千山心里笑得快抽筋了,暗道六姑娘十歲的時候,端莊聰明的就像個大人,怎么她這弟弟卻是一點兒也不像她,十歲的年紀,說話還像四五歲的孩子。
鄭重其事的拉了鉤,寧徹宣便歡快的帶著沈千山往白芍院而去。
正是下晌時分,下人們又大多數在前廳和后院忙碌著,所以通往白芍院的小徑十分寂靜,并沒有一個人影。
饒是如此,沈千山也是保持了高度的警惕,眼睛睜大耳朵豎起來,充分發揮了觀六路和聽八方的本領,只想著一旦遇到人,就要立刻躲到兩旁的樹后。
不過他顯然是多慮了,一路無驚無險的來到白芍院后院,寧徹宣便指著前方那三間屋子笑道:“就是那里,姐姐的百草閣,她這會兒肯定是在里面制藥呢。”
話音剛落,沈千山便聽到一個如風鈴般動聽的聲音:“海棠,把昨兒姨媽給的那瓶蜂蜜拿過來。”
海棠答應了一聲,這里沈千山和寧徹宣打了個手勢,于是寧徹宣就邁著小短腿往百草閣里走去,一邊大聲叫著:“姐姐,你怎么不在祖母屋里說話?倒跑回來了?”
在寧徹宣說話的同時,沈千山也悄悄移到了百草閣的窗前,然后借著那棵大杏樹掩住身形,一陣風吹過,幾瓣落花飄飄蕩蕩的悠悠落在他肩頭。
“噓!”
透過開著的窗子,沈千山看到寧纖碧豎起一根食指放在那雙泛著玫瑰色澤的粉嫩雙唇上,然后她疼愛的摸了摸弟弟的頭,舀了一勺蜂蜜送進他嘴里,一邊鄭重道:“姐姐有些悶,又急著回來做藥,你不許和爹娘說。”
寧徹宣嘻嘻笑道:“要保密也成,姐姐再給一勺蜂蜜。”
寧纖碧又好笑又好氣,伸手捏了弟弟嫩嫩的臉蛋一下,恨恨道:“真不知道我怎么就有了你這樣一個吃貨弟弟,只想著吃。這蜂蜜可不是能多吃的,你已經換了牙,這些牙要是生了蛀蟲,我看你怎么辦。”雖然是這樣說著,卻還是從罐子里又舀了一勺蜂蜜喂進寧徹宣嘴里,一邊回頭道:“海棠,拿杯水來。”
海棠答應了一聲,這里寧徹宣滿足的砸吧砸吧嘴,感嘆道:“蜂蜜真好吃。”說完看向桌上已經加了蜂蜜,就等著攪勻后搓丸子的藥泥,不由得奇怪道:“姐姐,這些藥也要加蜂蜜嗎?啊,那我也要吃。”
寧纖碧在他頭上輕輕拍了一巴掌,生氣道:“混說什么?這些藥不是給你吃的,就算加蜂蜜,那也是苦的。就因為太苦了,所以才特意加點蜂蜜,明白嗎?”
說完,她見寧徹宣喝完了杯里的水,就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然后直起身道:“好了,中午吃了飯,你嘴里還有蔥油薄脆的味道,定是飯后吃了零食吧?如今又喝了兩勺蜂蜜,這會兒趕緊溜達溜達,消消食。”
寧徹宣“哦”了一聲,開始邁著兩只短腿在地上來來回回的溜達,大眼睛則渴望的死盯著那罐蜂蜜。
原來,平日里的她便是這個樣子嗎?
躲在大杏樹后的沈千山微微直了直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內那個安靜專注的女孩兒。
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都說寧家這位六姑娘容貌不出奇,性子也不是溫婉賢良。在沈千山看來,寧纖碧的動人,遠遠勝過那些宅門里被一條條規矩教出來的所謂名媛淑女。那些女孩子固然容貌漂亮,卻是千篇一律,或跋扈或張揚或沉默或柔和,但不管是哪一種,她們都沒有寧纖碧這樣動人飛揚的神采,淺笑輕嗔,一顰一動,都是風情無限。
她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表現過這樣動人的一面,只要是面對自己,她就永遠都是淡然甚至是冷漠的寧家六姑娘。
沈千山想到這里,心中不由的有些惆悵,貪婪看著寧纖碧身影的目光也填了一絲復雜難明的心緒。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在意寧纖碧,甚至就因為她對自己的淡然,心里竟會升起一絲憤怒。
視線所及,寧纖碧一雙雪白的小小手掌靈巧摩挲著,不一會兒,她攤開手掌,一粒滾園的小小藥丸躺在她的掌心里。
女孩兒將鼻子湊過去,輕輕地聞了一聞,然后面上便現出激動的神色,她盯著那粒小小藥丸,忽然猛地抬起頭來。
沈千山嚇了一跳,以為寧纖碧發現自己在偷窺,連忙向后躲了一躲,下一刻,他聽到那悅耳的聲音高興叫道:“成了,海棠,成功了,我真的做出了屬于自己的藥,六味地黃丸,做出來了,我成功了,海棠……”
那個女孩子抓著丫頭的手,高興地甚至跳了起來,她臉上洋溢著的歡欣笑容在陽光下是那樣的美好而耀眼,一時間,沈千山整個人都癡了。
我喜歡她。
仿佛醍醐灌頂,心中的那些疑惑忽然就迎刃而解:原來,竟是這樣簡單。一直追逐著她,想要看她,想要把自己所有喜歡的東西都給她。躺在床上,常常會在夢里看到她,即使很少來伯爵府,但是每天晚上,都會站在二樓上往這個方向看,猜測著她那時在做什么……
這一切的一切,原來只是因為:我喜歡她。
沈千山站在大杏樹下,被自己忽然間仿似福至心靈般的了悟驚的呆住了。
嗷嗚嗷嗚!三公子開竅了,兩人的關系終于進了一大步,撒花,熱烈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