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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準了薛夫人的性子,知道對方愛面子,絕對不會讓這事兒曝光,最多就是在沈茂面前說嘴,然而沈閣老最近因為邊疆戰事又起正頭疼呢,偏偏口外的養馬區又發生了大面積的瘟疫,死了許多戰馬,又有南越南嶺兩個小國開戰,來求大慶朝做主,所以沈閣老現在真可以說是分身乏術。薛夫人還是很愛丈夫和兒子的,又怎么可能用這種事來煩他?
不知不覺,這后半年也就是這樣過去了。
沈千山心里再不愿意,在寧纖碧的刻意疏離下,兩人也終是做了朋友。薛夫人再怎么憤恨,也終于接受了兒子和兒媳貌合神離這個事實。現在她只盼著白采芝的肚子爭氣,若是能生下兒子,哼,再過兩年,自己在皇后和太后面前告上一狀,未必就不能把那個可恨的兒媳婦休掉,到時無論是重新娶哪個貴族千金,抑或干脆將白采芝扶正,都比有這么個兒媳婦強。
過了年便是開春,眼看著杏花桃花都開了,寧纖碧便和葉麗娘蘆花等人繞著前院后院走了一圈兒,研究著在后院里種些藥材,在前院則種幾本花卉。回到前院后,寧纖碧看著院子里那墻角邊的大杏樹,便笑道:“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難得今天這春風吹得柔和,倒是在院子里坐一坐的好。”
葉麗娘笑道:“姑娘說的不錯,我也是這樣想著。”話音落,蓉兒就進屋搬了幾把椅子出來,蘆花端上茶水點心,幾個人便隨意說話。
正說得高興,就見沈千山從門外走進來,看見她們,不由得笑道:“你們倒是會享受。這樣輕松愜意的日子,真是不怕人眼紅。”
寧纖碧笑吟吟站起身笑道:“早知道會惹了你眼紅,我們該收斂一些,怎么,爺今兒怎么有興趣到我們這里逛來了?”
“我哪里有心思逛?今兒從百草閣門前路過,岳掌柜的讓我把賬本和銀票帶過來給你。”
沈千山與寧纖碧有名無實,只有薛夫人知道,就連沈茂,這會兒都被瞞得死死的,不過沈千山也察覺到了。父親最近過問自己這方面的事情有些多,想來是母親終于憋不住,在父親面前暗示了些。
寧纖碧接過賬本和銀票。隨意看了看,就讓葉麗娘收起來。這半年,邊疆戰事又是不冷不熱的對峙著,沈千山卻是不肯掉以輕心,所以也是十分忙碌。日日都在兵部衙門里泡著,別說很少來自己這里,就連府里,他回來的時候也不多,不然如意和白采芝輕憐這三個女人的肚子也不至于到現在也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六姑娘最近又研究了什么新藥啊?聽說昨兒是百草閣第三家分號開張大吉,你怎么不過去看看?”
沈千山在寧纖碧對面坐下來。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坐,于是各忙各的去了。
“我也沒想到之前的藥賣的這般好,如今還在研究兩味新藥。開張這種事。有岳大哥忙乎就行了,表哥和三爺爺不也幫襯著呢嗎?用不著我出面。”寧纖碧喝了一口茶,又道:“如何?邊疆那里怎么樣了?金月和寧夏就這么拖著,到底是想干什么?”
沈千山的劍眉皺起來,苦笑道:“我好容易偷了浮生半日閑。你就不能不談公事?這些日子真是把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寧纖碧笑道:“我以為你愛聽呢,還想著撿你喜歡的說。我就疑惑了。那金月和寧夏好歹也是兩個國家,這做人都要講究些臉皮,可他們這么多年來,打不過就停戰,停戰不久就再開打,真真是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那可是兩個國家呢。”
“所以我說他們可恨。”沈千山哼了一聲,想了想又嘆氣道:“不過也是沒辦法,那兩個國家有太多的地理缺陷,這兩年冬天很冷,聽說牛羊凍死無數,人都要餓死了,只能動手搶了。不管怎么說,不過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罷了。”
寧纖碧怔怔看著沈千山,好半晌,見他疑惑看過來,她才低頭一笑,輕聲道:“爺從小出身富貴,長大了在戰場上又見慣韃子的野蠻兇殘,我真是沒想到,你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什么話這是?”沈千山哭笑不得:“你以為我做了將軍,就是非不分嗎?唉!依照我的心思,倒是盼望將金月和寧夏徹底滅了,統一到大慶朝的版圖來。只是父親認為,這樣一來,雖然版圖擴大,然而那些地方又不產糧食,每年還要國家大量撥糧過去,何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誠不可取。”
“我倒是覺著你的想法很好。”寧纖碧聽見沈千山這么說,不由得眼睛一亮:“金月和寧夏雖然不產糧,但是畜牧業發達,而且礦產也豐富,到時候和大慶朝恰好可以互補呢。”她說到這里,才發現自己這個婦人說這種話實在是有點不對勁兒,因心中暗暗后悔,嘴上只好補救道:“當然,我這是婦人之見,爺不用理會我。”
“不能說是婦人之見,你能有這番見地,也不錯了。”沈千山輕笑一聲,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道:“只是礦產畜牧,大慶朝也有。何況民以食為天,咱們最重要的自然還是糧食。最重要的是,金月和寧夏不是面團兒,要拿下那兩個國家可不像吃大白菜那么容易。”
寧纖碧微微一笑,又聽沈千山嘆息道:“不過這些年他們確實騷擾的越來越頻繁了,我看皇上的意思,未嘗就沒有一勞永逸的心思,然而那兩個國家也實在太強大,即便傾舉國之力,一旦激的他們聯合起來,恐怕咱們不但吃不下人家,反而要被人家咬去一大塊肉。”
“這些是軍國大事,我就不懂了,我還是好好兒做藥的好。”寧纖碧見沈千山的茶杯空了,便替他又倒了一杯,淡淡笑道:“揚長避短嘛。”
“太謙虛了。”
沈千山也是微微一笑,他看著面前的女孩兒,春風柔柔吹起她額前的發,那般撩撥人心,只可惜,他這一腔相思,卻不得不放下,不但要放下,還要努力在對方面前假裝不在意,不然的話,兩人到今天,恐怕連朋友也沒得做。
他在心中嘆息的同時,寧纖碧心中也不自禁添了一抹哀傷,她默默為自己倒著茶,心思卻又不受控制的飄回了前世:若是那一世里,這個男人也會和自己這般輕松地說話,也會如此的包容關愛自己,那他們的日子會多么和美啊?上蒼為什么要給她上一世?為什么要讓她心中留下那么巨大的陰影?如果直接來過這一世,她想自己或許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在想什么?”
沈千山的話將寧纖碧從思緒中拉回,她這才發覺自己眼中竟似有了淚意。如今命運重合,抗爭過,又不得不接受,最終歸于平靜恬淡,她對這一切很滿意,對上一世的回憶也就越來越淡了,可偶爾仍會情不自禁就回憶起來,她只能努力控制自己不再為那一世太過傷神。
“沒想什么。”寧纖碧微微一笑,卻聽沈千山嘆道:“我總覺著,你心里有一座山壓著,這座山你不肯和任何人說,不單單是我,恐怕連你父母也不肯說。六姑娘,很多時候我都會忍不住的猜想,那一座山就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原因。你不知道,我無時無刻的不想把那座山搬開,可你不肯給我絲毫的機會。六姑娘,你心里的山到底是什么?你不用我幫忙也就罷了,可是有生之年,我到底能不能等到你徹底搬開那座山呢?哪怕只有一刻的時光,我也知足了。”
聽到他這番話,寧纖碧的心一下子就翻騰起來了。
這么多年,從初見沈千山和白采芝那一刻開始,她就一直在控制,一直在告訴自己前塵往事不須追,就在這些反反復復的控制中,她讓自己的心平靜如水。然而此刻,這顆心卻因為沈千山這一番話,而前所未有的澎湃起來。
上一世里,有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她想傾吐出來,雖然她知道,上一世的自己也確實平庸謹慎,但是她不認為自己有哪里做錯了,憑什么要成為眼前這個男人利用的工具?更何況利用之后,他就將自己這個工具棄如敝履,導致自己最終慘死于白采芝手里的悲劇。
只是,說出來又如何?
寧纖碧嘆了口氣,生生壓下那股想傾訴的欲望,淡淡一笑道:“你想得太多了。”
她的表情告訴沈千山,自己并沒有想多,這個女孩兒心中的確有一座山,但這座山是什么時候形成的,沈千山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偏偏他知道寧纖碧如果不想說出來,自己怎么問都沒用,這還真是令人沮喪的一件事。
“是不是從你小時候開始,我就是以一種絕世兇獸的姿態出現在你夢里,讓你天天晚上做噩夢,導致你從看見我的第一眼起,就覺得我是你夢里那只猛獸?”
沈千山試探著問,平心而論,他真的就算是聯想力非常豐富的了,只是再怎么豐富,他也想不到面前這個女孩兒是三世為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