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切必須有個前提,就是寧纖碧必須要死,只有她死了,沈千山才會徹底絕望,才可能將對她的愛慢慢轉移到自己身上。而白采芝自認為是了解這個姐姐的,表面的剛強冷冽下,是一顆沒有用的悲天憫人的心,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她既然會制藥,一定會同去邊疆,而在那里,無論是明刀暗箭,還是瘟疫疾病,真的是有太多下手的機會了,這樣的好機會,日后不可能再有,所以白采芝才會一改之前對戰場的恐懼,堅持要隨沈千山前往邊疆。
富貴險中求,為了那個人上人的位子,她白采芝不惜冒這一把險。
然而沈千山的應對卻又出乎了白采芝的意料,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為了阻止心愛的女人上戰場,竟然會做的如此決絕,看著寧纖碧憤怒復雜的表情,她心里也是復雜到無以復加:憑什么?這個女人有什么好?她不溫柔,更不聽話,憑什么就拴住了爺的心?為了她的平安,爺甚至不惜讓她恨上。情到深處無怨尤,這樣的深情,憑什么要讓那個只會無理取鬧的女人得去?
寧纖碧如沈千山所愿的離開了這座院子,她昂著頭,那么驕傲的離開,那份決絕和刻骨讓沈千山的身上在一瞬間就汗透重衣,所向無敵的男人頭一次嘗到了恐懼的滋味:似乎,那個心愛的人真的再也不會轉身看自己一眼了。
“阿碧……‘
他緊緊握著拳頭,痛苦的低喃。但是很快的,他的面色便恢復了正常,轉身對白采芝冷冷道:“行了,你收拾收拾,搬進來住兩天吧,記住了。這里所有的東西都不許動,你也不要在阿碧的房間里休息,隨便找間廂房就行了。長福,我們去演武場。”
平心而論,沈千山一點都不愿意讓白采芝搬進來,這是他為寧纖碧精心布置的院子,他不允許任何人奢望或染指。然而,在這個非常關頭,做戲必須要做的逼真,反正他已經傷了那個女人。不介意再傷她更徹底一些,只要她不會異想天開,跟著自己上戰場。是的。他只要這個結果,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為什么要那么的傷心憤怒呢?你知不知道你也很討厭?你剛才的表現,會讓我生出一絲幻想,就好像……就好像我原本還有機會得到你,卻又親手將這個機會給推開了。你知不知道這種認知會帶給我什么樣的痛苦?
在去往演武場的路上,沈千山回想著剛剛和寧纖碧的對峙,一顆心只覺得忽冷忽熱,連神思都有些恍惚了。直到看見人頭攢動的演武場,他的腦筋才為之清醒:是的,他現在是一軍主帥。他要面對的責任太多,天下蒼生,錦繡山河。都比兒女情長更加重要,他不能放任自己一味沉浸在那根本無法掌握的兒女私情里。
“奶奶,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看著那破敗的院子,就連葉麗娘心中都對沈千山生出了幾分怨懟:知道世子爺你是好心,可你也不能這么過分啊。這是什么院子?鬼屋嗎?用不著做的這么絕吧?
“凝碧院,這里是凝碧院。”
寧纖碧卻沒有回答葉麗娘的話。她的目光在院中每一棵樹每一棵草上掠過,淚水吧嗒吧嗒掉下來:這是她上一世里在王府中最后的棲身之所,就是在這個院子里,她死不瞑目的咽了氣。
一瞬間,前世今生再度重疊在一起,遙遠的時空似乎通過這個院子,重新交匯,讓寧纖碧分不清眼前情景是夢是真。
“奶奶,雖然院子破敗,不過屋子里卻干凈得很,還有熏香呢,應該是有人連夜收拾了一番。”廖嬤嬤從屋里走出來,湊到寧纖碧跟前笑道:“看來世子爺心里還是有奶奶的,他剛剛那番作態,也是為了奶奶好。”
“海棠,給我找套衣裳出來,我要出門。”
寧纖碧淡淡吩咐了海棠一句,然后轉身看著廖嬤嬤,笑道:“嬤嬤,我明天會回伯爵府一趟,嬤嬤也和我一起回吧。”
廖嬤嬤面上變色,良久方嘆了口氣道:“奶奶還是要堅持嗎?唉!爺都這樣對您了,您何苦讓他操心,你是女孩兒,這保家衛國是男人們的事……”
“嬤嬤不用說了,明天跟著我回伯爵府。”寧纖碧打斷了她的話,見海棠拿出一套衣裳,她便對山茶吩咐道:“去給我準備一輛馬車,若是小廝們不肯,你就和他們說,不準備馬車,我便自己走著去。”
“奶奶,去哪里?”山茶小心翼翼的問,卻見寧纖碧扭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傲然一笑,淡淡道:“進宮。”
“撲通”一聲,卻原來是廖嬤嬤一個腚墩兒坐在地上,老人家都慌神了,起身就拉住了寧纖碧,小聲道:“可不敢這樣啊奶奶,這宮廷哪里是隨便進的?您是女人,哪……哪里有資格隨便覲見皇上啊?”
“嬤嬤,我身上還有欽封誥命的身份呢,行了,這事兒你別管,你也管不了,在家收拾收拾,等明日跟我回去就是了。”寧纖碧扶住廖嬤嬤,又看了山茶一眼:“還愣著干什么?不快去做事,對了,你不至于傻到跟那些人說實話吧?”
“奶奶也忒小瞧人,我是那么傻的?要聽說您要進宮,恐怕人家就是死,也不肯讓您出去了。”山茶心里其實還是擔憂寧纖碧,不過她已經習慣了,萬事都聽奶奶的,因此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快步走出去。
這里寧纖碧從海棠手里接過衣服,進屋換了,再走出來的時候,山茶恰好也回來了,小聲道:“不行啊奶奶,奴婢怎么說他們都不肯,說是世子爺的嚴令,沒有他的命令,不準您出門半步。”
“混蛋。”寧纖碧咬牙罵了一句,低頭想一想,忽的轉身回屋,再出來后,她臉上的神情就變了,那股決絕狠辣之意,就連從小跟著她的廖嬤嬤和海棠山茶,都看的心中凜然。
“走,我倒要看看,誰敢攔著我。”
寧纖碧冷哼一聲,當先而出,山茶和蘆花玉兒緊跟在身后。剛出了院門,就見十幾個小廝和婆子們都站在那兒,看見寧纖碧出來,這些人便苦笑道:“三奶奶是個慈悲心腸,您可別為難咱們,爺有嚴令,沒他的命令,不許您……”
這帶頭的婆子話不等說完,便見寧纖碧從袖子里猛然掏出一把剪子,冷冷道:“我不想和你們廢話,讓開,不然我死在這里,你們覺著以你們的份量,夠不夠跟你們世子爺交代啊?”
“別……別啊三奶奶……”
十幾個人臉色都嚇得慘白,卻見寧纖碧理也不理他們,快步向前道:“我今兒生氣,敢攔著的,就是火上澆油,我要是氣得不想活了,哼哼!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們,這樁婚事可是御賜的,到時候你們的下場,不用我說你們也明白吧?”
“奶奶您這是要去哪兒?您看……這……這小的們也要幫您備車不是?”
一個小廝大概也知道今日是攔不住三奶奶了,忙使了眼色讓人去報信,一邊企圖拖延時間。
“我要去百草閣,若是出大門之前,馬車備不好,就不用備了。”寧纖碧冷冷說著,腳下卻是一步不停,快速往角門處走去。
“是是是,立刻給您套馬車。”小廝又沖身后幾個小廝使了眼色,于是那幾個人也飛奔著去了。
凝香院這里亂作一團的時候,白采芝正陪著薛夫人說話,她親自從果盤里撿了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雙手捧給薛夫人,笑道:“太太這幾日不喜歡吃飯,倒是吃點水果還好,不然別落下胃的毛病,那可真是磨人呢。”
薛夫人接過蘋果,也不吃,只是淡淡看著門外,輕聲道:“聽說千山讓你搬過去,你怎么卻跑到我這里來了?”
“那不過是爺為了奶奶所用出的權宜之計罷了,妾身哪里會不知好歹到那個地步?妾身就要隨著爺出征,能在太太面前說話的時候也不多了,心里覺著舍不得,倒還是過來多陪太太說會兒話的好。”
“哼!真不知道那么個刺兒頭怎么就對了千山的眼,讓他這般費盡心思,放著你這溫柔如水的,倒是帶答不理。”薛夫人嘆了口氣,刺兒頭這種詞被她用在了寧纖碧這個女孩兒頭上,可以看出她對這個兒媳婦是有多么大的怨氣和不滿了。
“妾身能進這王府的門,也是托了姐姐的福。當日姐姐愿意讓我跟著嫁過來,妾身已經是感激不盡了。”白采芝感嘆了一句,心中卻是冷笑一聲。
“你這孩子就是念舊情,念舊情是好事兒,可千萬別因為念舊情,就把自己都給陷進去了,當日她讓你嫁進來,恐怕也未必就是安得什么好心。”薛夫人冷哼一聲,想了想又道:“論理,這一次我說什么也要把她攆過去,把你留下來。可是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去了邊疆能做什么?比起溫柔體貼能干,差你何止千里,所以倒是你和千山一起去,我這還放心些。”
“是,妾身也是這么想的,雖然不能干別的,但爺下了戰場,總是有妾身把色色安排的妥當……”白采芝微笑誠摯的道,一語未完,忽聽外面一個丫鬟道:“太太,白姨娘,縱兒在外面說,三奶奶出了凝香院,要出去呢。可是世子今天早上剛剛吩咐過,沒有他的命令,不許三奶奶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