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余夫人這一席話就說到傍晚,因為怕母親擔憂,寧纖碧也沒撿邊關那些驚險的事情說,只找了些趣事講了一遍。因蔣姨媽也在這里聽著,所以一直說到傍晚,才有人過來請示寧纖碧,說是沈千山問她要不要回去?
余夫人哪里舍得,寧纖碧也想著還有事情沒辦,于是便讓來人回去和沈千山說,自己要在家里住一夜,讓他自己回去。因此沈千山用了晚飯之后就回去了,他第二日還要上朝,官服什么的都在親王府中,自然不能留宿在這里。
晚飯后,肖姨娘卻也過來走了一趟,只說下午的時候自己身上不舒服。寧纖碧知道她心里別扭,看著對方這兩年倒像是老了十歲似得,她心里明白,這是肖姨娘終于打消了那些寵妾滅妻的念想,深感宅門日子難熬,才會是這樣形容。既如此,倒省得自己敲打她了。
蘭姨娘那一向是和余夫人深厚的,這會兒自然要陪在身邊湊趣。因到了掌燈時分,寧徹宣也回來了。寧纖碧就笑道:“聽說宣哥兒如今出息了,我在邊關偶爾收到父親家書,也著實稱贊他,我看了心里也十分欣慰高興。”
蘭姨娘忙笑道:“姑奶奶何不去看看宣哥兒的字?說起來,宣哥兒小時候,老爺沒時間,還多是姑奶奶把著手教他呢,這轉眼間你們姐弟兩個都大了,姑奶奶何不去看看你教出來的兄弟如今如何?”
寧纖碧笑道:“好啊,既如此,宣哥兒還是在這院里的書房中嗎?我倒要去看看。”她知道蘭姨娘是有意要炫耀兒子,不過看著這個弟弟越發挺拔俊秀,面上也漸漸去了稚氣,心中那股自豪感也是油然而生,倒十分能夠理解蘭姨娘的心理:自己有這么個弟弟。也恨不得到處炫耀的。
蘭姨娘沒想到自己這提議竟真的引起了寧纖碧的興趣,連忙起身張羅命人去伺候著。這里待寧纖碧去了,余夫人便笑道:“你又何必如此?宣哥兒是芍藥的弟弟,難道她還能不仔細幫襯著?”
蘭姨娘笑道:“婢妾也是情不自禁了,只想著姑奶奶看到宣哥兒如今這樣出息,定然高興的。太太看看,果然姑奶奶這樣興頭。她從前就愛護這個兄弟,如今身份高貴了,這份仁愛之心竟是半點兒沒變。”
不說妻妾兩個在房中說話,只說寧纖碧。領了寧徹宣來到書房,先看了他的字,又看他做的筆記和八股文。果然進益很大,于是夸了幾句,便坐下來,把話鋒一轉道:“宣哥兒,表哥也回來幾天了。你見他情緒如何?”
寧徹宣一愣,但旋即便醒悟過來,嘆了口氣道:“是了,姐姐和姐夫在一起,哪里會不知道這件事?這些天我見表哥的次數也不多,倒是覺著他心情沉重。姐姐也知道。從前表哥對齊家姑娘的確是有些好感的,偏偏出了這樣的事,也難怪他心里痛苦。不過男兒志在四方。倒也不至于就因為一個女子便失了志氣,姐姐就放心吧。”
寧纖碧瞪了弟弟一眼,冷哼一聲道:“是嗎?為了你們男兒志在四方,便不要兒女情長了是不是?”說完寧徹宣方醒悟過來,連忙笑道:“也不是這樣說。自然是像姐夫那般,既能志在四方。又能兒女情長的好。只如今表哥不是注定沒辦法了嗎?我這也是寬慰他的意思。”
寧纖碧道:“表哥那里,我自然會去說。倒是有件事想交給你辦。你認不認識齊姑娘那個弟弟?”
寧徹宣皺眉道:“姐姐怎么會提起他?我倒是認識,不過并無深交,他慣常是喜歡和市井江湖中人結交的,之前也在府學里打過幾次交道,和我們倒是沒什么話說。是了,那個和齊姑娘后來定了親的喬家,那位喬二公子和他這未來妹夫就十分交好。”
寧纖碧笑道:“便是這樣了,要讓你結交齊家公子,然后和喬羽也可以接觸接觸。”話音落,卻聽寧徹宣詫異道:“姐姐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若是想找喬羽有事兒,溫大哥不是你師弟嗎?”
天涯幫主乃是江湖豪強,行事自是不拘小節,因此他在京城時日長了,和溫煦之事倒鬧得街知巷聞,故寧徹宣才有此一說。
寧纖碧瞪他道:“這你別管,我只要你做這件事,能成不能成?”
“這個倒也沒問題,姐姐不知道,你弟弟如今雖然不能說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卻也勉強能做到左右逢源,結交喬羽不是嗎?有著溫大哥的關系,我就是不通過齊公子,也自可以結交的,但不知這結交了之后,還有什么后續內容呢?姐姐可否為弟弟解惑一二?”
寧纖碧笑道:“別想從我這里套話兒,你只先結交就好,將來成了,我自然會和你說。”話音落,卻見寧徹宣湊過來,正色道:“姐姐可是為了表哥和齊姑娘的事?”
“是又如何?”寧纖碧挑了挑眉頭,寧徹宣猜出這件事她也不意外,要是連這份兒聰明都沒有,哪里還能當得起寧世泊的贊美,因淡淡道:“莫非若是因為這件事兒,你就不肯了?小沒良心的,也不想想從小兒吃了表哥多少點心,這會兒還賬的時候兒到了,你卻是連這個忙也不愿意幫?”
寧徹宣苦笑道:“姐姐說哪里話?為了表哥,我自然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辭辛苦的。只是這事兒,可是……涉及到上面那一位……”
他說到這里,便伸手指了指房頂,寧纖碧知道他說的是皇帝,也沒有說話,就聽寧徹宣接著道:“當年姐姐被賜婚,那樣傷心,姐夫后來又那樣懇求,都沒成功,如今表哥和齊姑娘卻哪里有你們那會兒的勢力地位?您可是還救過太后兩次呢。”
寧纖碧笑道:“這些不用你操心,你只按照我說的做。我也不敢保證這事兒百分之百能成,然而前幾日齊姑娘找了我,哭的實在可憐。所以必要幫一幫忙的,我自然能力不夠,這不是還有你姐夫嗎?他是什么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放心?”
寧徹宣聽說這事兒有沈千山插手,方放下心來。因仔細想了想,不等想完,忽然又搖頭,心道我是怎么了?難道只算計著利益吉兇,便不顧表哥了?姐姐一介女流,尚且知道為表哥努力,我卻是比姐姐還不如?分明小時候的點心,我吃的比姐姐還多呢。
這樣一想,便不再勸。寧纖碧交代完了他這件事,也覺著松了口氣,當夜便在余夫人房中歇下,母女兩個暢敘別后之情,家長里短,不提。
到了第二日,寧纖碧在姜老太君房里坐了坐后便出來,徑自來到蔣姨媽處,笑道:“姨媽這一向可好?在邊關的時候兒,我就想著您這里的酒釀鴨子呢。”說完蔣姨媽早將她拉了炕上坐,一面笑道:“難得你喜歡,不值什么,今天晌午就在姨媽這里吃,姨媽親自給你做,姨媽做的比秦氏還好呢。”
秦氏是當年蔣姨媽從南邊帶過來的廚娘,如今也是在她院子里小廚房伺候著,寧纖碧從小兒吃的酒釀鴨子,就是秦氏的拿手好菜。此時寧纖碧聽了蔣姨媽這樣說,便也笑道:“那這樣就偏勞姨媽了,外甥女兒今日真是有口福。”
兩人嘮了會兒家常,寧纖碧便四下里望望,疑惑道:“表哥呢?怎么不見?這會兒便出去忙碌了?”
蔣姨媽笑道:“可不是?從邊關回來,他又張羅著把鋪子都開了。別說,這兩年跟著你們,雖然沒混上官職,卻著實是有益處的,不說那眼界開闊了,只說四皇子幫他要的那些好處,便讓人眼紅了,所以這些日子都十分忙呢。”
寧纖碧想到周鑫那混蛋的狼子野心,不由得嘆了口氣,接著又小心試探道:“表哥如今大了,如今……齊家那邊……不知道姨媽可給沒給表哥物色其他女子呢?”
蔣姨媽嘆了口氣道:“怎么沒物色?只是去哪里找合適的?門第高的,看不上咱們。門第不好的,我倒不是勢利,實在是那些女孩子,又哪里比得上齊姑娘穩重可親,所以倒讓經兒蹉跎到如今,唉!說起來,真是造化弄人。我現在只后悔,怎么當日經兒滿了十八歲,沒早點把這婚事給辦了呢?罷了罷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我是想著,你表哥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你如今是這個身份,若是有那好女孩兒,倒是幫我留意著,門第嫡庶一概不必考慮,要緊的是性情好,模樣端正便行了。”
寧纖碧看著蔣姨媽失落的模樣,知道她也是中意齊芷蘭的,只是事到如今,確實十分令人唏噓,因連忙安慰了幾句,心中主意越發定了。
不一會兒,余夫人也過來了,中午就在蔣姨媽這里用了飯,飯后余夫人又有事情要忙,剩下蔣姨媽和寧纖碧娘兒兩個便靠著炕被說話兒,忽聽外面小丫頭道:“少爺回來了。”蔣姨媽便笑道:“這個時候兒怎么回來了?莫非是惦記著送你回去不成?不知道用過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