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太太來了。”
卻聽海棠掀簾子小聲說了一句,寧纖碧忙站起身,上前親自扶著薛夫人進來在炕褥上坐下,一邊道:“太太有事情要吩咐,直接讓人來找兒媳過去就是,怎么還親自過來了?”
薛夫人靠著引枕,淡淡道:“我心里有些難受,想必你也不好受,所以就忍不住過來了。”
寧纖碧來到對面坐下,吩咐蘆花上茶,一邊道:“白妹妹又昏過去了,我去把了脈,還好沒有大礙……”不等說完,便見薛夫人擺擺手,苦笑道:“提她做什么?我又不是傻子,只從這幾日她的作為上便知道,怕是你之前說的都沒錯了。我如今也沒閑心思還去想著她怎樣怎樣,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權當我瞎了眼睛,看錯了人,反正日后恐怕她也不會還有心來哄騙我了。”
寧纖碧微微垂了頭,沒有言語,卻聽薛夫人傷感道:“這事兒終究還是發生了,太子被廢,怕是離圈禁也不遠,皇后恐怕也要進冷宮。芍藥啊,我……我實在是難過,就覺著前路茫茫,我甚至害怕什么時候皇上想起咱們家還在這里安居樂業,一紙圣命下來,咱們就要被發配去什么地方為奴……”
“不會的太太,千萬別胡思亂想。”寧纖碧連忙抓住了薛夫人的手安慰,卻見薛夫人搖搖頭,沉聲道:“現在有老祖宗在,皇上恐怕還不會趕盡殺絕,太后那里也會護著一二。可老祖宗和太后還能活多少年?皇上還有多大的壽數?如今看來,幾位皇子當中,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就是明王爺,一旦他登基,他還會放過沈家嗎?罷了,我來也不是說這個的。芍藥啊。你身子上懷著的,可是千山唯一的骨血,我想來想去,不能讓你留在這里涉險,你還是回伯爵府吧,老爺和千山不在,我就做主了,讓你和千山和離……”
“太太,您……您這都想什么呢?就算和離了,今兒這番事情發生后。明王登基也不可能放過我啊。”寧纖碧萬萬沒想到太子被廢竟然還有這樣的后遺癥,薛夫人好像是瘋了似的,竟然讓自己和沈千山和離。
“我想的很清楚。”卻聽薛夫人堅定道:“你說的沒錯。明王不會放過咱們,所以你回伯爵府,立刻讓你爹娘或者表哥替你安排后路,躲得遠遠兒的,哪怕是遷到西域。或是海上聽說也有些國家,將來皇帝的手再長,也伸不到那么遠去,如此你和孩子才能平平安安的。到那時,你把這里的一切都忘記,就好好兒的生活。讓孩子生兒育女,替我沈家留下這一脈傳承……”
“太太。”寧纖碧真是哭笑不得,誰說女人都是頭發長見識短。瞧瞧這素日里不怎么管事兒的婆婆在危難臨頭之前,表現出了多么優秀的斗爭素質啊?如此之深謀遠慮,都想到海上其他國家和西域去了。
“太太,太子被廢,其實咱們不也是早就料到了嗎?如今不過是發生了而已。您千萬別亂。皇上身體還康健著,未來的事兒誰也說不清楚。怎么就知道咱們沒有轉機?太太,您不是還要等老爺和千山回來一家團聚嗎?更何況,就算是我走了,難道我的余生就真能夠平安幸福的生活?怎么可能啊?經歷過的事情就是經歷過,不可能把它當做一場夢,與其孤零零帶著孩子四處漂泊,還不如和太太大家在一起,哪怕是死,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太太,我是說什么也不會離開的。”
寧纖碧苦口婆心的勸著薛夫人,見她執意不肯離開,薛夫人也無奈了,正要再說話,就聽門外一個丫頭道:“太太,奶奶,白姨娘過來了。”
薛夫人皺眉道:“她過來做什么?”話音落,就見白采芝竟直接走了進來,徑自到兩人面前,微微一福身道:“太太原來在姐姐這里,那正好,妾身就索性一起說了吧,也免得兩下里說話,還費事。”
薛夫人拿起桌上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她心里已經大致猜到白采芝要說什么了,因注目看著這個反復無定的女人,于是白采芝也毫不避諱的和她對視,完全沒了之前那些日子的恭敬順從。
“呵呵……”
薛夫人忍不住就是一聲自嘲冷笑,慢悠悠道:“采芝啊,你先前翻來覆去的,不容易,所以也該知道凡事當三思而行的道理,有什么事你就說吧,不過我先把話和你說在前頭,自己做的事,說的話,是要負責任的。我這眼睛有時候是不好用,讓人三番五次放了沙子進來還茫然不知,不過,也只是一時不好用而已,一旦它看清了看明了,再想放沙子進來欺瞞哄騙我,就不能夠了。”
白采芝面上露出冷笑,譏諷的看著薛夫人,淡淡道:“太太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妾身也不必多說什么了。妾身也知如此反復無常是不該,所以太太放心,這一次,妾身是下定了決心打定了主意,再不會回頭反復了。從前那幾日,太太眼里固然是揉了沙子進去,只是妾身也不容易。如今想想后悔的,可不止是太太而已,妾身也把腸子都悔青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浪費那些感情時間呢?所以不但是太太的眼睛不好用,妾身的腦子不是也不好用了這么些日子嗎?”
“好大膽,竟然敢和太太這樣說話,誰給你的資格?”
忽聽寧纖碧在旁邊斷喝一聲,接著她面色沉沉的道:“太太是被人哄騙的,你自己呢?一切都是你自己作下的,怪的誰來?就如你說的,是你腦子不好用,天生的愚蠢,神仙也救不得……”
薛夫人擺擺手,制止了寧纖碧,白采芝這一次分明是徹底撕破臉了,可她竟不似預料中那般惱怒,她自己心里都有些詫異,暗道莫非這就是心死如灰了嗎?因為已經徹底失望,所以反而完全的不在意了嗎?
或許就是這樣吧。薛夫人輕輕嘆口氣,卻見白采芝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姐姐且慢動怒,大家好歹姐妹一場,所以我來知會你一聲,我已經和香藥香桐收拾好了,這就要回伯爵府去,原本初三就該回去的,因為照顧姐姐……”
不等說完,便聽薛夫人冷笑一聲道:“罷了,你要走就走,不用拖著你姐姐做借口,我如今是已經看透你了,何苦還在我面前表現你有多無恥勢利?是特意來惡心我嗎?”
白采芝一窒,看著薛夫人半晌,方輕施一禮,淡淡道:“無論如何,太太此前三年多,對我還是不錯的,所以今兒你這樣說,我也不怪你了。”
“妹妹既然決意離開,便是和這府里撕破臉皮,從此后再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了。何苦還要在太太面前這樣作態?可是因為那前車之鑒,所以今日不敢做的太絕嗎?”
卻見寧纖碧捧著茶杯,又笑吟吟看著她,似是饒有興趣的道:“敢情妹妹還是怕沈家有一天再起來,所以在太太這里留一條退路么?只是你也說的和軟些,別說你現在還沒走出大門,就還是千山的姨娘。就算不是了,和沈家徹底斷了關系,你又是什么身份?不過也是一個民女,有什么資格對長輩說這樣不客氣的話?你這樣做,留不了后路的。”
“我要留什么后路?太子都被廢了,你還真做夢沈家會再起來?”白采芝冷冷一笑,其實寧纖碧說的沒錯,受之前那前車之鑒的影響,她原本并不想把話說得這么絕。然而一進門,薛夫人的話便直戳她心臟,讓她想起這些日子在對方面前做小伏低忍辱負重換來的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因此這心里的氣就起來了,一來二去,竟是連最后一點兒偽裝的和氣都徹底碎裂。
也所以,聽到寧纖碧的話后,她索性也不再偽裝,直起身來冷哼一聲道:“罷了,不和你們說了,太太,我不過是個姨娘,本就是連休書都沒資格要的,從此你們沈家就當不要我了罷,日后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但愿你們好好兒過日子,別有一天求到我身上來。”
“你也知道你是姨娘?”薛夫人冷笑一聲,搖頭道:“厚顏無恥的人我見多了,然而像你這樣的,我這輩子別說見了,就是聽都沒聽說過。姨娘?姨娘是什么東西?家里不高興,發賣也可以的,你倒是敢在我和你姐姐面前耀武揚威的,說這樣話。”
“太太若是惱,就把我賣了啊。”卻見白采芝半點不懼,轉頭看向寧纖碧道:“姐姐是正室奶奶,也可以賣我,只要你能去祖母面前交代。”
“太太,和這樣小人動什么氣?權當看在妾身祖母的面子上吧。從此后,咱們就當沒有她這個人。”寧纖碧轉向薛夫人,見對方點點頭,她便揮手道:“行了,你快走吧,你放心,就是我們要沿街乞討過活,也絕對不會求到你頭上的。妹妹,真誠的恭喜你,從此刻起,你自由了,除了沈家,天下之大,再沒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還要多謝太太和姐姐成全。”白采芝微微一笑,接著昂首轉身,款款走出門去。
白姨娘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呼,所以將來……啦啦啦你們懂得。求粉紅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