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玉蘭這才恍然大悟,心里一塊大石頭落到地上,想了想又埋怨道:“既是如此,當日就不該寫休書,直接寫和離該多好?”
白采芝不耐煩道:“您真是老糊涂了,寫和離,人會信嗎?我如今連娘家都沒了,憑什么和離?更何況也幸虧沒和離,聽聽他剛才嚷的什么?若是去了公堂,豈不又是一番好交涉?行了,如今咱們趕緊出城吧。”
“還要出城?那……那混賬東西不是都不會追究咱們了嗎?”寧玉蘭愣住,卻聽白采芝冷笑道:“他是不追究咱們了,只是難道你我要像他一樣,如今立刻就到親王府去搖尾乞憐?別說我不愿意,就是親王府的人,看見我們這樣,也只有鄙視不屑的,就算給兩個饅頭,哼!我可不是要這個。”
寧玉蘭一聽,女兒這明顯是有計劃的啊,因此忙問端的,卻聽白采芝微笑道:“眼看就要九月了,大長公主向來禮佛至誠,如今家業重新恢復,她一定會在壽辰前兩日去白云寺還愿,到時候咱們在白云庵等著,見機行事罷。”
寧玉蘭這才明白,因四下看看沒有熟人,娘兒兩個方將頭巾圍著,如同過街老鼠般偷偷往城門溜去。
“要出征了吧?”
凝碧院的臥房內,紅燭高照,沈千山和寧纖碧夫妻兩個云收雨歇,便依偎在一起說話兒。忽聽妻子問了一句。沈千山沉默了一會兒。苦笑一聲道:“真真什么都瞞不過你。”
“怎么著還不等給大長公主過了壽再走?”寧纖碧抬起頭。心道哪有這樣的事兒啊?夫妻兩個一年多才見了幾面?如今丈夫這就要出征了。
“恐怕是不能。”沈千山也嘆了口氣:“韃子們本來就是兵力糧草都不足,如今深入大慶,他們已經察覺出不對勁兒來,而且沈家起復的消息大概也已經傳過去,只靠著江老元帥帶領將士們留下韃子主力,太吃力了,所以我必須盡快趕過去。”
“你不會是告訴我……明天就要出征吧?”寧纖碧猛地坐起來:她就說嘛,哪有那么好偷的浮生半日閑?敢情這是出征在即。所以皇帝才有人情味兒的給放了半天假是吧?
“不是。”卻聽沈千山答了一句,寧纖碧這里剛松了口氣,就聽丈夫又沉聲道:“后天卯時出發。”
“你……”寧纖碧險些一口氣兒沒上來,拍著床叫道:“這有什么分別?啊?你告訴我有什么分別?”
“噓!”沈千山連忙示意她噤聲,然后一把摟在懷里,無奈笑道:“別吵吵別吵吵,不然人人都聽到了,豈不是讓老祖宗和爹娘今兒晚上也睡不好?”
“有什么分別?反正等你走了,還不是晚上睡不好?不過多那么一天晚上而已。”寧纖碧扭了扭身子,卻又被丈夫摟回去。聽他嘻嘻笑道:“我倒盼著早點去,韃子如今不比從前了。去年這一年他們為了積攢戰力,國內已是民不聊生,如今咱們把他們主力消滅掉,他們糧草兵丁損失太多,國內只怕也要有亂子,所以這一仗很快的。我倒盼著早些去打完了,再早點兒回來。”
寧纖碧聽他這樣說,想到后日丈夫就要出征,不自禁心又軟了,把頭埋在他懷里道:“這可是你說的,千萬記著啊。還有,別因為韃子們今不如昔就掉以輕心,戰場怎么說都是個兇險的地方,你務必打起精神來,不要出一點兒差錯才好,別忘了我和小平安都在家里盼著你歸來呢。”
沈千山摟住妻子,動情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早日回來見你們。到那時,小平安只怕就會叫爹爹了吧。”
寧纖碧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只是你在宗人府關了許久,功夫沒落下吧?別如今上了馬,刀槍都拿不起來,豈不糟糕?”不等說完,額頭上就被丈夫彈了下,聽沈千山咬牙道:“說什么呢?你把你夫君當做銀樣镴槍頭嗎?什么叫上了馬刀槍都提不起來?我有那么差勁兒嗎?在宗人府里沒事兒做,哪天不練十幾趟拳腳?哦,我明白了,敢情是夫君這些日子忙著訓練軍隊,忽略了娘子,沒喂飽你是吧,這有何難?你不知夫君忍得多辛苦,不過是為了怕你受不住,才努力的克制,既如此……”
一面說著,嘿嘿一笑,身子早又靈巧翻到寧纖碧身上,只惹得她一聲驚叫,待要推拒,想到未來還要有一段時間的分別,只覺身子也熱起來,一面敞開雙腿迎接夫君挺槍直入,一面小聲道:“這一回就罷了,你都要出征了,可別累壞了身子。”
“還敢懷疑我?”沈千山咬牙,一面動著,一面小聲喘著道:“看來今日真是要讓你好好兒知道知道厲害。”
恩愛纏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寧纖碧就覺著腰都有些發軟,再看身側,早已沒了人影,正疑惑間,就見沈千山走進來,滿臉的笑容道:“我都出去打了一趟拳回來呢,如何?這回可是服了吧?”
“好好好,你厲害,你天下無敵,我就不該擔心你,明明比驢馬還強壯呢。”寧纖碧看見他那神清氣爽的樣子就恨得牙根兒癢癢,一面穿好了衣裳,蘆花玉兒帶著小丫頭們過來伺候洗漱,沈千山也洗了臉,蘆花過來給他梳頭,卻見他怔怔看了對方幾眼,方問道:“蘆花今年多大了?”
蘆花一怔,先是看向寧纖碧,寧纖碧也有些驚疑不定,抬頭道:“你做什么呢?怎么忽然關心起蘆花的歲數了?”
沈千山笑道:“我想著長琴長福也不小了,只因為跟著我東跑西顛,到現在還沒成家。這一次出征回來,我這個做爺的也該替他們考慮考慮了。”
一句話說的蘆花玉兒臉都紅了,蘆花跺著腳道:“爺,你真是的,這樣話也當著奴婢面兒說……”不等說完,把梳子放下就跑了。剩下沈千山愣了愣,方叫道:“哎,你說你這丫頭,你好歹替我把頭發梳完的啊。”
寧纖碧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還說,哪有這種話當著女孩兒的面說的?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這下好了,連我也被你連累,我這發髻還沒堆起來呢。”一面說著,早有新來的兩個丫頭過來替他們兩個梳頭。
沈千山便感嘆道:“這是怎么說的?若是珠玉和雨點還在,我也有兩個貼心人不是?如今偏偏她們都不在,唉!”
寧纖碧嘆氣道:“說起那兩個,真真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當日家里遣散下人時,輕憐說她們不肯留下,我還有些奇怪,后來才聽我娘說,她們兩個在白云庵里帶發修行,日夜念經替沈家祈禱。許真是誠心感動了上天呢,咱們家如今可不就起來了?我這兩日還想著,大長公主壽辰前兩天必要去白云寺上香的,就順便把她們接回來吧。那樣兩個妙齡女子,竟長伴青燈古佛,怎么想怎么都覺著是暴殄天物。”
沈千山笑道:“這個隨便你安排。只是她們回來了,也幫她們留意下吧,若是有那好的對象,就替她們安排一段好姻緣,也不辜負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寧纖碧答應下來,夫妻兩個又閑話了兩句,方往大長公主房里來。彼時唐王妃薛夫人以及孫氏盧氏和姑娘們都在,看見他們夫妻進來,都上前說話,這時沈千山方把明日就要出征的事情說了出來,大長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等都吃了一驚。覺著未免太快了,可是聽沈千山解釋了一下,眾人卻也沒話說,只能唏噓感嘆了一回。
因此便讓寧纖碧趕緊回去替他收拾東西,除了大衣服和銀錢吃食等物外,寧纖碧又細心的把凍瘡藥膏以及一些成藥給格外包了個小包。中午眾人為沈千山踐行,夫妻兩個回來后,更是說不盡的別離情緒,殷殷叮囑。這也不消說了。眼看著天近黃昏,沈千山必須離開,眾人方送到大門邊,眼看著他上馬,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在寧纖碧懷里抱著的小平安,似乎也意識到父親這一走,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小家伙忽然扯著嗓子叫開來:“的的……的的……”那一聲聲童稚呼喚只讓眾人眼淚都下來了。薛夫人更是掩面痛哭不已,寧纖碧也禁不住淚如雨下,摟著小平安的小腦袋埋在自己肩頭,哽咽著道:“平安不哭,不哭哈,爹爹很快就可以回來,爹爹是為了讓你有個安安穩穩的好日子,才不得不去保家衛國,他很快就可以回來的,平安不哭,你要是想爹爹,就叫他,到時候等爹爹回來了,平安就可以清清楚楚告訴爹爹,在他離開的這段日子里,你有多想他……”
一番話聽得眾人更是心酸,薛夫人便抬頭對寧纖碧道:“要不然,你就過去,明天出征的時候送送吧,看孩子哭的……”
寧纖碧搖搖頭,只因為那個征人不宜親送的傳言,她也不敢去送,生恐這真有一些玄妙的東西,萬一就給丈夫帶來災厄怎么辦?
那一人一馬轉眼就沒了影子,小平安的呼喚是不是聽進沈千山的耳里沒有人知道,想來若是聽到了,那即將出征的鐵骨男兒也會禁不住淚流滿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