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對一千,有備對無備,這一場戰斗根本沒有任何懸念,很快就結束了。
魏延看到那員魏將,不禁好笑。他是以鳴鏑宣布攻擊開始,目標就是這位當時坐在馬背上搖頭晃腦的魏將,一箭之后,這人摔下馬,就再也沒有爬上馬,本以為他是中箭受傷,不能指揮戰斗,現在才知道,這貨根本就是嚇的,箭雖然射中了他的胸甲,傷卻是不重,至少沒有到影響指揮的地步。
由此可見,潼關這批守軍離精銳有多遠。魏霸的消息沒有錯,潼關作為曹魏內地關隘,早就失去了之前的要塞作用。在很多人——包括不少高級將領的眼中,潼關都成了一塊雞肋。也正因為如此,魏霸擅自去潼關查看,夏侯懋雖然有些不快,卻并沒有真正jǐng覺起來。
魏延在手下打掃戰場的時候,很快從這個將領的口中得到了需要的信息,連恐嚇都不需要,這個怕死的魏將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招了,甚至還主動要求投降,拍著胸脯說,要為大漢效力,鏟除逆魏。
魏延很鄙視他,卻也知道這個時候這種人很有用。他立刻一千武卒換上魏軍的戰袍,冒充這一千潼關守軍,在前面向郿塢出發,仍然以這個怕死的魏將為傀儡。曹魏代漢之后,改易服色,官員的服色與一直稟承大漢風格的蜀漢不太一樣,普通士卒的服飾卻沒多少變化,換裝很方便,時間不長,一千換了血的潼關守軍就重新上路了。
這一次,他們的行軍速度快了很多,為了防止露出破綻。休息的時候也不敢到縣城去了,只在城外扎營。兩天后,他們趕到了郿塢外。
郿塢內城,魏霸在屋內練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每一拳擊出,都隱隱的帶著些風聲。敦武守在門口,臉上和平時一樣冷醒。眼中卻露出些敬佩之色。
魏霸的進步之快,讓人咋舌。
滿打滿算,魏霸從開始練武到現在也就是一年半的時候,不過他這一年半和別人不一樣,只要條件可能。他每天都會按時起來習武,而且從不敷衍了事,一招一式,都全力以赴,用心琢磨其中的細微變化。練拳時,心無旁騖,眼中無敵。身邊一丈以內,卻皆是敵人。那一絲不茍的勁兒,就是連敦武這樣從小習武不輟的人看了都有些汗顏。
他實力的迅速提升,正是來自于他超過常人的刻苦和專心。
每天堅持鍛煉。可以強身健體,每天堅持反省,可是查漏補闕。
魏霸正是按照這樣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底子太差,要想盡快的趕上別人。只有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他的功夫雖然沒有敦武他們強,可是他的見識卻遠遠超過他們。他很清楚一個人全力以赴的時候有多大的威力。人都是有潛能的,只是潛能很難開發,不到生死關頭,沒有超過常人的強大意志,潛能永遠是潛能。
而他現在有變強的意志,有把潛能轉化為能力的心理基礎,所以他才能付出巨大的努力,并獲得讓人驚訝的進步。
可是他今天的心境有些亂。
一拳擊出,魏霸滯了一下,忽然嘆了一口氣,收式起身。
敦武靜靜的看著門外,手扶在刀環上。
門外,夏侯徽裹著一身白色的大氅,在四個甲士的保護下,靜靜的看著魏霸。
魏霸拿起掛在一旁的布巾,一邊擦汗,一邊問道:“夏侯姑娘一早就來,莫非又有什么指教?”
夏侯徽的精神不太好,原本紅潤的臉頰有些蒼白,連嘴唇都有些失去了血色。
“伯父……請你去一趟。”區區幾個字,卻似乎榨干了夏侯徽的所有體力,她顯得很疲倦,甚至連頭都抬不起。
魏霸遲疑了片刻,點頭道:“好,我馬上就來。”
“多謝。”夏侯徽低低的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她走得很匆忙,似乎在逃避什么。魏霸雖然看不見她的身影,可是能從急促的腳步聲里聽得出來,她現在心情很亂。
魏霸放下布巾,看了看掛在一旁的盔甲,搖了搖頭,只是披上大氅,又戴上冠,帶著敦武出了大門。他剛走了兩步,敦武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聲提醒道:“少主,城門口。”
魏霸不動聲色的向欄桿靠近了些,向城門口看去,正看到一隊魏軍士卒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身材高大,足足有八尺五寸,在人群中看起來特別顯眼。他身邊那一個雖然沒有他這么高,可是走起路來步履穩健,自有一股鐵血悍卒的味道。
魏霸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他身邊的兩個魏家武卒,高的那個是朱壹,旁邊那個是唐千羽。
魏霸迅速和敦武互相看了一眼,轉身回到屋內,脫下了大氅。敦武默契的從蘭锜上拿下了魏霸的盔甲,給他披掛起來。兩人互相檢查了裝備,這才重新出了門,面無表情的向夏侯懋的大堂走去。到了門口,魏霸解開腰間的長刀,雙手奉給一旁站著的武士,舉步上了臺階,剛要上堂。站在階下的敦武忽然上前一步,苦著臉,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你怎么搞的?”魏霸沒好氣的訓斥了一句,一揮手,“快去快回。”
“喏。”敦武應了一聲,捂著肚子,一溜煙的跑了。旁邊的甲士們看了,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不用說,這小子肯定是鬧肚子了。
夏侯懋正在堂上轉圈,一看到魏霸上堂,連忙迎了上來:“子玉,快來。”
魏霸上前行禮:“將軍,召我前來,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指教。”夏侯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好啦,這兩天對不住你,不過我想你也能體諒我的難處。不多說了,你再我出個主意,看看現在該怎么辦?”
魏霸詫異的問道:“將軍,這是怎么了?”
“別提了,真是雪上加霜啊。”夏侯懋懊惱的說道:“安定也叛了。現在隴山以西只剩下隴西郡還沒消息,估計也是兇多吉少。形勢惡化得如此之快,實在是讓人措手不及。子玉,當初要是聽你的,把主力調往祁山一帶,怎么會出現今天這個結果啊。”
魏霸且喜且憂。喜的是諸葛亮進展順利,雍州在隴山之西共有四郡,現在已經降了三郡,估計剩下的隴西郡很快也會投降。歷史上諸葛亮開局也是這么順利,后來之所以突然潰敗,就是因為馬謖失守街亭,張郃率領的援軍進入隴右,這才導致形勢逆轉。如今關中都被蜀漢占了,曹魏的主力又在東南,就算趕過來也需要一段時間,而且不可能直接飛過關中,直接進入隴右。在這么有利的情況下,諸葛亮全取隴右,應該一點問題也沒有。
當然這樣一來,曹魏也會更加關注西北的戰局,隴右諸郡是曹魏養馬之地,是曹魏騎兵稱雄天下的倚仗,他們豈能坐視丟失,接下來,他們肯定會全力反撲,潼關就是首當其沖的要害之地。能不能守住潼關,對諸葛亮的意義雖大,卻遠遠不及對魏家的意義大。
丟了關中,諸葛亮還能保住隴右,可是魏家卻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見魏霸出神,夏侯懋急了,沒好氣的喝道:“子玉,你在想什么,還不趕緊幫我想個主意?”
魏霸搓了搓手:“將軍,我是降將,當此之時,還是……”
“別說了。”夏侯懋用力的揮動手臂,打斷了魏霸的話:“我知道你委屈,可是現在不是委屈的時候,快幫我出個主意。再拖延下去,諸葛亮就要打入關中了。”
魏霸又故意拖延了片刻,這才被迫無奈的說道:“將軍高見,我以為應當立刻派人防守隴關和箕谷。”
夏侯懋想了想:“可是……我沒有人了。”
“可以再緊急征兵,關中雖然人口不多,可還是有一些實力雄厚的世家大戶,征發他們的部曲,守住隴山和箕谷應該還是有可能的。只要堅持一段時間,想必郭刺史也會趕到隴山來的。”
夏侯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不該采納魏霸的建議。隴右已經丟了,以郭淮目前的實力,想要反攻是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退守隴山,守住關中防線。只是這樣一來,那就等于放棄整個隴右,將來天子怪罪下來,他怎么交待?
夏侯懋后悔不已,卻又不知道具體后悔什么。他既后悔當初沒有聽魏霸的建議,盡早增兵隴右,又后悔上書天子,大言不慚的說能負責整個西部戰區的戰事,不需要大將軍曹真來關中。現在形勢迅速惡化,他卻不知道怎么處理了。
“現在……還來得及嗎?”夏侯懋結結巴巴的說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顯然已經亂了方寸。
魏霸沉吟不語,似乎在考慮夏侯懋的問題,實際上卻一直在關注堂下。敦武尿遁去和唐千羽、朱壹等人接頭,到現在還沒回來。外面究竟是什么情況,他現在還不太清楚,唐千羽他們是來接應他的,還是準備徹底拿下郿塢,在知道這個結果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輕舉妄動。否則城也許會破,可是他卻也可能死得不能再死。
他的武技是練得不錯,可是夏侯懋身邊的這幾十個全副武裝的甲士也不是吃素的。制住夏侯懋也許會有一些機會,然而如果沒有足夠的兵力接應,他依然很難活著出去。
魏霸不說話,夏侯懋眼巴巴的看著他,堂上一片詭異的寂靜,徐然在門口閃了一下,見堂上氣氛不對,又悄悄的退了出去。